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不是單純的互辯了, 而是□□裸的人身攻擊,影射江樂之作為女子有失儀之處。
可無論如何,將這樣捕風捉影之事作為攻擊對手的點,這位遼國學子於道義上便已經輸了。
在互辯之時, 捕捉對方言語漏洞進行詰問可以被理解, 可若是上升到對方本人……則是為人所不齒的。
聽了這遼國學子的問話, 莫論大慶學子這邊神色是如何的憤慨, 就是那立於遼國學子中的六皇子也蹙起了眉頭,連坐於席上的蘇學官也是麵色冷凝。
明姝望著樂之蒼白如紙的麵色,不由攥緊了拳頭,恨不得衝進圈子裡將樂之替換出來,自己挽起袖子和這人辯上一場。
可她不能這麼做。
這是樂之總要麵對的,她並不能一直越俎代庖。
江樂之隻是在最開始之時身形晃了晃, 而後很快便扯著衣袖, 咬著牙讓自己站定。
那樁事……害她的人心思惡毒有錯,徐開宇厚顏無恥有錯, 那些添油加醋搬弄是非的人有錯……而她,並沒有做錯什麼。
既是如此, 她又有何不能麵對的呢?
江樂之抬起蒼白的臉龐, 直直對上那遼國學子的眼睛,沉聲道:“如若真如學子所言,那女子行徑有錯自是當改…… ”
“可若是另有隱情,觀者卻不分青紅皂白, 隻對蒙受冤屈者大加苛責, 是否是也為不妥?”
“那其中未擇善而從者, 難道隻是那女子一人嗎?”
江樂之言辭灼灼, 她站在圓圈中, 昂首直背,明明是極瘦削的身形,可卻無形中給人一種壓迫感。
她倔強地盯著那遼國學子,一字一頓地道:“聖人言,三人成虎,學子既然也是讀過書的人,怎能連這般淺顯道理也不懂?”
“我……”那遼國學子一時啞然,他沒想到,自己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這江姓女子居然沒有羞憤離場,反倒是和他辯駁起來。
他在先前是有觀察過這女子的,她學識儲備深厚,辯駁風格溫吞卻有理有據,若是正常互辯,他勝算極低。
正因如此,他才想到了這般從另一角度來擊潰她的方法。
可卻沒想到這女子臉皮極厚,這方法居然沒有奏效……
而江樂之說完這般長長的一段話後,原本蒼白的麵色因為動怒而染上了緋紅:“有錯當改,無錯當省,學子的問題我已經答了,接下來便該是我詢問學子了……”
“敢問學子,對於那些嘴上說著要從聖人行、可行徑卻與所言大相徑庭的人,又應如何進行勸導呢”
這一問話,就直接是對這遼國學子無禮之舉的反擊了。
那遼國學子本就自覺理虧,對著一眾鄙夷目光,隻覺得麵上跟燒著了一樣。
此番麵對江樂之的詰問,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從何辯起。
讚同江樂之的話語吧,那無異於就是承認他先前的無禮。
不讚同江樂之的話語吧,那又和他之前自己提出的觀點相悖了。
隻能說,他設下一個圈,反倒將自己套了進去。
催促的搖鈴聲響起,而那遼國學子麵部燒紅,口中卻吐不出半個字來,坐於裁評席上的蘇學官冷聲做了裁決:“此次互辯結束,勝者為大慶江樂之。”
瞬時,場上響起了自始以來最熱烈的喝彩聲。
江樂之幾乎是被恭迎著還於人群中,即便是那些男性學子,望向她的目光裡都蘊著欽佩。
原本在瞧見她聽到遼國學子問話時搖搖欲墜的身形,一眾學子對於她能取勝已經不抱希望。
嘴上雖是咒那遼國學子惡毒,可心裡也不免遺憾,覺得這一比試名額給江樂之是浪費了。
可卻沒想到,她不但未因此崩潰,反倒勇於去與那遼國學子辯駁……最終,還取得了勝利。
回想起江樂之方才在場上柔弱卻不失倔強的模樣,一些原本因為流言而歇了想法的人心思不免又熱絡起來。
若是江樂之這般的姑娘,即便是名聲上有些汙點,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而江樂之在望見明姝後,一下便紮進了明姝懷裡,用顫抖的聲音道:“我做到了……明姝,我做到了!”
“其實……剛才站在那圓圈中,感受到四麵八方投來的各種眼光,我一瞬間眼前都是黑的,隻想著趕緊逃離這個地方……”
“可是……”江樂之將頭往明姝頸窩處湊了湊,哽咽著道,“我又想著,那些目光裡也有你的一份,你也在看著我……這樣想著,我就覺得沒什麼是不能麵對的了……”
“因為無論如何,總有你在我身後……”
明姝的眼眶也紅了,她安慰地在樂之的背上拍了拍,聲音輕柔地道:“你做的很棒,真的很棒……”
明姝想,若她也是純粹的古代女子,在麵對同樣的情況時,未必能做到和樂之一般好。
所以,她真的很棒。
考慮到這一場互辯上出現的意外狀況,停歇了兩刻鐘後,才有下一對上場。
而之後的互辯也都順利過了,未曾有什麼幺蛾子。
第二輪結束後,場上還餘有七人,其中僅有兩位是遼國學子。
七人匹配,必有一位輪空,而抽中輪空的卻是大慶學子。
那六皇子麵色很不好看,也不知是因為先前的事故,還是因為此時遼國所呈現出的頹勢。
明姝對上的正是那其中之一的遼國學子,那人也是有幾分才學的,兩人好一番焦灼才分出了個勝負。
如此這般,場上所餘的遼國學子就隻有六皇子一個了。
而不太巧的是,樂之卻恰好匹配上了蘇延。
大概是因為狀態不佳,樂之落敗得很快,卻也沒有什麼不滿,還禮貌地讚了一句:“蘇學子果然厲害。”
蘇延笑意溫和:“江姑娘,承讓了。”
第三輪結束,場上僅餘四人:明姝、蘇延、六皇子與一位大慶學子。
抽簽過後,與明姝一同抽到一號的卻是蘇延。
與蘇延麵對麵相站,不知怎的,明姝心中卻有些忐忑。
蘇延雖然總以溫和可親的模樣麵人,可從他方才辯駁時所采用的綿裡藏針的方式,便叫人知曉,他絕非麵上所表露的那般無害。
明姝望向蘇延,他眼中是溫柔的笑意,可卻因那眸色卻過分黝黑,直給她一種深不見底的感覺……可無論對方強大與否,她都會全力以赴。
蘇延向她伸出一隻手,麵上笑意柔和:“沈學子先請。”
大概是他的語氣過分溫柔,明明念的隻是沈學子三字,卻偏偏與人一種繾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