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湯,喝下去,就能忘卻前塵,無牽無掛前往來世……”
“不識好歹!竟將我辛苦熬成的湯灑出大半……”
姚燕燕隻覺得有一柄重錘砸在了頭上,腦子裡轟隆作響,身體像是被重物托著不住往下墜……
眼前光影亂閃,像是一段段畫麵飛速從麵前掠過,她意識昏沉無法自控,身體也越來越沉,最終跌入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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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宇四年冬,臘月初七。
大雪接連下了兩天,可算是放晴了。
藏秀閣一眾采女們,正規規矩矩地站成五列,她們人人都穿著一樣的撒銀花錦繡襖裙,樣式看著有些臃腫,但新進宮的采女們個個都是二八年華,眉目秀美人比花嬌,瞧著也是賞心悅目。
此時此刻,這些采女們不論是什麼性情,全都低眉順眼地聆聽著吳女官的教誨。
吳女官是太後娘娘身邊的人,專為教導藏秀閣一眾采女而來,交代了一番兩日後前往昭德殿需要注意的言行舉止後,她清了清嗓子,正要叫她們回去,忽然發現少了一人。
此次進宮參選的秀女一共五百三十六人,經過層層選拔,剔除掉體弱多病、形貌不端等等不符合條件之人,剩下充實藏秀閣的,尚有一百餘人,這中選的一百餘人全部晉為八品采女,在藏秀閣當中經過一個多月的教導後,便能參與兩日後昭德殿的最後選拔。若是選拔不中,則須在宮中當差兩年,才能遣返回去。
本朝為防後戚攬權,自□□時便定下規矩,後宮嬪妃必須從五品以下官員及平民之家選出,即便後宮嬪妃再受寵,其家人也至多領個隻拿俸祿的虛銜,但即便如此,也足以叫這些家境普通的秀女們趨之若鶩了。
吳女官發現少了一人,並不是她耐心將眼前諸人都數了一遍,而是因為少了的那個人,容貌實在太過出挑。
吳女官入宮當差二十年,什麼樣的人間姝麗沒見過?可那個出身五品小官家的采女,其容顏之綺麗豔美實屬罕見,虧得她年紀小,若是大幾歲,再長開些,隻怕滿城牡丹儘皆綻放,都不及她容色傾城。
這樣的美貌,哪個有眼色的宮人不巴結著?隻盼著她日後得寵時,能念在往日情分上,提攜一二。
想到此處,吳女官便問了一句,“小姚采女呢?”
聽她問起,采女當中有幾個與姚燕燕相熟的,便都露出了厭煩之色。片刻後,才有一名采女出列,柔聲道:“稟女官,燕兒她身體不適,還在屋裡休息。已經告過假了。”
吳女官看了一眼名冊,略略頷首,而後道:“兩日後的選拔,是關係到你們一生的大事,切莫輕慢。”
“我等明白。”眾采女齊齊福身,目送吳女官離開藏秀閣之後,采女們挺直的腰杆便鬆泛了些,三三兩兩聚在一處說話。
而方才站出來給姚燕燕說話的采女,身邊聚集的人最多。
她生著一張鵝蛋臉,容貌不俗,舉止嫻雅,眼神與目光都無比溫柔,在其他采女、尤其是那些出身較低的人看來,便是實打實的名門淑女,因此有很多采女樂意與她交好。
一名采女知道她要立刻去看望姚燕燕,便有些不忿道:“嫣兒,你脾氣也太好了,姚燕燕那樣對你,就算她是你妹妹,你也仁至義儘了。”
她說話聲音實在大,藏秀閣中其他采女都聽見了,不由詫異地往那邊看去,沒有想到那個盛氣淩人到叫人恨得牙癢癢的姚燕燕,與這溫柔嫻雅的姚嫣嫣竟然是親姐妹!
這兩人除了名字像外,長相與性情可是沒有半點相似啊!
當下就有人好奇地問了。
姚嫣嫣被眾人好奇的目光圍繞著,便有些為難道:“其實,她是我庶妹,她生母是我爹從外麵帶回來的。”
一開始出聲的那位采女便道:“嫣兒你實在太心善了,何必好心替她遮掩?”她扭過頭,大聲對其他人道:“我跟你們說呀,姚燕燕她娘其實是從秦樓楚館裡出來的!”
嘶!眾人皆吃了一驚,竟是那種醃臢地方!
姚嫣嫣像是才反應過來,連忙一邊去捂那采女的嘴,一邊道:“楠兒快彆說。”
宋楠兒退開幾步,道:“要不是姚燕燕想害你,結果弄巧成拙自己跌水裡感染了風寒,怎麼會現在還躺在床上。我看是她活該。今日告假的又不止她一個,偏偏吳女官隻想起她,實在偏心。”
原來如此。聽完宋楠兒的這番話,眾人看向姚嫣嫣的目光裡不由帶上了幾分同情與敬佩。同情的是她要與一個妓子的女兒互稱姐妹,敬佩的是姚嫣嫣品性果真純良,連差點被推下水都能忍,還要去探望那個惡毒的姚燕燕。
對上眾人的目光,姚嫣嫣立刻解釋道:“大家誤會了,那日是楠兒看錯了,其實燕兒沒有推我,是我……是我自己險些落水,她為了拉我,才失足掉入水中的。”
宋楠兒恨鐵不成鋼道:“嫣兒,你還在幫她說好話!”
姚嫣嫣溫柔無比地笑,拉著她道:“好楠兒,跟我一道回去吧!”
宋楠兒被拉走了,走時還憤憤不平地嘀咕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眾人沒聽清。
姚燕燕容貌太盛,又是五品官員的女兒,在她們這些大部分出身平民之家的采女看來,實在是身份高貴,而她平日裡又盛氣淩人高高在上的,就算是同樣出身官宦之家的采女,也少有敢和她直接對上的。因此不管表麵上如何,暗地裡大家都有些怵這位官家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