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柱的女子被送了醫,大理寺的人戰戰兢兢地請了太子去。彼此之間卻是麵麵相覷,都隱約有了要變天的預感。
往常總是甚少站隊的禦史大夫季安民第一次在朝堂上激昂陳詞,痛斥太子之罪行。
告禦狀的妹妹叫沈茹心,乃是肅州肅遠郡人士,姐妹兩人因父母亡故,才上鄴京來尋親投奔,卻不想還未尋到親人,竟然就被人牙子給拐賣了。人牙子給她們下了藥,幾經輾轉,再之後就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個麵白無須的老頭送進了一處大宅院裡。
後來她們試圖逃跑惹怒了主家,來了兩個教規矩的老嬤嬤,她們方才知道這關著她們的大宅院竟然是東宮。而她們要伺候的主家,竟然是當朝太子。
姐妹倆原本被嚇得歇了心思,但是她們佯裝順從時卻無意聽見院子裡的兩個嬤嬤說“不知道這次的姐妹倆能活多久”。姐妹倆也是識字懂道理的,偷聽到這一番話,又想到當朝太子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卻偏偏暗地裡把良家女子關在自己府裡,這其中顯然有什麼問題。事關性命,她們這才又生了心思,想要逃走。
妹妹記著放她們離開的人交代的話,在殿外磕頭哭著:“抓我們的人牙子叫孫新民,他還有個兄弟在義莊,就是他們合夥把我們賣進的東宮,有個老太監還給了他們許多銀錢!陛下和官老爺們若是不信,可叫他們與民女當場對質!民女若有一句假話,叫我天打五雷劈!”
無官無職,不得入崇政殿。季安民隻將人送到了殿外的登聞鼓前。叫她擊鼓鳴冤,上陳冤情。
安慶帝與一眾官員在殿內,就聽得泣血之聲傳進來,聲聲扣人肺腑。
季安民跪地沉聲道:“請陛下徹查!若此事當真與太子無關,也好還太子一個清白。”
除了太子.黨羽,其餘一眾人等均都跪地附議,請求徹查此事。
不多時,太子也到。
經過登聞鼓時,看見鳴冤的沈茹心,太子臉色微沉了沉,方才從容進去。
請人的大理寺官員又如實稟報了東宮發生的一切。
安慶帝亦聽了大太監的回稟,有些不耐地敲了敲扶手:“太子,你可有話要說?”
太子從容不迫地跪地,拱手道:“父皇明鑒,兒臣要什麼樣的女子得不到?區區庸脂俗粉,又何須特意去尋被拐賣的良家女子?且還將此事鬨的人儘皆知,這事諸多怪異之處,不若兒臣先叫東宮總管徹查一番,說不得就是東宮出了內鬼,與外人勾結,意圖栽贓陷害。”
他一番辯駁倒也有道理,不少人頓時有了遲疑之色。擔心真是有人做局栽贓陷害,屆時若與太子無關,他們這些急著踩太子一腳的,怕是要惹一身腥。
“太子說得不無道理。”安慶帝讚同道。就算再忌憚這個兒子,也是不希望皇室出醜聞。
“是不是栽贓陷害,先將那拐賣的人牙子捉拿歸案,一一審問便知。”季安民直言道。
太子來時路上便有了打算,這事說難也難,說簡單卻也簡單,就算查出來此事真與東宮有關,推出個替死鬼就得了,誰還敢查到他頭上來?至於那孫氏兄弟……該處理的尾巴早處理乾淨了,屆時在他們倆在大牢裡受了刑死了,也屬正常。
他睨了季安民一眼,無所謂道:“季大人既信不過孤,要查便查吧。孤絕對配合。”
然而他此時答應的多痛快多無謂,後來,就有多後悔。
此時既然是季安民撞上的,又是他一力要求徹查,安慶帝便叫他主審此案,大理寺協同配合。
季安民動作很快,下了朝便從大理寺調派人手,去了義莊和牙行拿人——這是安長卿早就與他商議好的,為了防止孫氏兄弟逃跑或者被滅口,安長卿昨晚就派人將兄弟兩人控製住了。
除此之外,還有義莊管事孫新世的私藏的一本名冊——這是偽裝的探子在剩下這些日子裡查到的證據之一,也是安長卿登門請季安民相助,自信能扳倒太子的證據之一。
孫氏兄弟已經嚇傻了,昨晚之後他們方才知道自己做事的主子,竟然是當朝太子。這兩兄弟圖財,一直以為自己身後是哪家的貴人,卻萬萬沒想到,自己是替太子辦事,卷入到這朝堂爭鬥中來。
季安民接手了犯人和證據,親自去大理寺提審。
***
蕭止戈醒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他吸入了迷.藥,又昏睡了這麼久。醒來時隻覺得有些頭疼。
撐著手臂坐起身,揉了揉太陽穴,等那陣眩暈感退去,他才想起昨晚發生的事來。
他臉色微變,正要起身去尋人,卻見安長卿端著一碗糖水進來,見他醒了,便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把這喝了,餘綃說剛醒會有些頭暈。”
蕭止戈欲言又止,一直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麵對他。
他從沒想過,第一次栽跟頭,會是栽在安長卿手裡。但仔細想想,卻又不奇怪。除了安長卿,也沒誰能叫他毫無防備。
將桌上的糖水一口氣喝完,看著明顯還在生氣的安長卿,蕭止戈舔了舔唇,啞聲道:“你攔著我一時,總不能攔著我一世。”
他勢必要親手殺了太子,才能消心頭之恨。
“我何時說過不許你殺太子了?”
安長卿氣結,嘲諷道:“北戰王用兵如神,難道就隻有帶兵闖東宮一個法子能殺太子?太子死了倒是痛快,你卻要背上弑兄謀逆的罵名!說不得日後還有人替太子唏噓不值!罵你泯滅人性網顧人倫!”
他想起上一世的情形,不就是這樣嗎?
壞事都是彆人做了,罵名卻是蕭止戈在擔著。安長卿恨鐵不成鋼道:“太子這樣人,就該將他的罪行昭告天下,叫他背負罵名,被皇室出名,死後亦不得安息!便是你殺他,也不是弑兄,而是替天行道!”
“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還用我教北戰王麼?”
他一口一個北戰王,顯然是氣惱急了。眼尾高高挑起,瞳仁被怒火染的晶亮。
蕭止戈心口盤桓的那團火就這麼熄了。
從聽到長公主說了母親的死因後,他胸口就燒著一團火,灼痛五臟六腑,讓他隻恨不得與太子,與安慶帝,甚至與整個大鄴皇室同歸於儘。
他早知道皇宮之中藏汙納垢,卻不知道其中的醃臢比他所能想象的還要肮臟千百倍。這樣肮臟的血脈,不如一把火燒了乾淨。
然而安長卿硬生生把他從懸崖邊拉回來了。
蕭止戈閉了閉眼,傾身上去抱住他,低低認錯:“對不住,是我想岔了。”
“你想明白就好。”安長卿籲出一口氣,在他頸窩疲憊地蹭了蹭,又嘟嘟囔囔地抱怨道:“不然我就隻能叫餘綃再把你紮暈關起來,免得做傻事氣我。”
唇角勾了勾,蕭止戈擁緊他:“放心吧,不會了。”
他還想說什麼,卻察覺頸側的呼吸變得平緩下來,詫異地側臉卻看,卻見安長卿已經趴在他肩膀上睡著了,秀長的眉間,有輕輕的皺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