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街道上行人逐漸減少，整整一條街，隻有火鍋店還有客人，原本擠滿了客人火鍋店現在隻剩下幾桌人,大廳裡掛著時鐘上,時針也走到了十一點半。
明謙把裝滿了碗筷塑料筐壘到一起,等著洗碗公司人明早過來收走,遙也開始整理後廚收拾垃圾。
有兩個包間坐了人，一個包間坐著過來探店兩個女孩,另一個包間則是坐著美食直達節目組工作人員。
女孩們表示不用明謙陪著,隻要快吃完時候明謙能露個臉就行。
至於美食直達那邊，則表示要明謙全程作陪，還得有問必答,明謙看著曾老爺子那副並不硬朗身子骨，也說不出拒絕話,隻能去洗把臉上鏡。
這還是明謙第一次麵對非私人鏡頭，他走進包間之前還緊張問幽君：“我看起來怎麼樣？”
幽君麵無表情道：“平凡無奇。”
明謙：“對著我這張帥臉你都能說出這四個字？”
幽君撩起眼皮看著明謙,眼底有些微震驚，似乎沒有料到明謙是這樣一個厚顏無恥之人。
“即便如此。”幽君不情不願反駁道,“也不該你自己說出來。”
明謙伸手打理自己頭發,又擔心道：“聽說鏡頭會把人拉寬,我上了電視如果變成大臉怪怎麼辦？”
正在洗手遙探出腦袋說：“老板,你要上電視了？上電視有錢拿嗎？”
明謙覺得遙深得自己真傳,他無奈道：“沒錢。”
遙感歎了一句：“我看彆人上電視都是有錢拿，老板,這樣不行啊。”
明謙：“……就當是打免費廣告吧,我先進去了。”
他其實知道美食直達這個節目早就不受歡迎了,當年網絡不發達，人們隻能通過電視和報紙了解實事，再加上民以食為天，美食類節目才會廣受歡迎，現在網絡上到處都是各地美食攻略。
現在隻有中老年人還會守著電視，年輕人都在玩手機和平板，而年輕人又是消費主力。
比如他爸媽還在世時候，一周最多出去吃一頓。
不跟父母待在一起年輕人才會經常出門吃飯。
看電視受眾已經不是消費受眾，美食節目撐不下去很正常。
明謙端著牛肉走進包間，攝影師已經架好了攝像機，主持人站起來邀請明謙入座，主持人曾老和明謙都做好後，攝影師再次調試了一下鏡頭和角度，比了個OK收拾。
主持人普通話很流利，一點都不含糊，她對著鏡頭笑，甚至不怎麼眨眼睛，這是多年工作經驗鍛煉出來本事。
按照習慣，明謙先推薦他們喝湯。
雪白濃湯打到放了蔥花碗裡，蔥花飄到湯麵上，熱氣緩緩上升，攝影師走過來，懟了一個特寫後才示意繼續。
曾老第一個端起湯碗，他先聞了聞，然後也不喝，抬頭問道：“這湯燉了多久？”
明謙：“昨晚九點燉，今天一直是開著小火在煮。”
說完後曾老才低頭淺嘗了一口，隻是輕輕一抿，湯汁在他舌尖停留，濃厚湯底迸發出令人咋舌鮮美滋味，他有些不敢置信放下碗，渾濁眼睛爆發出精光，眨也不眨緊盯明謙眼眸。
明謙被他野獸般眼神嚇了一跳。
“我喝過無數種湯，自己也燉過無數次湯，就算加了添加劑也不會有這種味道。”曾老一針見血地問，“除非是某種我沒見過添加劑。”
女主持被曾老這句話嚇了一跳，曾老這句話就像是在給明謙蓋棺定論，就差指著明謙鼻子說他放了添加劑。
“曾老……”女主持連忙勸道，“這是在錄節目。”
她給攝影師比了個暫停手勢，然後才說，“咱們重新錄吧，明先生，對不起啊。”
明謙搖搖頭，落落大方：“沒什麼不能說，鍋底裡沒放添加劑，您既然什麼添加劑都見識過，肯定能喝出來，這個鍋底我放了很多食材，小火慢燉到現在，調味料隻放了鹽。”
“但是除了鹽以外，還有獨家配方調味料。”
“獨家配方有幾樣料？”曾老眯起眼睛問。
明謙：“獨家配方肯定得保密，您看可口可樂配方也不會公布出來。”
曾老又問：“那你怎麼證明你獨家配方是健康無害？”
明謙自信得很：“要是有擔心和質疑，隨時都能帶專業人士上門檢測，要是我店裡鍋底有問題，不用人抓，我自己去自首。”
他倒是對曾老提問不生氣，因為他很清楚這樣湯底一定會被質疑，生氣代表著被戳中惱羞成怒，必須表現坦然更坦然。
更何況羹石本來不屬於人間，就算用最先進儀器檢查也檢查不出什麼。
有人提問是好事，最好真有人帶專業人士來，免得哪天真有流言傳開，到時候再怎麼辟謠都沒用。
他小時候吃辣條一度被傳是用屍油做謠言，辟謠多少年了，也沒辟乾淨。
任何謠言都必須在剛萌芽時候掐滅。
明謙不怕質疑，怕得是質疑出現太晚，晚到難以辟謠。
曾老又喝一口，他慢慢喝完一碗湯，卻驚訝發現自己淺胃竟然不覺得脹，反而感覺到了餓，胃也很暖。
“湯不錯。”曾老平淡讚了一句，倒是女主持誇張做出了一臉幸福表情。
她激動地說：“我從來沒喝過這麼好喝湯，感覺就像是把幾百隻雞鴨一起燉，鮮味濃縮在了一起，要是我能燉出這種味道湯，我肯定不當主持人了。”
她表情雖然誇張，但確實是真心實意地誇獎，臉上幸福感不是裝出來。
在女主持目光催促下，明謙開始仔細講解在熬湯之前要做哪些準備，用到了多少原材料，他依舊是實話實說，沒有半點誇張。
“怪不得生意這麼好。”女主持開始幫忙吹，她對著鏡頭說，“觀眾朋友們可能不知道，我們來時候店裡幾乎沒有落腳地方，因為錄製需要寬敞場地，所以隻能等客人們幾乎走完了才能來錄節目，現在都已經接近淩晨十二點了。”
“明先生這麼年輕，怎麼會想到創業開火鍋店呢？”女主持問道。
明謙：“主要是店鋪租不出去，還要給銀行還貸，隻能自己接手，原本是想開奶茶店，可是加盟費太貴了，然後我想到家裡獨家配方，再加上開火鍋店也不用請大廚，現在鍋底都是我自己熬。”
女主持沉默了兩秒。
尷尬氣息在室內蔓延。
一般這種環節，老板都應該談談自己理想，或者創業多麼多麼不容易。
怎麼到了明謙這，就成了店鋪租不出去，自己無奈接手，還挑了最不需要請大廚火鍋店？
“哈哈哈哈哈哈……”曾老毫不客氣笑起來，“年輕人，場麵話都不愛說。”
明謙眨眨眼，後知後覺有點尷尬，於是問女主持：“剛剛那段能剪掉嗎？要不我再來一次？”
女主持看了眼曾老，曾老擺擺手：“這種問題問出來就是浪費時間。”
到了試吃環節，遙把菜端上來，擺滿了整張桌子。
今天菜和肉都是依依一大早去買，也不知道她去哪裡市場，甚至可能不是本地，她送來菜和肉都像是剛剛從地裡采摘菜和剛被宰殺肉。
就連明謙這種看不出菜肉新鮮度人，都覺得這些菜肉非常新鮮。
早上剛送過來時候，菜葉上還有露水，帶著一股菜清香和泥土腥味。
青菜甚至可以空口吃生，吃進嘴裡水分十足，又脆又甜。
依依早上來送菜時候，路上男男女女就沒有一個能從她身上挪開，倒不是她臉美到了驚天地泣鬼神程度，而是她氣質，她身上有一股古典氣質，像是從畫冊裡走出來美人。
明謙都能從路人眼中看出他們震驚——
這麼漂亮有氣質大美女竟然在送菜，這個世界這麼魔幻嗎？！
曾老眼神掃過一盤盤菜品，哪怕他挑剔到過火程度，也不得不承認這家火鍋店確實用了心，他搞了那麼多年美食節目，菜品新不新鮮隻要稍稍用心就能看出來。
“現在很多火鍋店用都是凍肉，每天那麼多客人，用鮮肉根本不可能，買來凍肉前一天晚上拿出來解凍，第二天就能用。”曾老扯了扯嘴角，“火鍋味道又重，就算不新鮮也吃不出來，天天這麼糊弄顧客，錢也不少掙，真正對食材講究老板根本做不下去生意。”
“投入比收獲多。”曾老抿著唇，他繼續說，“你很不錯。”
明謙驟然被誇，沒有一點自己應該謙虛自覺，驕傲挺起胸脯：“我做可是實誠買賣，彆說肉了，蔬菜我們都是要洗兩遍，剛到時候洗一遍，上桌之前再洗一遍。”
曾老：“人手夠嗎？”
明謙：“如果每天生意都跟今天一樣話，肯定不夠，我準備過兩天看看，要是生意一直不錯就再請人。”
曾老又忽然問：“我看你剛剛自己也在端菜上菜？”
明謙理所當然地說：“我平時也就熬熬底料，其它時間都是空著，我自己乾就能少發一份工資。”
女主持笑道：“明先生挺辛苦。”
明謙害羞擺擺手：“自己生意，就是要自己看著才安心。”
菜品被倒入鍋中，還有一些不經煮明謙讓他們自己燙著吃。
接下來基本就沒有明謙事了，全都是曾老和女主持稱讚和討論味道，曾老全程都板著臉在喝過湯後就已經有了變化，等第一口牛肉下肚，原本渾濁平靜眼中有了神光。
女主持反應越來越誇張，吃牛肉時候要驚呼，吃腰片時候繼續驚呼，就連燙一片青菜也要驚呼。
曾老也十分客觀評價味道，甚至給出了“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火鍋。”這麼高評價。
在錄製結束之前，曾老還十分官方對著鏡頭說：“以前我對火鍋這一類餐飲有誤解，認為火鍋就是一鍋亂燉，所有食材放進去隻有一個味道，無非就是麻和辣，甚至還不如燉湯來好，至少有食物本味。”
“今天吃了這一頓之後，我才發現我以前有多狹隘。”
“所有烹飪方法都隻是為了讓食客覺得好吃。”
“隻要食客覺得好，再簡陋方法也是好方法，再複雜耗時再多手藝，也是對食材浪費。”
“這一期結束後，美食直達就要跟老觀眾們說再見了，原本我心有不甘，覺得這個節目是我一手創辦，舍不得結束。”
曾老抹了把眼睛：“吃過這一頓之後我想通了，美食本來就很主觀，你愛吃不一定我愛吃，我愛吃你也不一定覺得好。”
“人人都有舌頭，都有味覺，這個節目也是該結束了。”
最後一段很煽情，明謙聽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他並不是美食直達粉絲或者老觀眾，對這個節目沒有感情，隻因為曾老感情充沛告彆語才感到些許心酸。
一個人年輕時候開創節目，為這個節目嘔心瀝血小半輩子，到老了，還要親自為這個節目“送終”，其中心酸他雖然無法感同身受，卻還是能因此有瞬間難受。
拍攝結束時候，明謙親自送曾老他們出門。
曾老對明謙態度也好了許多。
“年輕人，你手機號是多少？”曾老似乎放下了什麼東西，表情更加輕鬆，嘴角甚至還有一絲笑意，“咱們互換手機號，以後你有什麼事都能給我打電話。”
明謙想不到任何需要曾老幫助地方，但他還是更曾老互換了手機號。
老人麵子，能給還是要給。
目送曾老他們離開後，明謙又去了兩個女孩包間。
女孩們這邊很輕鬆，明謙隻需要對著鏡頭說幾句話就行，然後再跟她們合照。
“老板，味道真是絕了。”長發女孩豎起大拇指，毫不吝嗇讚美，“我就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火鍋！”
另一個女孩也說道：“老板，這種味道根本就不用打廣告，我跟你說，隻是要吃過肯定會成為自來水，到時候你不花一分錢，都有人來探店。”
明謙笑得牙都露出來了：“要是真這麼好，下次你們來我請客。”
女孩們笑道：“老板你就等著請我們吃飯吧。”
“不過老板，你這店麵也太小了，要是以後客人多了怎麼辦？現在店外不許擺桌子了好像。”
明謙：“現在我還不敢想這些。”
女孩們被逗得更樂了：“老板，做人要有夢想。”
明謙接話道：“不然跟鹹魚有什麼區彆？”
“對啦老板，那個銀發帥哥看起來好高冷哦，他有女朋友嗎？”長發女孩小心翼翼地問道。
明謙開玩笑：“想找他談戀愛？”
女孩連忙擺手：“不不不，我膽子沒那麼大，他看起來好凶，就是好奇。”
明謙委婉說：“女朋友沒有，而且他應該也沒有找女孩談戀愛想法。”
女孩們也沒有再多問，她們繼續把火鍋吹了一頓之後才離開。
她們離開時，店裡已經沒有人了。
經過一天折騰，明謙也實在沒有精力再打掃店裡衛生，好在也隻剩下掃地拖地，明謙決定明早過來之後再打掃，今晚就先回去休息。
“走吧。”明謙反手錘了錘自己腰，他現在全身骨頭都叫囂著罷工，給他一個枕頭，他現在就能就地入睡。
今天沒剩下什麼菜，依依就好像能預料到今天會用多少食材，肉和菜正好剩下他們三人吃一頓分量，遙把剩下菜和肉裝好，提著跟在明謙和幽君背後。
和明謙不同，遙看起來隻是有一點勞累，而幽君則毫無反應。
明謙羨慕嫉妒恨，他也想再忙都不累。
“回去好好洗個澡，洗完我就上床睡覺。”明謙蔫噠噠地說。
幽君站在明謙身邊，和明謙並肩而行，他聲音平淡：“本尊還是第一次見人族老板做事，還需要親力親為。”
“人族□□凡胎，傷一分便要補十分。”幽君斜瞟了明謙一眼。
話雖然不好聽，但明謙現在已經學會把幽君話換一個角度理解，於是他笑嗬嗬地說：“關心我就直說嘛，不過我現在還撐得住，我這麼年輕。”
幽君一愣，冷哼道：“誰關心你？臉大如盆！”
他一甩手，扔下明謙大步朝前走去。
明謙走在他身後，高聲喊道：“更何況我身邊不是還有你嗎？！”
“白天累點沒什麼，晚上你肯定……”
幽君腳步一頓，他微微轉頭，頗有點惱羞成怒地說：“閉嘴！”
他臉上有一絲紅色閃過，目光遊離道：“你我未行昏禮，房中事休說與他人聽！”
明謙反應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房中事？
房中事！
他們現在就跟室友差不多，晚上睡覺也是老老實實睡覺，除了他睡姿有點不好以外，簡直純潔不能再純潔了，這也能叫房中事？
而且婚禮？先不說他們都是男，就算他們是一男一女，神仙和凡人舉行婚禮要請誰？
雙方親戚？
還是隻請他朋友？
想想都覺得頭大。
明謙選擇了沉默。
幽君發現明謙沉默後，兩人之間氣氛忽然冷淡下來，幽君冷漠道：“難道你不想與本尊行昏禮？”
幽君嘴唇輕抿，似乎隻要明謙點點頭，他就能立刻乾出某些驚天動地大事來。
明謙連忙說：“行行行，現在太忙了，等之後穩定下來吧。”
幽君輕笑了一聲，帶著濃濃不滿。
“遙，你走快點！”明謙回頭，催促遙儘快跟上，他覺得自己再和幽君聊下去，結果肯定非常“慘烈”。
遙眨眨他那雙狗狗眼，根本不敢加快步伐上前。
他雖然不是人，但腦子也不笨，幽君正在和老板過“二人世界”，他這個電燈泡還是惜命。
到家以後明謙迫不及待衝去廚房，好像廚房有萬兩黃金正在召喚他。
今天中午以後，他們都沒吃東西，晚上生意太好，連啃一塊麵包時間都沒有。
還是沒有經驗導致結果，他們應該提早吃飯，下午四點時間正好合適。
“我太累了，晚上就煮麵吧。”明謙推開廚房門，探出腦袋問。
幽君坐在沙發上，順手打開了電視：“隨你。”
現在幽君最愛看抗日神劇，明謙給他解釋了好幾次人從中間被撕開是特效或者道具，但幽君就是愛看。
導致隻要在家，明謙都不想去客廳。
這倒不是因為明謙有多厭惡抗日神劇，而是但凡主角開始裝逼，他就會替主角尷尬，全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看一眼就能難受一天，想起劇情和畫麵整個人簡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