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在禦駕上時,天邊還掛著幾點星子,臘月裡的冷風被厚厚的轎簾隔絕,隻餘下一縷縷微涼的清氣滲入轎內,叫人神誌更加清明了幾分。
此時,百官皆已入宮,等候在大明宮一處偏殿當中。
大明宮極大,最後頭是陛下的寢居紫宸殿,最前頭便是百官入朝奏事的金鑾殿了。
這處偏殿與金鑾殿相隔不過數十步,官員或是舉子受詔覲見時,都會先在此處等候。
而此時聚集在偏殿的官員中,一大部分都聚在章宰相身邊,以他馬首是瞻,另一部分,則分彆以翰林大學士和護國將軍為首,翰林大學士一方人與宰相的擁躉互相看不對眼,每每對視,都是一句不屑與之為伍的冷哼。
李太傅站在章宰相身邊,低聲道:“皇帝這幾日,瞧著不太對,似乎是想要掌權。”
章宰相冷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兒,文墨不通,想要從老夫手中奪回權柄,笑話。”
李太傅皺眉道:“可他畢竟是天子,若他執意如此,又當如何?”
章宰相撫了撫胡須,從容道:“太傅無須擔憂,老夫頗有些相人之術,皇帝雖有過目不忘之能,可他生性憊懶、喜好奢靡享樂,成不了大事。依老夫看,他隻是少年心性,一時新鮮,要不了幾日,又會偃旗息鼓。”
李太傅聞言,終於放下心來,畢竟章宰相的才能,他再清楚不過,他看人極準,這些年就從沒料錯過皇帝的言行,坐在龍椅上的那位雖說是一國天子,實則沒有半點實權,而章宰相雖隻占了個宰相的名頭,可這滿朝文官有大半是他的門生,就連掌管南衙禁衛軍的護國將軍裴忠,也有意與章家結親,等兩家聯合,絕對是一股能席卷大齊的強悍力量,屆時那龍椅上的天子,便再也無須顧慮了。
二人談話間,外頭晨鼓已敲滿一百下,待晨鐘也響過三下以後,百官皆整頓儀容,邁步踏入金鑾殿。
待百官站定後,天子也在幾名內侍的簇擁下,從禦座後轉出,坐在了高位之上。
宦官總管李公公正要高喊一聲“有事起奏無事退朝”,反正皇帝上朝皆是如此,可是今天,他剛剛開腔,就被皇帝打斷了。
皇帝陛下一掃往日的懶散,正襟危坐,目光如炬,一副戰場前嚴陣以待的肅穆模樣,他開口道:“朕要開一支新的衛隊,約莫兩萬人,負責宮內防衛,取名龍衛軍,直接效命於朕,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宮廷防衛一向由北衙羽林軍負責,人數約五萬,現下皇帝要開一支兩萬人的龍衛軍,豈不是要分了羽林軍統領的權?況且,有了直接效命於皇帝的兩萬龍衛軍,皇帝還會像以往那麼好掌控?若他一時任性,要殺了哪個人,他們這些留在宮中的官員哪裡躲得去?
這些掌握住權柄的官員,哪兒能容忍手中掌控多年的東西被人分走?
皇帝多年不理朝政,為何突然間勤勉起來,又為何要立一支新軍?難道是已經察覺到他們的不臣之心,想要拔除掉他們?
他們又怎能坐以待斃?
立刻,便有好幾名朝臣在章宰相的示意下出列,舉出無數條理由意圖勸皇帝收回方才的話。
然而皇帝陛下目光堅定,一意孤行,厲聲道:“朕意議決,勿須再勸!”
皇帝陛下雖多年不理朝政,可他天生一副英氣俊逸的長相,此刻麵容肅穆,坐在高位上揚聲厲喝,竟有一股渾厚威儀,叫殿中臣子心神一凜,暗道:陛下怎會突然變了個性子?莫非已經察覺到他們暗中的小動作?還是他一直在藏拙,這才是他的本性?
各種念頭在心頭轉過,大殿中朝臣人人麵容緊張,隱約嗅到了一股不祥的氣息,氣氛頓時凝重了起來。
高座上首的皇帝陛下眼神銳利,麵容冷肅,心道:
瞧那些人緊張的樣兒,朕現在一定分外威武霸氣!愛妃還在暗處看著,朕今日一定要好好表現,叫愛妃看看朕威風八麵的大男子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