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的帳篷和床榻都很寬敞, 以國師的配置更是, 睡兩個大男人沒什麼問題。
但是看著坐在床邊, 像捍衛自己領地一樣反客為主的鬱恪,楚棠沉默了一下, 道:“陛下龍體金貴, 臣不敢冒犯,臣去另一間營帳就好。”
說著,他拿起椅子上的外衣就要往外走。
鬱恪立刻起身, 大步過來,拉住他的手腕:“哥哥!”
楚棠回頭, 眼神無波無瀾,凝視著鬱恪的眼睛, 沒有說話。
要是尋常人被這樣冷冰冰的美人認真看著, 肯定會腿軟心顫, 然後順從他的意思放開手, 恨不得將天上的星星都給他摘下來。
如果換作三年前, 鬱恪早就極其聽話地鬆了手,然而現在已然過去了三年, 他在遙遠的京都度過了三個沒有楚棠的年頭, 他早就不再是那個橫衝直撞又容易哄的小孩子了。
對於楚棠, 他什麼話都可以聽,什麼想法都能順著他, 唯獨不能遠離他。
他很早就下定決心了, 甚至在三年前分離的時候就有了這個念頭。
因此, 迎著楚棠冷淡而容易令人讓步的目光,鬱恪隻抿唇笑了下,頗有些無辜的意味:“哥哥,我說回去後就成婚,絕對不是騙你的。你放心。”
楚棠細細看著他。
這一點說得正中楚棠擔憂的地方。
一個時辰前他才覺得小孩已經忘記了之前不正常的情愫,剛剛鬱恪又突然要粘著他睡覺,實在令人不得不警惕。
“皇上九五至尊,臣留下來不合規矩。”楚棠聲線清冷,仿佛天山終年不化的雪,從未變過。
鬱恪無害的笑容一僵,仿佛強裝出來的輕鬆再也裝不下去了,慢慢耷拉下肩膀,垂頭喪氣道:“哥哥以前都不在乎這些規矩的,是因為怕我做出什麼不應當做的事,還是因為我們生疏了,才說出這些話來拒絕我?”
他說得委屈,好像一個家長不同意買玩具的小孩子,隻能悄悄失落。
不知是不是久彆重逢,還是楚父的事情讓他對小孩心軟了起來,楚棠情不自禁軟下了語氣:“我不是這個意思。”
鬱恪垂下眸,輕聲道:“我知道,三年前是我做了對不起哥哥的事,我動了不該有的念想,哥哥惱我、疏遠我也是應該的。”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這樣坦誠地說這件事。
楚棠聽得很認真,給足了耐心和寬容。
鬱恪繼續道:“這三年,我一個人在京都,想得很清楚了。哥哥在我心中,是唯一的親人,我敬你如兄如師,那些肮臟的念頭一開始就不該有。但既然有了,我就認了,衝動之下做出的錯事,也請求哥哥原諒。”
楚棠問他:“陛下說得是真的嗎?”
鬱恪朝前走了一步,低下頭,眸光在燭火下有些氤氳:“真的,我悔改過了。可哥哥這樣避我如洪水野獸,是不是覺得我齷齪,討厭我了,不會再給我改錯的機會了?”
他淚光閃爍,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來:“老師說過的,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都記著,可你呢?”
楚棠想起方才他鎮定自若地指揮那些將領的樣子——明明鬱恪在外人麵前那麼強大,怎麼一到他麵前,就這麼愛哭了呢?
但鬱恪從小跟在他身邊長大,他又哪裡不知道鬱恪愛哭撒嬌的性格?
鬱恪這一示弱,勾起了楚棠心裡那點子柔軟。他望著鬱恪,心底略微一顫,柔聲道:“我不是在怪你。”
鬱恪低著頭,沒有說話,像隻被主人嫌棄的大狼狗,灰心喪氣的,隻輕輕哄肯定哄不回來那種。
“鬱恪,”楚棠叫他的名字,道,“你沒有錯,隻是小孩子難免會喜歡親近的人,是我沒早點察覺。我隻怪我沒有教好你。”
鬱恪抱住他,把腦袋擱在他肩上,吸了下鼻子,小聲道:“說謊,你離開我這麼久,就是要懲罰我。”
楚棠無奈:“怎麼能這麼想?”
他從來沒想過這種懲罰方式。隻是他沒這個經驗,不知道怎麼麵對青春期少年悸動的心思,怕狠心拒絕會傷了小孩子的自尊,隻好等他慢慢長大,慢慢領悟再說。
鬱恪撇撇嘴,道:“好吧,是我小心眼。”
楚棠拍了拍他的肩,動作沒之前那麼冷淡了。
見楚棠放下了防備,鬱恪馬上就重拾起以前討巧賣乖的放肆,可憐兮兮道:“我一個人在京都,身邊都沒個親近的人,是不是很慘很需要哥哥抱一抱?”
楚棠伸手往上,回抱了他一下,然後還摸了摸他的頭,道:“好了,不慘。等你成婚,就不會這麼孤單了。”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鬱恪慢慢笑了:“行。”
既然心結解開了,兩個男人擠一張床也沒什麼。
鬱恪沐浴完,身上的龍涎香淡了點兒,帶著夜裡的涼氣爬上了楚棠的床榻。
楚棠睡前有看書的習慣,正半靠在床頭前,手裡拿著一本書,突然感覺眼前一暗,淡聲道:“你擋著我的光了,陛下。”
鬱恪上了床,和楚棠蓋上同一張被子,傾身將床頭的燭台移近一點:“仔細眼睛疼。”
楚棠看得專注,沒理他。
鬱恪就側著身,凝眸注視著楚棠在燭光下的容顏,像看一本足夠吸引人的書籍,認真極了,仿佛在思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