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止戈目光有些懷念,指著正殿一處窗邊道:“從前母妃常坐在這裡給我縫製衣裳。你看這宮殿裡的帷幔不多,便是那時母妃都扯了下來,給我做了保暖的小衣。”
兒時的苦難,經年之後再回顧,便隻剩下了對親人緬懷和暖意。
安長卿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瞧見那熟悉的窗戶,忽然笑彎了眼睛,附和道:“這裡光線好,開了窗戶,還能瞧見前頭的小花園,景色也不錯。若是換做我,也會喜歡這裡。”
上一世安長卿住進棲鳳宮時,棲鳳宮早就已經修葺一新。那時他與蕭止戈離心,又不願卷入前朝爭鬥,主動退避,終日在棲梧宮裡閉門不出,閒來無事時,也喜歡在那扇窗下翻書煮茶。
蕭止戈不解他話中深意,又牽著他進了內殿,內殿之中僅剩一張雕花木床,床邊僅剩的兩片帷幔已經布滿落灰:“我六歲之前,一直隨母妃睡在這裡。那時棲梧宮裡沒有幾個宮人,照明的火燭份例也少,每到了晚上,偌大的宮殿裡黑黢黢的,又有憧憧燈影,我心裡害怕,就一直纏著母妃不肯去偏殿睡。”
他極輕地笑了一下:“不過後來滿了六歲,不管我怎麼纏磨,母妃都堅持要我獨自睡在偏殿了。”
安長卿努力想象了一下,卻實在想象不出蕭止戈纏著母妃撒嬌不肯一個人去偏殿睡的模樣。
兩人牽著手,將這破敗空蕩的宮殿轉了個遍,蕭止戈偶爾會回憶起一些往事,或溫暖或辛酸,都毫不避諱地說給安長卿聽。等兩人逛完出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晚霞如火,映紅了半邊天空。落日餘暉之下,這處被遺忘的宮殿更顯寂寥。
安長卿道:“找匠人重新修葺一下吧,日後我們可以住在這裡。前頭的小花園栽上花草,再將你做的秋千挪過來。”
其實棲梧宮位置偏僻,並不太適合作為起居宮殿。但安長卿覺得,日後這偌大深宮就住他們一家四口,便是任性一些也無妨。
蕭止戈顯然也讚同他的想法,輕聲應了好。
***
安慶帝薨,罷朝七日。
安慶帝在位二十餘年,昏庸無能,荒淫無道,有過無功。太常寺為其擬定諡號時廢了不少心思,才勉強挑出幾個合適的,隻是呈上去給蕭止戈選定時,卻均被否了。
最後蕭止戈親自為其擬諡號“煬”。
薄情寡義稱“煬”,違背天意苛待百姓稱“煬”,好大喜功懶怠朝政亦稱“煬”。
煬者,昏君也。
太常寺卿看到蕭止戈擬定的諡號時狠狠抹了一把冷汗,隻是到底沒有膽子勸說,隻能咬牙用了。
因蕭祁桉謀逆逼宮,城中一片蕭條,前朝也難免受牽連。事急從權,煬帝一應葬禮都從簡。蕭止戈作為僅剩的皇子扶靈,在七日之後便將棺槨送入早就修建好的帝陵。而趙皇後雖為先帝殉葬,但因趙家謀反牽連,廢其皇後之位,褫奪封號,並未葬入皇陵。
如此忙碌了半月,與煬帝相關的諸事隨著他葬入皇陵而終止,接下來,卻是屬於新帝的開端。
北戰王平息叛亂,又是民心所向,在太常寺祭告天地祖宗之後,名正言順繼承大統。
九月初九,重陽,北戰王在泰山祭天封禪。
九月十五,太常寺頒布先皇詔書。北戰王在崇政殿舉行登基大典。新皇登基,改國號昌順,大赦天下。
登基大典之後,蕭止戈便要著手處理朝中諸事。最先遭難的便是趙家及其黨羽。
這些年的經營,趙家在朝中樹大根深,黨羽遍布朝中。蕭止戈卻沒有半點留手,趙家誅九族,其餘黨羽核實罪行之後,革職流放亦是毫不手軟。
短短數日過去,朝堂上的官員就少了一小半。
那幾日趙家人血染紅了午門青磚,亦有不少官員覺得他手段過於殘暴,不是仁君之所為。隻是他的手腕過於鐵血狠辣,竟然一時沒有人敢當麵諫言反對。而有膽子反對的功臣們,卻都統一了態度,對此事默不作聲。
龍座之上的蕭止戈神色冷凝,天子冠冕遮住了眉眼,卻越發顯得威嚴深重,他瞧著神色各異的官員們,卻並不準備按他們的要求做一個仁慈君主。
他戎馬十年,便注定了殺伐不留情。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