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希倫德沃機械學院學年設計考核當日，天氣由雨轉雪。
考核場地在學校禮堂，這裡高且寬廣，足夠容納機甲跑跳飛行，離考核開始不剩多少時間，坐席上除了本院老師和學生，還有幾位來自不同研究所的工作人員，以及其他院係跑來圍觀的同學。
沈辭歲回到翡冷翠後，整個上午都在宿舍裡補覺，踩著時間點走進禮堂，正好聽見本院院長江周在台上宣布：“出場順序由抽簽決定，現在請每組派一名代表上台。”
肖恩一個箭步過去，把沈辭歲拱上台作為本組代表抽簽，然後坐回底下，雙手合十不停念經：“彆抽第一彆抽第一彆抽第一……抽中間抽中間抽中間……”
上台來的一共三十多號人，其中不少拿上了免洗洗手液，在邊上洗手搓手，沒拿的那些站在另一邊笑。
江周耐心地等他們折騰得差不多了，才搖晃簽筒催促。
沈辭歲第一個過去，抓住一根便取走，翻過來看了眼，然後到記錄員處登記。轉身時候，迎麵遇上索菲亞，沈辭歲瞥了她一眼，就要繞開，聽見這人說：
“我是14號，你呢？”
“15。”沈辭歲道。
索菲亞看著他的眼睛，笑著說：“那就多指教了。”
沈辭歲沒理她。
“不會就這樣算了。”索菲亞一見他這態度就氣，笑容裡透出涼意，“我們組的設計，會是最好的。我們請的駕駛員，也是這一屆裡最優秀的。這一次考核的第一名，將會是我們。”
“而你，隻能居於我們之下，或者運氣不好出點什麼意外，淪為倒數，甚至不合格。這樣一來，你的校級獎學金是拿不到了。我聽說過，你好像非常在意這個？啊，畢竟都需要勤工儉學嘛。”
索菲亞的語氣變了又變，沈辭歲表情始終如一，對這挑釁沒有任何興趣，繞過她、走開。
“她哪來的底氣？錢堆出來的嗎？”Lo在耳機裡對沈辭歲道。
沈辭歲想象得到，如果自家這個人工智能有虛擬形象，現在肯定是翻白眼的表情。
“不管她。”沈辭歲輕聲對Lo說。
沈辭歲下台，他看見楊琳坐在嘉賓位置上，隔了幾個座位，則是那晚和他拚桌、下雨後送他回來的陸驚塵。
楊琳和陸驚塵也看見了沈辭歲，前者朝他眨了眨眼，陸驚塵則向沈辭歲頷首。沈辭歲對兩人點了下頭。
肖恩他們選的位置在中間，又將中間的中間空出來留給沈辭歲，唯一的女組員露露則準備了零食和飲料，仿佛他們不是來接受考核，而是來看電影的。沈辭歲往回走的路上，一組人就伸著脖子等待，活脫脫應了“翹首以盼”這四字。
“沒抽到第一。”沈辭歲笑著對幾人說道。
眾人都緊張了：“多少多少？”
沈辭歲：“15號。”
“中間的號！願望實現了！沈你真是小紅手！”肖恩激動得跳起來，又把沈辭歲摁進座位裡，一副伺候主子的模樣，端茶倒水送零食，“快請坐快請坐。來來來，您老請喝水。這是露露昨天排好久隊才買到的酥餅，您嘗嘗。”
考試不是演出，每個隊伍都希望排那個壓軸位置，好在觀眾心目中留下印象。
第一組上場是最不討好的，那時候老師們注意力都很集中，精神都好，很容易被條細節錯誤。最後也不行，那會兒沒什麼耐心了，也容易被挑刺。比較起來，中間是最理想的出場順序。
參加考核的小組有三十多個，時間緊張，抽簽完後幾分鐘不到，第一組就上場了，第二組到等候區做準備。
阻斷場開啟。
禮堂內采取了虛擬現實技術，讓實際上數百平米的場地看起來更為遼闊。填充在機甲內的彈藥也進行了更換，采用光感控製，無論駕駛者還是觀看者，都能看見炮口裡噴出光束，光束擊中無人機和機甲兵後，兩者會根據準度和力度做出對應反應，實際上不會造成任何傷害。
每一組的平均考核時長在一刻鐘左右，當場給成績，起初幾個小組，沈辭歲還有興致看一看，後來困意翻上來，索性閉了眼，繼續補覺。
沈辭歲睡了兩個多小時，到第12組快結束的時候，肖恩把他推醒，讓他清醒清醒，活泛腦子。
——機甲需要有人在裡麵操作才能完成考核任務，他們這一組的駕駛者，依舊由沈辭歲擔任，可不能讓他迷迷糊糊地坐進去。
沈辭歲喝了半杯檸檬水提神，又到外麵走廊上吹了吹風，等第13組結束，跟組員們一起去等候區。
抽到第14號的是索菲亞那組，他們和他們從軍校租來的一位駕駛者一起上台，緊跟著，升降台把他們的機甲送到場中。
“謔，他們這個看起來還挺帶勁兒！”肖恩看到那台機甲，儘管非常不情願，還是忍不住誇了一句。
這台機甲外形美觀大方，外殼是故意做舊的銅色，完完全全的人型，有著明顯的女性特征，身後背著雙翼，低垂雙眼，一柄巨劍佩在腰間，一手則按在劍柄上。
它一出現，禮堂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老師們也是，光憑這份外表，就露出讚許的神色。
“我是真沒想到，他們能做出這樣的外觀設計。”
“很大膽，有想法，沒有被現在模板式的思維給困住。”
幾個老師低聲交流。
學生席上也在竊竊私語：“不說性能如何，光是外表，它應該是我們這些當中最出色的，這一點上肯定能拿高分。”
索菲亞站在一旁，目送駕駛者通過升降梯進入到機甲內部，唇角的笑容很大。
沈辭歲眯起眼。
下一刻，Lo咆哮說道：“那不是咱們賣出去的嗎！果然，我上次說什麼來著？就是被人買來應付這次考核的！”
“媽蛋，是彆人也就算了，怎麼偏偏是這個女人！”
這種場合下，沈辭歲沒法開口安撫順毛，隻能敲了敲耳機，示意Lo彆炸。
機甲啟動，眼睛的位置亮起光芒，索菲亞一組的組員從阻斷場上推開，演示開始。
無人機和機械兵出現在場上，機甲敏捷地越過障礙，精準射擊。它滑行、跳躍，身姿靈活，仿佛女武神從遠古神話裡走了出來。
機械兵們一波又一波來到場上，無人機也升級，不僅攜帶了彈藥，行跡愈發詭異。它沒有漏掉任何敵對目標，更沒有受到半點攻擊，看得台下的人驚訝連連。
“光外形就甩我們好幾條街了，連性能也這麼好？”
“他們請的這個駕駛員也好，完全發揮出了這台機甲的優勢……”
這大概是考核開始以來，台下人討論最熱烈的一次，更有不少其他院係的人聞訊趕過來參觀。
沈辭歲靠在牆上，轉著他隨身攜帶的筆。
肉眼可見，這台機甲現在的情況，比起他最初設計時，有了好幾處改動——改動到符合一個由三年級學生組成的團隊所應有的水平。
他內心沒有太複雜的情緒，當初就和Lo說過了，隻要給的錢到位，他不會在意買家買這台機甲的用途是什麼。
肖恩在沈辭歲身旁，又是欣賞又是發愁，他本以為，他們組可以拿第一的，現在看起來懸了。
“完蛋完蛋，我覺得我們乾不過他們，沈，你的校級獎學金可能拿不到了。”肖恩喪著一張臉，捅了沈辭歲一手肘。
組內其他成員也是如此心情，就在他們連番歎氣的時候，機甲來到距離他們不遠處，對機械兵利落地使出一記絞殺。
演示完成。
坐在台下的老師們對這一場進行打分。
十來秒後，大屏幕上公布綜合得分：97.8分。
百分製，這是目前最高分數，也是近十年來，機甲設計專業學年考核上出現過的最高分。
索菲亞站在她的組員之間，衝沈辭歲揚起下頜，目光挑釁。
“肯定不會被超越了！”索菲亞身旁的女生笑道。
“那是當然。”索菲亞一臉笑意。
台下的人對此抱有複雜的情緒，畢竟索菲亞前不久才因為違規搶實驗室遭到警告處分……但沒幾秒，有人帶頭鼓起掌來。
一個感染一個，掌聲如雷鳴。
下一組是沈辭歲他們。
肖恩垮著個上墳臉，把他送到機甲前麵，拍著肩膀說：“拿多少分我是無所謂啦，但你的獎學金……哎，儘力就好，不要太難過。”
“我沒有難過，不一定比不過那台。”沈辭歲道。
“為什麼？我們的短板很多哇！”肖恩不信。
沈辭歲笑了笑，沒解釋，脫下外套交到他手裡，登上升降梯。
駕駛艙艙門閉合。沈辭歲坐到位置上，雙手往操作台上一懸，抬眼看向前方。
猛然之間，他發現有什麼不對勁！
與此同時，Lo憤怒地在耳機裡大叫：“有人動過瞄準器和倍鏡！”
“不是動過，是直接被毀壞了。”沈辭歲對他的用詞進行糾正，這個時候，他看起來很平靜。
Lo的情緒比他要豐富許多，幾乎暴跳如雷：“淦！是肯定索菲亞那夥人，這他媽……拿第一的雙保險啊！我們要怎麼辦？”
“手動瞄就行了。”沈辭歲飛快調節模式，語氣不以為意。
“這……這實際距離是不遠，但禮堂裡做了光學調整，對麵那個無人機看起來遠得像從外星飛來的，你真要手動？”Lo覺得很離譜。
沈辭歲勾了下唇，聲音清清淡淡：“以前也不是沒這樣做過。”
演示開始的倒計時數字正在跳動，嘟嘟嘟的聲音響徹全場，Lo回憶起以前沈辭歲在他老師和師兄手底下經受過的魔鬼訓練，覺得也不是不可以，便道：“我去查昨晚的監控，他們肯定是在肖恩他們把機甲送到保管處之後才動的手腳。”
沈辭歲“嗯”了一聲。
倒計時數字跳到1，緊接著，正式開始。
Lo的說法不準確，眼睛觀測到的距離其實沒有來自外星那樣遠——雖然也不近就是了。沈辭歲閉上一隻眼，操縱暗銀色的刺客升到半空中，炮口瞄準從遠處來的無人機。那家夥在他視野裡就是個小黑點，他緊緊盯著，手指在操作台上迅速敲擊。
0.01秒後，機甲露出炮口，噴出一道灼人眼球的光束，從此端一路燒到彼端，穩準狠地將無人機掀翻！
轟隆！
聲勢駭人。
沈辭歲臉上沒有流露出過多的情緒，手指起落翻飛，快得隻能看見殘影。機甲隨著他的操作猝然回身，一記旋踢，將從身後靠近的機械兵踹到遠處。
刺客擅長的是近身作戰，如果真的運用到戰場上，不會遇到太多來自遠距離的威脅，但這是一場沒有針對性的考試，無人機源源不斷，並且在升級。
手動瞄準很耗費體力，尤其是在高頻率下次次精準，沒有浪費半點攻擊，加上對付近處的機械兵，到了演練後半段，沈辭歲汗如雨下。
但他眼神亮得驚人，背挺得筆直，操作速度越來越快。
他在加速戰鬥節奏。本來，刺客的續航能力就不算太優秀，速戰速決是他一開始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