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暗戀不是。
暗暗喜歡她,欣喜,而無望。
如果,他就止步於暗戀,沒有跟她上一所學校的話。
如果,他沒有再跟她重逢,沒有邁出最後一步,沒有告白,把心思藏起來一輩子。
——那會是什麼樣子。
他想都不敢想。
有些東西,在擁有之後,連想象一下可能會失去的樣子都令人無法接受。
有不少人陸續出來看信,然後蹲在門口哭得不成樣子。
身邊的啜泣聲沒有停下來過。
很多人搶著跟老師合影留念,剛剛看到,甚至還有人去要簽名。
這個六月,好像很多東西都結束了。
暗無天日的做題、鋪天蓋地的考試,以及那些緊張至極的日子裡,偶然插進來的小小驚喜。
但這個六月,卻又好像是一切的起點。
十八歲,陽光正好。
他們的一切,才剛剛開始。
少年向著光,青春不散場。
-
離開學校的禮堂,舒甜拉著他在校園裡轉圈散步,看了假山,小花園,名人堂,名人雕像,最後轉去了操場。
高一高二的假期還早,有不少班級在上體育課,他們兩個不僅沒穿校服,就這兩張臉的知名度,都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舒甜不在意,也早習慣了。
高中三年,沒想到修煉出來一個在眾人麵前談戀愛能毫無心理壓力的這麼個技能。
舒甜看著熟悉的操場,有點感慨:“這個參加完,好像就真沒什麼事了。”
結束了成人禮,好像就剩下一件事情可以做。
等成績。
跟每次考完試就會發下來答案一樣,高考的答案早就遍布全網。
舒甜早在考完的第一時間估了分數,英語和數學將近滿分,文綜有些主觀題不確定怎麼判分,但總的來說,就算稍有出入,六百□□應該是可以考到的。
而江譯連答案都不去對,比她拽多了,一問估分多少,他波瀾不驚道,七百多吧。
“有很多事可以做。”江譯反駁。
兩人是拉著手在散步,舒甜瞪大眼:“什麼事?我怎麼不知道?是我忘了嗎?”
江大佬唇角一挑,笑得痞裡痞氣,捏了捏她的手:“談戀愛啊。”
“……哦。”
舒甜翻了個白眼。
但卻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秒他的那個笑。
張揚肆意的美好。
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轉到了小樹林。
各位住在論壇的一天女孩蠢蠢欲動。
——然而心非常大的兩人背著一操場的八卦群眾雪亮眼睛,毫無心理負擔地、一頭紮進小樹林。
四周安靜下來,草木的清香充盈著鼻端,舒甜停在一棵大樹旁邊,把江譯推上去靠著。
情侶之間總要有點兒情趣。
總一樣的套路,男的摁女的,多沒意思啊?
女生當然也可以反摁回去啊——這是舒甜在無意間撞到林以桉把江言牢牢摁在樹上的時候,偷學的技能。
江譯挑眉,語氣無辜又驚訝:“咚我?”
“……”
這語氣,這表情。
舒甜看著他裝出來的樣子,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半天,她平複下來之後,湊上去抱住他的腰。
他的手也很自然地搭在她腰上。
舒甜歎了口氣:“就這麼畢業了。”
江譯:“嗯。”
舒甜又說:“離我能結婚,還有兩年。”
“……”
江譯正想說我也是。
結果心裡一算,臉黑了:“……我還有三年。”
他說得咬牙切齒,舒甜一想到他心裡——“你們這些該死的規矩”“為什麼男人要比女人晚兩年”“為什麼我比她隻大了一歲”“媽的”——相處越久越了解他,這人內心裡肯定全是這樣的彈幕。
隻是一想,都要笑岔氣了。
舒甜安撫一樣地拍拍他後背:“就多一年嘛,很快的。”
江譯沉默了幾秒,聲音還是沒軟下來,但莫名帶著一絲委屈:“……快個屁。”
舒甜又是一陣笑。
“喂,男朋友。”
“嗯?”
“我之前看了個帖子,上麵說,‘你們猜猜從高中到最後結婚的那些情侶,離婚率有多高’。”
“……”
“我當時不知道積極還是消極的結果,就點進去,純好奇。”
江譯嗯了聲:“然後呢,什麼結果。”
“那上麵說,比起相親,這樣的愛情離婚率更高。”
“……”
江譯不懂她怎麼忽然提這個,他摟著她的手緊了緊,“這些人瞎幾把編,你彆信。”
“……”
“而且,”他想到了什麼,“非要說的話,我們從小學就開始了。”
“……”
“我們跟他們不一樣的。”
“……我知道,”舒甜答,她臉貼著他的胸膛,輕聲說
:“我不知道我哪來的勇氣,可能一部分是你給我的,一部分是我自己太喜歡你。”
“看了那個帖子之後,我內心唯一的想法居然是——”
“我就是覺得,這些例子跟我們完全不同,我們一定可以一輩子都在一起。”
“……”
江譯整個人靠在樹上,因為懷裡的人說的話,徹頭徹尾地愣住。
初中開始。
哥哥總是躺在病床上,偌大的房子,回家總是空無一人,父母幾乎想不起來的關心問候。
年少不懂事,叛逆又自私,打架曠課抽煙喝酒,這些東西根本不用學,沾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空虛想要填補漏洞消磨時間,還是單純的不想回家。
一片黑,根本沒有一個可以往哪兒走的方向標,沒個人告訴他。
那時候,是他狀態的最低穀。
可是。
誰也不知道,他心裡一直都有一個小姑娘,
不光長得好看,還是一個從認識開始,嘴就很甜的小姑娘。
小姑娘站在小小的院子裡,院子裡撒滿金色的溫暖的光,她仰著臉對他笑,說,江譯哥哥,你真好看。
她說,江譯哥哥我最喜歡跟你玩啦,那你喜歡諾諾嗎?
她還說,江譯哥哥,你是我認識的最棒最棒的人。
他就覺得啊。
不要壞的那麼徹底吧。
不要那麼無可救藥吧。
她看到了,會失望的吧。
江譯呼出一口氣。
閉了閉眼,隨後手扶著她的肩把她帶起來,“諾諾,起來一下。”
舒甜被叫小名的一瞬間,沒反應過來,半天才抬起頭,表情迷茫:“嗯?怎麼了?”
她抬眼。
他垂眸。
他伸出手,手指掠過少女飽滿的額頭,挺翹的鼻梁,在柔軟的唇瓣上打了個轉,到尖尖的小下巴,捏了兩下。
滑到脖頸的時候,她小小地“啊”了一聲。
舒甜咬著唇,表情看起來有些驚訝,又有些害羞,“誒……乾嘛呢,你碰到我癢癢肉了。”
聲音跟撒嬌一樣,甜膩發軟。
江譯看著她的臉,聽著她的聲音。
這是他喜歡了幾年,一直放在心口上的小姑娘。
雖然是初中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但卻總覺得——
其實在最早的時候,她拉著媽媽的手,大眼睛裡有靈動的光,一點也不怕生地問他,哥哥,你要跟諾諾一起玩嗎——的那時候。
就有某些東西,生根發芽。
江譯從小就很討厭跟屁蟲。
除了江言,他不喜歡跟彆人玩。
但也不知道是小姑娘身上的裙子看著太順眼,還是她的奶聲奶氣太好聽。
破天荒的,那次他愣了半天,點了頭,說好。
那時候他沒有想到,這一聲好,帶給他生命裡的,是怎樣一個存在。
那些曾經他覺得俗不可耐的東西,愛,動力,夢想。
包括他的所有。
都是她給的。
舒甜被盯得發毛:“你……怎麼不說話?”
“沒什麼,”江譯笑了下:“突然很想看你。”
舒甜臉頰紅了一點,“……哦。”
她的碎發被微風吹得有些亂,他把那幾縷頭發給掖到耳後,這麼對視著沉默了一會兒。
樹葉斑駁在地麵,四周靜謐安逸。
雖然是很美好,但舒甜最先忍不住破了功。
“啊,畢業啦,”她開始數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我之前答應了我姥姥姥爺,這個暑假去陪他們一陣子,我想你一起去。”
“……”
她眨眨眼睛,搖他的胳膊:“姥姥姥爺是我很親很親的長輩,我想讓他們見見我男朋友,”她笑得小梨渦都出來了,看著異常可愛:“你覺得怎麼樣啊?”
江譯:“好。”
“但是我要先在家裡玩幾天再走。”舒甜已經開始大展宏圖,“然後我們可以坐動車去,不坐飛機啦,一路上走走停停邊走邊玩,”她很興奮:“這個你覺得怎麼樣?”
江譯還是一個字:“好。”
“……怎麼老說一個字。”舒甜嘀咕了一句,很快就扯著他的手說些彆的。
“那——!”清脆的、上揚的聲音讓江譯回過神來。
“等我們去完B市,”舒甜想了想,問他:“你有什麼想做的事?想玩的地方麼?”
“……”
他這次沒有說“好。”
反而沉默了良久,才道:“有啊。”
“……”
舒甜沒說話,但滿臉寫著“那你快說啊”。
“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江譯看著她,“比如我現在,”頓了頓,他伸手扶著他的臉頰,“很想對你說——”
舒甜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什麼?”
“我愛你。”
“……”
“並且極有可能,這種感情,會持續到我入棺材那一天。”
“……”
舒甜連臉紅都來不及。
下一秒——
“——再比如現在,”麵前這人語速閒適著,懶散地沐浴在陽光陰影間,聲音清潤微微帶啞,“寶貝,我想吻你。”
“……”
一句近乎虔誠的,我想要吻你。
舒甜看著他漆黑的眼眸,看了很久還是看不膩的帥到符合她所有審美的淡淡的笑。
剛才看舒老板的信她都沒哭,在這樣的時刻,因為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卻莫名紅了眼眶。
“我也是。”她說。
她沒有具體說,“她也是”說的是哪一句。
但他一定懂。
我們還年輕,我們的人生才過了十幾年,我不知道未來會遇到多少人,會不會讓我有什麼改變。
我隻知道,這一刻,
我的胸腔裡、大腦裡,一切的一切都在叫囂著一個事實。
我是這樣熱烈又赤忱地愛著你。
……
在學校操場的一角,林地樹木旁,少女眼睛閡著,纖長卷翹的睫毛止不住地發顫。
少年扣著少女的腰,唇深深印了下去。
紅色的塑膠跑道上,不斷有路過的人在向裡麵張望。
裡麵的人渾然不覺。
有人好奇路過,看到張望的人,停下來問他們在看什麼。
那些人笑笑,用著八卦而帶著羨慕的語氣給彆人科普。
誒?你居然不知道麼?
我們在看那對最幸福的情侶啊。
…………
……
剛才她問他,你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想做的事……是真的有很多。
想跟你去你說過的那些地方,
想跟你去吃你提過很多次的那家蛋糕店,
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你要看的風景,你想要的人生,春冬秋夏海闊山明,我都陪著你。
有很多想做的事,但每一件,都必須且一定與你息息相關。
我一直記得曾在夢裡見過的畫麵。
我最最想要的,其實是等到那一天。
等我們都老了,等孩子都大了,
等你頭發斑白,臉上青春不再。
然後,我們一起迎來很普通的一個周末。
那天應該是晴的,陽光要比現在還柔和,乾淨溫暖,不摻雜質地籠罩著地麵。
一如從前那個渾身帶刺桀驁不馴的少年,唯獨在你麵前褪去了所有的棱角,
我摸著你的鬢發,在這樣的一個午後,扯著唇角笑出了皺紋地去親你。
你罵我老不正經。
我繼續不正經,抱著你,吻你的額頭,
而後,就在這時候,我對你說——
你看啊,親愛的。
我喜歡了你一輩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