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宇七年八月末,吳國, 埠州城。
僵持了數月的戰役以齊國軍大獲全勝終結, 當蘭夢征一劍割掉陳國主將的脖頸, 大喊“陳國主將”已死時, 四周傳來海嘯般的呼喝, 陳國兵失了首領, 瞬間亂做一團, 在齊國軍隊的追趕下丟了軍旗,狼狽不堪地四處逃竄。
蘭夢征騎上戰馬, 帶著手下弟兄圍追堵截, 將潰散的數千陳國逃兵儘數俘虜, 並將之驅趕到齊國軍營前, 脫去戰袍捆起手腳,暫且關押起來, 同時命人將捷報送到京城。
做完這一切,鏖戰多日的疲憊與傷痛終於衝垮了這位少年將軍的興奮,他眼前一片黑沉, 隨即,周圍就傳來一聲聲驚呼。
“將軍!”
“將軍暈倒了!”
當蘭夢征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營帳裡, 身上衣裳大大敞開著, 一名熟悉的女大夫就坐在他麵前, 輕柔地給他上藥。
蘭夢征目光觸及對方那認真的模樣, 頓時紅了臉, 斥道:“誰準你看我的?軍營裡沒有男大夫了嗎?”
鬱宜歡皺著眉瞥他一眼,看在他是個傷患的份上沒跟他計較,耐心解釋道:“一戰結束,受傷的兵士不計其數,軍營裡的幾名男大夫忙得脫不開身,隻有我能抽空過來。”
見蘭夢征瞪她,她也回瞪回去,說道:“你的傷勢還不是最嚴重的,若你不是將軍,這會子還輪不到你。”
蘭夢征脫口道:“那你也不能大咧咧地脫我衣裳……”見那女大夫又看過來,蘭夢征轉開目光,嘀咕道:“本將軍留了十八年的童子身,都要被你看光了。”
鬱宜歡本來還抿著唇一臉嚴肅,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下,又趕緊板起臉道:“醫者眼中無男女,我都不介意,你一個男人做甚矯情?”
“嘿!你居然說本將軍矯情!”他急得要坐起來,卻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他又齜牙咧嘴地坐了回去。
鬱宜歡瞅他一眼,說道:“你身上一共有三處箭傷,七處刀傷,十六處刀劍箭矢留下的擦傷。若不是你身上的神軍甲護住了你,你現在早就命喪黃泉了。”她一邊說話一邊迅速拿繃帶將他身上的傷口纏起來,還不忘提醒他翻個身。
蘭夢征心裡有股說不出來的憋悶,卻又不知道這憋悶從何而來,還得老老實實地配合著大夫,等他身上的傷口都包紮完畢,鬱宜歡對他交代了幾句吃食上要注意的,就提起自己的藥箱子要走人了。
蘭夢征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想起來軍營裡還有許多受傷的將士需要她,於是就閉了嘴,任由鬱宜歡從他眼前離開了。
等到鬱宜歡一走,蘭夢征就躺在床上,雙手不安分地在床板上撓來撓去,最終他得出一個結論——鬱宜歡是個好大夫,但她真是個讓人討厭的姑娘!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營帳外傳來副將的聲音,“將軍,京都傳來消息。”他所說的京都自然是他們齊國的京都。
蘭夢征的神情立刻嚴肅起來,他按了按身上的傷口,覺得不是很疼,於是坐起身披上衣裳,讓副將進來說話。
聽完副將的陳述,蘭夢征擰了擰眉頭,說道:“陛下命令咱們退兵?”
陛下在皇宮中遇龍一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蘭夢征也從封元先生的口中知道了陛下的雄心與抱負,也因此,他對馳援吳國的這場戰役極為上心,任何一個能將陳國軍隊殲滅的機會他都絕不會放過。他原本以為,等鏟除了陳國軍,他帶著的軍隊會以各種名義長期駐紮在吳國,等到吳國忍無可忍對他們動手時,他們再名正言順地滅了吳國,接收吳國剩下的一半國土。可是如今,陛下竟然要他們退兵?
副將回答:“正是如此,這是陛下的手諭。”說著呈上來一隻竹筒,蘭夢征打開蓋子,從裡頭取出一卷明黃色的絲綢,那上麵的確是陛下親筆,還蓋了玉璽。
蘭夢征不再遲疑,頷首道:“交代下去,大軍修整三日,三日後拔營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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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嗎?齊國的軍隊要回國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鄭圖正兢兢業業地攪拌著鍋裡的豬糧。
他們這些役夫來到這裡幾個月,前兩個月負責築各種防禦工事,後來開始打仗了就幫忙搬石頭抬傷患,鄭圖被分到的活計是喂豬喂馬清理馬糞等等,這活兒可比從前被吳國官兵驅趕著上山下海給吳皇找尋奇珍異寶輕快多了。
最讓鄭圖覺得舒服的是,這裡的人把他們當人看,那位總是拿著紙筆寫寫畫畫的小吏得知他總是攢著餅子後,就和他說好了不再多給餅子,攢下來的餅子換成銅錢給他。鄭圖一個人高馬壯的漢子,當時眼淚就下來了。
現在他已經攢下了不少銅錢,打算過兩天讓人幫忙寄回家去。在這裡日子待得長了,他險些忘了自己是個吳國人,現在得知齊國的軍隊要回國了,他心裡說不出的恐慌。
他正要找人繼續打聽,就看見管事過來對他道:“不用喂食了,將欄子裡的豬全都宰了,明天好好犒勞將士們。”
鄭圖聞言,心裡說不出的失落。
齊國的軍隊三天不到,就拔營回國,鄭圖看見好多他們從未見過的大人物到城門口為齊國將士們送行,他們滿臉笑容,親切得像是見到了家鄉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