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說,鬱恪就自動走過去了。
楚棠揭開瓶塞。
為了更好上藥,鬱恪躺了下來,枕在楚棠大腿上,閉著眼睛,舒舒服服地歎了口氣——當然,他隻敢在心裡這樣明顯地表露出得逞的歡喜。
鬱恪身材高大,是青年人獨有的修長與健壯,長胳膊長腿的,躺在榻上需要微微彎曲著腿。
鬱恪小時候受傷了就經常找他撒嬌,要他給他上藥,此時此刻,看著鬱恪放鬆的神情,竟沒反應過來與以前有什麼不同。
他嘴角眼角有細小的傷口,不算嚴重。
那些輕微的傷帶來輕微的痛,一點兒都影響不到鬱恪,讓他心神混亂的隻有楚棠滑過他臉頰的冰涼手指。
楚棠聲音也涼涼的,讓他的傷口感覺更舒服了:“怎麼自己和他動起手來了?”
侍衛那麼多,還是在自己的地盤,總不至於讓自己落了下風。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鬱恪狡黠地笑道,沒說是自己故意受輕傷的,“叫人來打就沒意思了,不如親手報仇。”
雖說赤手空拳,又要顧忌著連沙的身份,不能讓他傷得太明顯,否則楚棠又該難辦了,但是他每招都挑了不顯眼卻格外疼的地方來打。連沙回去,恐怕隻會覺得痛上加痛。
想到這兒,鬱恪就像個偷偷報複了敵人的小孩子,心裡有那麼一絲幼稚的竊喜。
連沙年紀都這麼大了,快到不惑之年了吧,竟然還敢肖想楚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凶巴巴的契蒙臉,和楚棠相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彆,他怎麼敢碰楚棠?真是玷汙了楚棠。
說起來,年輕應該也算是他的優勢。
——他這麼想的時候,完全忘了楚棠對外宣稱的年紀也是不惑之年了。不過有什麼關係,楚棠在他心中永遠是那個救他出火海的蓋世英雄,永遠是十幾年前那個模樣。
鬱恪凝視了下楚棠的臉,然後又閉上了眼,小聲嘟囔道:“哥哥在西北怎麼不戴麵具了?”
楚棠說:“軍中將士豪爽,不拘泥這些。”
也是,都是大老爺們,忙著訓練,國師聲名烜赫,誰又敢冒犯他呢?
可鬱恪還是不爽。楚棠不拘泥,他拘泥啊,他恨不得拿一塊兒柔軟的絲綢蒙住楚棠的臉,不讓彆人瞧見,隻有在和他相處時再揭下來……
室內安靜,淡淡的檀香如主人身上的冷香,淡薄而惑人。
鬱恪快要睡著了,楚棠收回手:“好了。”
鬱恪立刻收回天馬行空的心思,坐起身,在一旁的水盆裡浸濕帕子,擰乾,給楚棠擦手:“多謝哥哥。”
該抽身就要抽身,鬱恪長大後深刻明白這個道理,縱然再不舍這時安寧的氣氛,他也不得不走人。
於是,他站了起來:“哥哥,我走啦。多謝你關心我,和我母妃一樣。”
“好。”
離開前,他說:“對了,哥哥身邊那個許憶,跟了哥哥多久?”
楚棠想了想,不確定道:“十幾年了。”
鬱恪笑道:“原來那麼久了。我看許侍衛和四小姐近來交往甚是密切,他年紀也不小,哥哥何不給他找一門親事?”
楚棠眨眨眼,明顯沒想到作為主人還要操心屬下的婚事,便道:“我看看。”
鬱恪點頭,似乎隻是隨口一提。
但他其實心裡介意得很。
許憶沒犯什麼錯,又跟了楚棠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正是因為他在楚棠身邊那麼多年,才讓他不得不警惕起來。他隻能安慰自己,許憶沒有那個膽子以下犯上,楚棠對他也絕不會有那種心思——就憑楚棠在這方麵的遲鈍,不直接說出來,他斷不會察覺到的。
要是在朝廷裡有這麼能乾的人,他肯定會用一以貫之的明君姿態來對待。但誰叫他對楚棠懷有不能說的心思了,這就不要怪他耍些手段。
燈下站著人,背著光看他,黑發白衣,有種分外柔韌的脆弱。
鬱恪心裡一動,情不自禁就要上前擁住他,但很快就止住了:“哥哥早點睡。”
楚棠起身送他:“陛下也是。”
有幾縷發絲亂了,他伸手撥到耳。
這一抬手,手上的異樣就露在了鬱恪眼裡。
鬱恪一把抓住他的手,表情慍怒:“你的手怎麼了?”
楚棠細白的手腕上,帶了點兒淤青,紅紅的一圈。
——應該是剛才和連沙打架時不小心留下的。因為楚棠皮膚薄,那一圈顏色就分外紮眼。
鬱恪眼裡湧起怒氣。
他再生氣,再失去理智,也斷不會讓楚棠受傷。
他一直都知道。看了楚棠,沒有人能逃過那張心慌意亂的網。所以在心裡麵,熟練地把情敵劃分為幾種:有威脅的,沒有威脅的。
像許憶那樣的,可能日久生情的,他就劃為有威脅的。
如今連沙對楚棠露出這種心思,他是覺得惡心多於威脅。
“我去叫太醫。”
楚棠製止道:“不必打擾。”
鬱恪無法,拉著他坐下,在藥箱裡找到消淤的藥,一邊輕柔地上藥,一邊咬牙切齒道:“是連沙對你不敬?”
今晚來楚棠這裡得到的安撫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滿心隻剩下暴戾和氣憤。
楚棠倒是不怎麼在意這點小傷:“沒有。”
怕他衝動去找人麻煩,楚棠又加了一句:“他傷的也不輕。”
鬱恪“嗯”了一聲。低下頭,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