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麵,他舉了下手,衣袖滑落,露出了手腕上一道道紅疹子。病情來勢洶洶,他身上長了很多皰疹,紅腫不堪,仿佛下一刻就要潰爛似的。
可想而知,這些皰疹之後會化膿、會破爛、會結痂,一樣一樣,都是毀容沒什麼分彆,更何況他手腳、臉和脖子上長了好多——如果楚棠稍微碰到他,那說不定楚棠會被他危及。而且,這樣醜陋的病狀,讓楚棠看見,也是臟了他的眼。
鬱恪現在都不敢看鏡子了。
楚棠平靜道:“會的。”
鬱恪笑了笑:“好。”
楚棠不再開口了。鬱恪捏住拳頭,死死咬著牙根,才不至於讓自己說出挽留的話。
他貼在門上聽了好久,外麵安靜了下來,楚棠應該走了。半晌,鬱恪脫力似的,靠著門緩緩跌坐了下去。坐了許久,他才慢慢起身,一瘸一拐地回到床上。
他的背部和腿上也長了好幾塊斑狀的紅疹,像灼燒了一片皮膚,火辣辣的疼。
這種狼狽的樣子,還是不要讓哥哥瞧見的好。楚棠走了……也好。他遲早要走的,如果不是因為他使了苦肉計,楚棠早該走了,哪裡還會停留在這裡,以至於有感染天花的危險?
對楚棠安危的擔憂衝淡了離彆的憂傷——其實他還是很傷心的,畢竟楚棠是離開他、離開鬱北,這十幾年的生活,他看起來並沒有一點兒留戀之處。可除了傷心,他又能怎麼樣,楚棠從來不會為誰停留。
他呆呆地望著床頂,心想,楚棠心真軟啊,明知他染了天花,還能冒著風險來看他。他真的……真的好喜歡楚棠。
胡思亂想了許久,鬱恪慢慢失去了意識。
他昨晚意識到自己染了天花後,就連夜安排好了一個月內的事,這樣就算他病重不露麵,也不會引起慌亂了。這樣就不用楚棠為他多操心國事了。
等他醒過來時,天色已經微微暗下來了。其實沒有楚棠在,對鬱恪來說,什麼時辰都不要緊了。
胸口上的傷還沒好,他就起了天花,果真如他所說,是報應,是對他欺騙楚棠的懲罰。
他捂著胸口坐了起來,門外響起黎原盛的聲音:“陛下,該用晚膳和藥了。”
“進來吧。”鬱恪懨懨道。
不過他很快就打起了精神。他得快點兒好起來,好起來才能去追楚棠。
黎原盛帶人進來,布了一桌子清淡可口的菜。
鬱恪吃完後,讓人撤下。徐太醫端著藥上來,道:“陛下,您的藥煎好了。”
“醫治天花的藥方研製出來了嗎?”鬱恪看也不看,直接端起一大碗黑色的藥,一飲而儘。
徐太醫戴著麵紗,道:“回陛下的話,太醫院已經在加緊研製,定不會辜負陛下期望。”
“這就好。”鬱恪道,“你們儘心,朕必定有重賞。”
“多謝陛下!”
徐太醫從藥箱拿出幾個瓶瓶罐罐,叮囑道:“陛下現在是感染天花初期,疹子會痛癢紅腫,塗這些藥膏會好受些……”
鬱恪突然問道:“那會留疤嗎?”
徐太醫支吾道:“這……說不準,不過隻要注意著彆抓破瘡口,應該不會留下祛不掉的疤痕,陛下放心。”
“嗯。”鬱恪道,“下去吧。”
黎原盛上前,拿過桌上的藥,用一支扁平的梨木棒塗抹在鬱恪皮膚上,道:“陛下忍著點。”
鬱恪背對著他,麵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很專注的樣子。
黎原盛歎了口氣。
突然,一隻手接過了他手中的藥罐,黎原盛一驚,回頭看去。
楚棠微微搖頭,黎原盛立馬會意,看到楚棠戴了手套和麵紗,才小心地讓開來,和一旁伺候的宮人都悄悄退了出去。
鬱恪低著頭沒察覺,但很快便發現了異樣,他嗅到了清苦的藥味中來了一絲冷淡的檀香,若有若無。
背上塗抹的動作輕輕的,鬱恪聲線顫抖:“哥哥,是你嗎?”
“是我。”
楚棠打量了下他身上的疹子,表情平淡。
鬱恪不敢回頭,不敢動,怕碰到了楚棠,道:“你、你不是走了嗎?你小心不要碰那些東西……萬一、萬一你也生病了怎麼辦?”
楚棠說:“我以前長過天花,不會再長的。不信你去問明月寺的人。”
“真的嗎?”鬱恪依然僵硬著身體,突然要將衣服拉上去,“不行,這個太難看了……”
楚棠冷冷一句“彆動”,立刻讓鬱恪停止了動作。
“一個月後,等你好起來我再走。”他語氣寡淡,“我不食言。”
鬱恪沒有說話,肩膀抖動了一下,過了良久,他才“嗯”了一聲,很輕,卻也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