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恪心一緊:“平身。”
楚棠道:“西北起了異動,陛下可知道?”
這正是鬱恪準備和楚棠說的事之一,雖然他已經有了決斷、作了批複,但還是說道:“知道,國師有什麼要問的嗎?”
“臣想知道陛下如何處理。”楚棠問道。
鬱恪說:“西北暴/亂,是因為契蒙在邊境攛掇鬱北的人,理由是將士屯田、欺壓百姓。朕已派了人過去查明田地數量,若屬實則歸還給百姓,若作假就領兵鎮壓。”
楚棠聽著,眉頭漸漸放了下來:“陛下聖明。”
鬱恪說的時候,緊張得不得了,一邊偷偷看他臉色,一邊在心裡七上八下地想,楚棠表情怎麼這麼正經呢?是藏得太好還是真不在意?
“隻是臣覺得依舊有些異常,想去西北看看。”
鬱恪的胡思亂想瞬間被打斷了,他板著臉,拒絕道:“不可以,國師嬌弱,西北風沙大,不適合。”
楚棠:“……陛下又說笑。”
鬱恪孩子氣地撇了下嘴:“認真的。而且已經有人去了,哥哥放心。”
楚棠想了想,點頭道:“好,那臣就不去了。”
鬱恪眉開眼笑:“哥哥快坐。”
他們走到內殿,坐到了榻上。一看到榻,那晚的事又浮現在腦海裡,鬱恪臉就紅了,開始緊張了起來,不敢看楚棠。
但現在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鬱恪遲疑了一下,決定再鋪墊一會兒,便出聲喚道:“哥哥。”
楚棠看向:“嗯?”
鬱恪問道:“哥哥,我之前封太師的詔書呢?”
他沒敢直視楚棠,隻虛虛望著楚棠麵前的小桌幾,事實上他手心已經出汗了。
楚棠認真想了會兒,道:“在臣的書房。陛下要拿回來嗎?”
鬱恪連連擺手:“當然不是!”他笑嘻嘻道:“我就是檢查一下,看哥哥有沒有嫌我的字醜給偷偷扔了。”
“怎會。”楚棠搖頭。
鬱恪拿出早上寫好的新詔書,遞給他:“你看。”
楚棠接過,打開一看,輕輕笑了:“陛下,臣真的沒有嫌你字醜。”
“那哥哥也得收下這封好看的,”鬱恪道,“免得叫哥哥想起我那蜈蚣似的字,在心裡偷偷嘲笑我。”
他不說還好,一說楚棠還真想起了小時候鬱恪非要半夜爬起來邊哭邊寫詔書、還寫得醜的往事。他笑道:“字雖不好看,但小陛下的心意是好看的。”
鬱恪心裡像倒了一罐蜜進來,甜滋滋的。
氣氛好得不像話。
鬱恪突然悸動起來,一股衝動襲來,脫口而出:“那現在呢?除夕那夜,哥哥既知曉了我的心意,還覺得好看嗎?”
那一刻,他的心仿佛停止跳動了,又仿佛跳得極其厲害,讓他都聽不到聲音。
楚棠從善如流,笑容不變,點頭道:“陛下親自釀酒給臣,心意赤誠,臣自然覺得萬分好看。”
鬱恪有些怔愣,緊繃的肩膀呆呆的鬆了一點兒下來,迷茫道:“什麼酒?”
楚棠笑道:“陛下真的如此健忘?”
鬱恪回過神來,喉嚨一緊,著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那夜,我親——”
迎著楚棠淡淡的目光,他猛地咬住自己的舌頭,止住了話語,血腥味蔓延開來,他才清醒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朕親自釀的酒,朕怎麼會忘。”
楚棠說:“那日臣不該貪杯,都沒能陪陛下守完歲。”
失落如潮水般席卷了鬱恪,他呆呆的,都無法思考了,隻憑直覺道:“啊,無礙,往後每年國師都可以補回來。”
恍惚中,他本能機敏地感覺到楚棠好像深深看了他一眼,但當他看回去時,楚棠已經移開了視線,仿佛剛才隻是他的錯覺。
勉強鎮定了心神,心不在焉地和楚棠說了一會兒話,楚棠道:“陛下,夜深了,臣先回府了。”
“啊……好,國師先回去吧。”鬱恪道,“雪天路滑,國師路上小心。”
“謝陛下關心。”
鬱恪凝視著楚棠離去的背影,失魂落魄地想:楚棠是真的不知道嗎?那晚他是不是醉了?還是說,醉的人其實是他?親吻楚棠隻是他的錯覺?
可回想到剛才楚棠若有若無的目光,他又覺得,楚棠是不是知道了,不想接受他,又礙著他是皇帝,想給留他幾分顏麵才裝作不知道的?
他收回之前的想法。他在楚棠麵前,永遠都莽撞、冒失、不講理,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子,一朝一夕怎麼可能改變?這樣的皇帝,不說楚棠,就連他自己都嫌棄。
不知什麼時候,明明是大冬天,他背上已經冒了虛汗。或許是爐火太旺,熱得他眼睛都濕潤了起來。
鬱恪慢慢低了頭,抹了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