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行朗點點頭,有時候他也不願意去想,因為早就意識到了,他和路巡的婚姻沒那麼簡單,在涉及過去的話題上,路巡總是半真半假,他一直以來都沒有去追究背後的事。
朝海浪的方向走去,問路巡:“你要不要也把鞋脫了?”
“在這兒嗎?”
周行朗腳尖完全滲入濕潤的沙子裡:“這裡已經沒人了,你脫了吧,沙子很柔軟,試試看。”
海水已經漫到了腳邊,路巡索性把鞋襪全脫掉,兩隻腳,一隻是正常的,另一隻是金屬,雖然是仿生組織,可以活動,可他仍不願露出來,也就是周行朗在這兒,他才願意的。
海水一波波地衝上來,褲腳有些打濕了,路巡挽起一點褲腳,就站在淺灘處,浪花飛濺到了身上。
“怎麼樣?我沒騙你吧?”周行朗拉著他的手,朝前走,“沙子是不是很舒服?海水衝上來是不是好舒服?”
他猜路巡肯定好幾年都沒體會過這種感覺了。
“的確很舒服。”路巡低下頭,看著海水慢慢淹沒自己的腳、腳踝。假肢是沒有感覺的,可這一瞬間,好像能感覺到海水的溫度。
他們沿著海邊慢慢溜達著,牽著手走出去了很遠,一個人也沒有,褲子、衣服都被打濕了大半,周行朗一邊走一邊彎腰撿好看的貝殼,開始揣在褲兜裡,後來硌得他肉疼,就脫下上衣捧著。
路巡也幫他撿,不過不允許他往海的更深處走,雖然知道周行朗遊泳技術不錯,可海浪來了,誰也說不準。
周行朗倒也聽他的話,走著走著,他忽然瞥見海水裹挾著一個藍色的、閃閃發光的東西朝他們卷來,還沒仔細看,那藍色的東西就到了腳邊。
“什麼東西?”周行朗有點好奇,正要彎腰去看,就被路巡一下攔住:“退回去!”
這回他看仔細了,那是一隻不足巴掌大的藍色水母,正貼在路巡的腿上。
周行朗嚇到了。
路巡沒有動,臉色難看地說:“行朗,你站遠一點。”
“這個是不是有毒?”周行朗也沒動,四周一個人都沒有,他甚至沒辦法求救。
“我讓你站遠一點!聽見沒有!”路巡動了怒。
那藍色水母吸附在小腿處,動也不動,周行朗把衣服裹著的貝殼全部丟下去,他慢慢蹲下去,眼睛盯著水母。
路巡意識到了他要做什麼:“你彆動它!”他怕水母給周行朗也蟄一下。
“我先把他弄下來……你放心,我會小心的……”周行朗大氣也不敢出,忽地用衣服裹上去,用力一拽,把水母拽下來,再朝沙灘一丟。
沒有朝海裡丟,是怕到時候不認識這水母品種,影響治療。
隻是路巡的腿上情況瞧著並不樂觀。
水母蟄過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紅紫色,看起來像是在蔓延,周行朗直接把路巡背起,以他的力氣本該很吃力,這時候卻爆發出了超乎尋常的力量,把路巡背到了沙灘上,周行朗一手拿出手機打電話,一隻手捂著他的傷口。
那是個很小的、比針孔還小的傷口。
但周行朗知道水母毒性很大,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水母都有毒,他看著路巡陰沉難看的臉色,心裡好害怕,害怕他就此沒命,害怕他此後兩條腿都廢了。
他大腦一片空白。
“路哥……”他聽見自己聲音在顫抖。
“沒事,彆怕。”路巡的腿腫痛難忍,此時已經開始發紅,他卻還在安慰周行朗,就好像遇見危險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樣。
酒店已經接到消息,正在趕過來。
周行朗拍了一張他傷口的圖片,又拍了一張水母的屍體——水母很脆弱,被他丟在沙灘上,就砸死了,可是毒性卻不小。
他一搜圖,馬上搜出了劇毒的答案。
周行朗嚇得跌坐在地,想也不想,直接彎腰,對準那個傷口就吮上去,用力吸了一口,路巡一把把他推開:“你乾什麼!”
“救你命。”周行朗把嘴裡一點血都沒有的口水吐了,再次彎腰,這次卻被路巡牢牢地抱住,不許他去這麼做。
“網上說有毒。”眼淚迅速地從眼眶裡流出,周行朗用力把他抱住,“電視上不都這麼演的嗎,毒一吸就出來了。”
“電視劇還演,這麼做的人最後死的比中毒的那個還快,你不要命了?你怎麼想的!”路巡訓斥他。
“……我不能讓你死。”他哽咽著看向路巡,“你彆這麼凶。”
路巡深吸兩口氣,平靜下來,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哥哥不會死的,你在什麼網上查的,我看看。”
周行朗說:“百度。”
路巡哦了一聲,接著笑道:“那我不會死,你放心好了。”
“……你還笑!”
“如果有劇毒,我現在已經死了,寶寶……”路巡看見酒店的車了,說,“幫我穿一下襪子。”
酒店的人過來了。
周行朗把他的假肢套上襪子,酒店的人下車,還帶了醫生,他們看了眼那水母,接著馬上鬆了口氣:“是沒有毒的。”
“你確定?!真的嗎?”周行朗問了好幾遍,得到的回答是:“這種水母經常被海水衝上來,也有人被蟄過,不過第二天就消腫了,算你們運氣好,因為這一帶還發生過鯊魚吃人的事件。”
周行朗剛剛站起來,馬上腿又軟了,坐在地上。
“嚇死我了。”他驚魂未定,一把把路巡給抱住:“我以為,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路巡的一顆心也平靜下去了,“膽子也太小了。”
周行朗立刻反駁他:“我為了救你,自己差點死了!”
“你膽子大,”路巡皺著眉說,“不過不值得表揚,以後再也不允許做這種事了。”
分明路巡才是那個受傷的,結果走不動的那個反而是周行朗,兩人被送去了醫院,醫生檢查了他被蟄的傷口,說沒有中毒,也沒有任何生命危險,接著讓他去做隔間個消毒。
醫生問臉色蒼白,好像生了重病的周行朗:“那你呢?也是被水母蟄了嗎?”
周行朗搖搖頭,虛弱的要命,但心臟總算是安定了下來。他對醫生解釋了一遍自己的所作所為,醫生非常詫異,然後對周行朗說:“你一定非常非常愛他。”
“是啊……”自言自語一般,“我一定非常非常愛他。”
因為那一瞬間做的事,是他沒有思考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