七點是個挺早的時間,冰原上的考生還縮在大衣裡睡覺,迷迷糊糊的有幾個起來鑿開冰洞,舀水刷牙。
丁斯特和孫依楠算早起的,他痛嘶兩聲,解開紗布看看,一片血紅,又小心挪動傷口,不願意露怯。
孫依楠愧疚地看他,但心中怕死的恐懼戰勝了一切,她還是沒張嘴,對丁斯特說,你快回去複活點吧。
每個戰區都有名次成績賊虛的人,他們或是蹭上了便宜,或是運氣好沒遇上強手,這算是概率問題,機械誤差。
但孫依楠是個理科生,和丁斯特文科生抱團,還是個文科天王候選,這未免有點過於惹眼。
於是,她惹來的爭議也就更多了。
丁斯特不怕這些,他脾氣狂傲,生來就是挑刺過活的性子,專治各種不服,能力也算名副其實。
但孫依楠不行,她心中有鬼,從小上著好學校,道理卻沒學明白,初中畢業趕巧遇上了爹媽離婚,又抽中了四區考試的簽,簡直天都要塌了。
猶記得當時,丁斯特聽說了她要去四區,還說出冷嘲熱諷夾雜真心的話:
“不錯啊,練練你的性格,以後入了宇宙,就沒高考這麼好的機會了。”
孫依楠淚水漣漣:“可是,我怕我受不了。”
丁斯特嗤笑,“你肯定受不了,但成長這回事就是要吃苦受罪。”
“沒磨礪就不叫成長。”
“——四區半人馬座而已,多大點事,我想去,還抽不中呢。”
他主意倒是端的正,從小就是暴脾氣嘴巴毒但心腸不壞的一人。
但孫依楠不可以,吃不吃苦受不受罪這都是個體感受,丁斯特覺得不算苦頭的事兒,她孫依楠覺得苦,苦到難以忍受。
為著一張考場簽子,孫依楠崩潰了。
她畏懼四區如狼如虎的悍勇,覺著自己就該是順順當當考試的命,真的和四區學生掙不來。
她害怕又期待,高考是揚名立萬的開頭,立穩了,人生就會坦途許多。
但她性格不行,人又恐懼競爭和挑戰。
最後扭扭歪歪、含含糊糊,走到了替考這一步。
那天領領考證時,孫依楠渾渾噩噩,望著手上戰區號牌,恍如隔世,真想跪在地上痛哭一場。
桌前,孫科長摁滅煙頭,神色溫柔:
“好好考試,彆想其他的。”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事兒,我得為閨女找條好走的橋。”
孫依楠:“……”
她聽見自己聲音發虛,顫顫地問:“爸,不會露餡嗎?”
孫科長:“你當我服務高考委員會二十年白混的?”
“替考年年有,想開點。”
孫依楠悲傷又慶幸地望著她爸,違法的枷鎖牢牢套住了她的頭顱,有種混雜著恐懼和禁忌的快樂。
她知道,這一去,就沒有回頭路了。
……
眼下,光腦上清清楚楚曝光了孫科長的照片,他被法律司執法處提走了。
那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進去的人能把十八代祖宗有沒有私生子都吐出來,孫依楠不敢對父親抱有太高的期望。
什麼樣的父母養什麼樣的人。
養出孫依楠這幅軟弱性格,她爸又能強硬到哪裡去呢?
女孩子的手掌比光腦屏幕還冰冷,丁斯特冷冷看著,見她又開始哭,心中長歎一口氣。
“自己生點火吧,暖和。”
他艱難挪動兩步,想幫她撿點柴火。
同一秒,雪原儘頭的高坡上,一捧墨綠針葉前,貝浩紮下身體,深呼吸,放出一槍。
狙擊子彈的秒速起碼一千米/秒往上。
森林到雪原,七百米,不過咫尺。
嗖一聲。
丁斯特隻覺得肩頭一涼,剛站起來半截身體想撿柴火,就被射穿了肩頭,鮮血奔湧,劇痛鑽進骨髓,他就地滾倒,熱燙的動脈血順著潔白冰麵流淌,丁斯特嘶啞喊道:
“敵襲——!大家小心!”
“草!”貝浩賭氣,錘了把雪,從準星前抬頭:
“他咋喊起來了。”
“說你不行吧。”陳以南好整以暇,眼睛在準星中瞄準,“看我的。”
她扣動扳機。
又是嗖一聲。
這次,連針葉都沒抖動。
悄無聲息,死神便來了。
丁斯特隻覺得一陣致命的危險感再次襲來,剛回頭,砰一聲,子彈在他腦袋上鑽出個洞,正中眉心,一點血紅。
丁斯特:“……”
子彈瞬間挫傷了腦組織,他感覺自己不受控製地後仰倒下。
“丁斯特——!”
耳邊是孫依楠撕心裂肺的尖叫,雪原上,二區同胞們發覺了異樣,驚呼慘叫此起彼伏。
“臥槽!是丁斯特!草他媽他被殺了!”
“沃日,真有埋伏!大家抄家夥!”
“你看看,這血流了一地,哎我的老天爺,丁斯特之前是不是受傷不輕啊!”
煙花蓋住了眼睛,丁斯特死死盯著子彈來的方向,可惜,那裡隻是一片不動如山的雪坡針葉林。
孫依楠的眼淚鼻涕激動地滴在他身上。
丁斯特費勁地搖搖頭:“你、你自己爭氣點吧。”
話落,便化作陣亡煙花,消散了雪野上。
“搞定。”陳以南收槍,神采飛揚,得意地戳了戳生悶氣的貝浩:“多謝浩哥手下留情,第一發人頭,給我了。”
貝浩:“……”
貝浩嗷一嗓子,抓起雪摁在陳以南臉上,使勁搓,陳以南任由他鬨,嘰嘰嘎嘎笑個不停。
果然,光腦準時來“火上澆油”了:
“恭喜考生7768陳以南同學完成一例擊殺,獲得20%積分轉移。”
“名次由150上升至129。”
“請再接再厲,再創佳績。”
陳以南吹聲口哨,騷氣極了:“牛逼啊,五分之一積分衝了二十名。”
“哈哈,不愧是二區巨佬。”說完,朝貝浩丟個飛眼。
貝浩:“……”我手好癢啊我。
“再來。”他不服氣。
“說得對,現在正是好機會,大家點射也好,掃射也罷。”
“冰原一片亂糟糟,此時不拿人頭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