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1 / 2)

離開永福宮後,周瑾行去看許太後。

秦嬤嬤走進屋內,壓低聲音道:“娘娘,聖上走了。”

鄭惠妃默默放下碗盞,懸掛的心稍稍落下。

方才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那人仿佛發現了什麼一樣。

良藥苦口利於病。

那碗預防風寒的湯飲最後還是被她飲下了,她還得跟他周旋很長一陣子呢,自要好好保住身子。

秦嬤嬤似有牢騷要發,嘀咕道:“老奴打聽過了,據說皇莊要種三千多畝的白疊子供淑妃娘娘觀賞。

“那麼多白疊子,得耗多少錢銀,聖上竟然也允了,縱容成這般,簡直不成體統。”

鄭惠妃緩緩坐到榻上,“聖上偏寵溫淑妃人儘皆知,侍寢,共乘,出入,皆要帶她,你同我說這些,有何意義?”

秦嬤嬤被噎了噎,說不出話來。

鄭惠妃淡淡道:“人家好歹是一國之君,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得心的人,若連這點喜好的權利都沒有,還做什麼君主?”

秦嬤嬤沉默不語。

鄭惠妃疲憊道:“我乏了,等會兒太子過來,讓他自行溫習功課。”

秦嬤嬤應是。

去往壽安宮的周瑾行麵色略微古怪,昨晚他翻看近幾月壽安宮周邊的來往人員,鄭惠妃來的次數是要比以往多一些。

鄭惠妃以前曾是許太後安插進來的,知道他的忌諱,理應避嫌。

這些年她也確實安分守己,就算有打理六宮之權,也毫不驕縱,處事素來低調,叫人挑不出錯處。

這是他把太子養在她手裡的根本原因。

與壽安宮那邊頻繁接觸,不免讓他生出疑竇。

此刻壽安宮的許太後躺在榻上,鐘嬤嬤剛喂完藥。

室內燒著炭盆,暖洋洋的,許太後嫌藥味重,鐘嬤嬤開窗透氣。

外頭的冷冽從縫隙鑽進來,一下子把藥味衝淡不少。

沒過多時,宮婢來報,說皇帝來探望了。

許太後疲乏道:“讓他進來罷。”

周瑾行撩袍進寢殿,向許太後行了一禮,關切問道:“阿娘可好些了?”

許太後道:“紮了銀針,用了些藥,比前兩日好多了。”

周瑾行坐到凳子上,看她氣色不佳,說道:“天氣愈發寒冷,阿娘可要注意著些,莫要再受寒,恐病情反複。”

許太後“嗯”了一聲。

母子敘著家常,哪怕相互間早有隔閡,仍舊維持著表麵上的體麵。

似想起了什麼,許太後忽然說道:“七郎的事哀家原不該多嘴,隻是鄭惠妃心中有怨懟,你還是多顧慮著些。”

周瑾行沉默。

許太後繼續道:“自打溫淑妃進宮後,七郎對她甚是偏寵,想來那孩子的脾性是合你心意的。

“我這個老太婆原不該多管閒事,不過後宮的女郎總容易爭風吃醋。

“鄭惠

妃雖識大局,到底是女兒家,難免有點小家子氣。回數多了,就往哀家這兒跑,傾訴七郎對她的冷落。

“哀家年事已高,管不了這許多,七郎自己也該有分寸。”

這番話巧妙地解釋了為何鄭惠妃頻繁來壽安宮接觸的原因。

周瑾行沒表現出什麼情緒,隻道:“兒知道了。”

許太後咳嗽兩聲,“後日的宮宴哀家就不去湊熱鬨了,拖著病體總是沒什麼精神,省得掃你們的興。”

周瑾行:“那阿娘多加休養。”

許太後點頭,又問道:“我聽鄭惠妃說你打算在皇莊種數千畝白疊子用作觀賞,可當真?”

周瑾行應道:“兒打算試一試用白疊子做紗線紡織。”

聽到這話,許太後愣了愣,詫異道:“白疊子可是金貴東西,用它來織布,豈不比絲綢還昂貴?”

周瑾行搖頭,“可以育種,隻要種子廉價,種得多,自然就尋常了。”

許太後輕輕的“哦”了一聲,試探問:“這法子可是溫淑妃想出來的?”

周瑾行:“對,兒覺得似乎可行,便由著她了。”

許太後沒再多說什麼,隻道:“腦袋瓜是要比鄭惠妃聰慧許多。”

之後二人又說了一陣子,周瑾行才離去。

室內清靜下來。

許太後望著炭盆,不禁有些失望。

她那好大兒,瞧著精氣神兒似乎還不錯,看來鄭惠妃那把刀不太中用。

這都一個多月了,也沒見什麼影兒。

許太後緩緩閉目,百無聊賴地掐撚珠,日子委實太漫長。

走出壽安宮的周瑾行忽地頓身,回頭看了一眼。

秋風蕭瑟,紅牆綠瓦在陰霾的天空下顯得死氣沉沉。

想起方才許太後說起鄭惠妃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假?

值得推敲。

見他似在神思,黃內侍小心翼翼道:“陛下?”

周瑾行回過神兒,“回了。”

步輦早就侯在一旁,周瑾行由黃內侍扶著坐上去,待他坐穩後,八名內侍起身將其抬回乾政殿。

待到宮宴的頭一天,屬於長春宮的年例由內務局派發過來。

有金錠兩枚,白銀二十枚,以及各色錦緞共計數十匹,還有獸皮兩件。

宮裡頭的器物禁止外流,但錢銀不一樣。

溫顏掂了掂那兩枚金錠,沉甸甸的。

這些錢銀用作購買棉花種子足夠了。

她歡喜地看呈上來的布匹,花色多數都偏鮮豔,畢竟她年輕。

采青是陪嫁來的體己人,溫顏挑了一匹布給她裁衣。

因著是婢女,不能越級,隻能用次些的緞子,但也體體麵麵的。

還有程嬤嬤和小安子各選了一匹賞賜。

明日就是宮宴,每回遇到這種大型場合,程嬤嬤就會花費心思把她收拾得光鮮靚麗。

翌日一早她就被催促起來梳洗。

溫顏睡眼惺忪,作為一名起床困難戶,早起真的需要勇氣。

采青給她洗了把冷水臉,她才稍稍清醒了些。

用完早食,一乾人等麻利地打理她的行頭。

圓髻被梳理得一絲不苟,臉上的妝容偏穩重,頗顯端方。

白色裡衣外是加絨的杏色交領衫子,外罩鮮亮的團花紋橙色短褙子,下半身則是破裙,裙內穿了保暖的長褲。

短褙子布料厚重挺括,內裡夾絨,極具保暖效果。

溫顏生得白淨,搶眼的橙色襯得氣色極佳。她站在衣冠鏡前,再次折服於程嬤嬤的審美。

采青取來禦寒的牙色鬥篷,程嬤嬤給她披上。

室外冷,需鬥篷防風,到了室內就可脫去,因為有炭盆取暖。

像宮裡頭的主子們都有地龍供暖,用煤炭作原料供應整個冬天。

但要在入冬才開始供應,因為這個時代的煤炭極其昂貴,一個冬天就會燒掉不少錢銀開銷。

這會兒才到深秋,若是覺著冷,多數都是燒的炭。

迎春殿的李嫻妃過來同她一起去保和殿,相比之下,李嫻妃則打扮得素淨得多。

看到溫顏那模樣,李嫻妃毫不吝嗇誇讚道:“淑妃妹妹當真水靈。”

溫顏打趣道:“姐姐可莫要哄我。”

李嫻妃拉著她的手打量,“這身極好。”

稍後小安子來催,“兩位娘娘該動身了,可莫要誤了時辰。”

二人這才起身。

此刻保和殿那邊已經來了不少人。

見到玉陽夫妻,寧國公楊忠懷多少有些尷尬,特地避開他們。

在場的皆是京中有爵位的權貴,相互間熱絡笑談。

鄭惠妃攜太子而來,人們紛紛同母子行禮,她一如往常端的是賢妻良母的形象。

那時人們都覺得她日後多半會成為正宮娘娘,故而對她的態度頗為敬重。

太子周淵是從齊王府過繼來的,對那房人自然要親近些,與他們說了好一會兒話。

溫顏她們過來時人都來得差不多了,玉陽朝她招手,她攜李嫻妃一道過去。

婦人們聚到一起嘮嗑。

另一邊的鄭惠妃瞥了她們兩眼,李嫻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能跟長春宮來往,也真是奇了。

待到巳時末,乾政殿的周瑾行才過來,一襲正紅圓領袍,兩肩及前胸均繡有金絲龍紋。

腰束九環帶,腳蹬六合靴,頭戴襆頭,端方雅重。

他極少穿紅,原本氣質沉穩端肅,一身正紅上身,好似端方不可褻瀆的老乾部。

有點古板禁欲係的味道。

溫顏還挺喜歡這款的,因為老乾部不可侵犯的外表下有一顆悶騷得五顏六色的心。

【哇哦,今天老板也太帥了叭,筆芯!】

【那小腰喲,嘖嘖!】

聽到她色眯眯心聲的周瑾行無比嫌棄。

狂徒!

人們紛紛行跪拜禮。

周瑾行走到上首的桌案前跪坐(),道了聲平身。

眾人陸續起身。

小太子坐到他的下方?()?[(),旁邊則是鄭惠妃。

溫顏同李嫻妃共坐一方。

食案兩人一組,雙膝跪地,有支踵做支撐墊在屁股下,不會腿麻。

人們按品階依次入坐,從親王公主排序下去,直到最後的伯爵。

周瑾行同端王閒聊了幾句。

其實像這樣的宮宴最是無趣,李嫻妃一年到頭都湊不了兩回。

莫約正午時分,宮婢陸續傳菜,共計十六道菜品,有冷盤,熱菜,燉湯和甜品。

最先呈上來的是冷盤,有三道,分彆是鹵鵝拚盤、拌鮮藕和魚凍。

每組食案旁都有宮婢伺候布菜,若是想飲酒,七八種供應。

李嫻妃覺得梅子酒還不錯,溫顏則對桂花酒有興趣。

宴席上人們紛紛感謝天子賞賜。

那氣氛就跟公司年會差不多,大家都去跟領導吹牛皮拍馬屁,撲麵而來的熟悉感令溫顏窒息。

不一會兒熱菜上桌,有六道,燒鹿肉、酒蒸鮒魚、五珍膾、蒸螃蟹、炙羊肉和油潑兔。

這時候到了賞舞的環節,無非都是傳統的宮廷舞蹈,中規中矩。

溫顏光顧著胡吃海塞,對酒蒸鮒魚興致濃厚。

待舞蹈退下後,人們舉杯相祝,盼著來年風調雨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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