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鼎宗的山門外早有無數修士在候著了。
桐花郡雖然瞧著清雅, 但是煙火氣十足,從不缺擅商道者,所以從郡城到丹鼎宗的這一段路上都擺滿了各式小攤, 從凡人兜售的綠豆湯到修士們叫賣的各種古舊功法和未知法寶一應具有。
霸刀扛著刀站在山腳下,他身後還跟了一大堆的黑衣散修。
“大哥, 我老覺得不拿東西擋著臉不太自在。”身後其中一個白淨小弟摸了摸自己的臉, 挺彆扭地站不穩。
“呔, 你小子還真在黑市混慣了見不得人了?”霸刀恨鐵不成鋼地啐了小弟一口, 而後戳了戳他的後背:“你走快點, 咱們看能不能占個好位置,求大師幫著把老幺弄進丹鼎宗。”
老幺是霸刀的親弟弟, 眼下還隻是個半大的少年, 也就到他手中那柄大刀的刀把那麼高。
“喲, 還有人想走後門呢?”隔壁的書攤上有人突然嗤笑了一聲,而後有個瘦小的築基初期修士斜眼瞥過來, 竟也不怕霸刀金丹期的修為,斜斜拿筆一指,字句鏗鏘地罵:“臭不要臉!”
霸刀急了, 把刀一亮怒道:“你說誰不要臉呢?你知道我們和大師是什麼關係嗎?”
“就說你了。”書販慢條斯理地整理著攤上的話本,搖頭歎息道:“也真是可笑,現在什麼阿貓阿狗都敢冠以大師的名頭了, 你們可知什麼才叫真正的大師嗎!”
在周圍人茫然的目光中,書販悠然坐在桐花郡特產的竹躺椅上, 先自顧自地斟滿一碗茶, 又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塊醒木。
“要說這修真界,劍道,陣道, 佛道等等皆有,各道大師亦是多如繁星。然而身在我們桐花郡,公認的大師除了丹鼎宗的孔掌門和馬長老外,便隻有禿門醫館的三位大師了!”
霸刀翻了個白眼,手持大刀傲然地往前一步想要開始裝的時候,人群中傳來孩童疑惑的聲音。
“咦?那俞大師,蘇大師和啟大師呢?”
“沒見識!”霸刀嘖了一聲,頗為驕傲道:“他們就是禿門醫館的三位大師!”
書販呷了口茶,笑吟吟道:“正是,話說這三位大師曾在咱們桐花郡的一處神秘聚點行醫救人,不為財不為名,隻為懸壺濟世救天下……”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霸刀和他身後的一眾小弟表情都變得有些古怪。
彆人不知道,他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當初俞幼悠來黑市擂台邊上給人療傷的時候,可就是衝著掙靈石來的。
不過眼下是在外麵,他們自然不可能當著外人詆毀三人組,於是隻是抱著胳膊在邊上聽這書販開始抑揚頓挫地說起故事來。
“大哥,這小子知道得還挺多。”小弟惦著腳在霸刀耳邊嘀咕,“連大師當初救了哪些人都摸清楚了。”
“這人指不定就是咱們黑市出來的散修。”霸刀滿意地笑了,既然都是黑市人,那就是自己人了。
此刻那書販正說的是四境大會的事兒,講到東境隊伍遇上即將突破元嬰期的異狼,這些事對於修真界來說都是耳熟能詳的故事了,然而對於許多剛接觸修真界的凡人少年們來說可謂是奇跡般的事。
他們當中許多人隱約記得幼時曾有可怕的異獸襲擊家園,隻是當時也有無數修士似仙人般降下將他們庇護在後方,其中聽到最多的名字便是“丹鼎宗”這三字。
丹鼎宗修士們修為高的都去了萬古之森邊境同異獸正麵抗擊,而在俞幼悠他們後方,那些修行剛入門不久的煉氣築基期弟子們也不曾畏縮在後。
他們都帶著自己的丹爐踏遍山川,或是落在凡俗都城,或是停在鄉野山村,無論是流落在此的修界道友也好,或是尋常的凡人老嫗也罷,皆以全力救之。
這個曾由凡人和修士攜力建成的修真門派,終於還是在修真界和凡俗再次振響了它的名號。
於是凡人們也知曉了四境,知曉了那些驚天動地的故事,於是但凡被測出有修行資質的孩子,大多都不遠萬裡奔赴向桐花郡,奔往那傳說中的丹鼎宗。
少年意氣風發心誌遠,此刻聽著書販的講述,亦難免想象著自己有朝一日若能參加那四境大會……
凡人孩子都雙目放光地細細聽著,而修真世家出來的少年們則是微傲然地挺了挺胸膛,好似無意地說出自己幼時恰好隨父母去西境看了那場四境大會。
然而就在最精彩的時候,書販的故事也戛然而止。
他將喝空的舊茶盞放下,笑著衝眾修拱了拱手,而後自然地一指那邊堆砌得整整齊齊的書山,語氣高深神秘道:“若想知曉後事如何,想知道十三人小隊何時組建,而當年傲骨錚錚的俞不滅又為何會跪倒在丹鼎宗山門前,儘在這套話本之中!”
頓了頓,書販還不忘強調:“尤其是俞不滅跪山門那段,保證無半句假,全是在下親身所曆!且此話本中布有靈陣,多個經典場景都有留影石刻錄下的真實畫麵……”
人群中馬上有人反應過來,很快摸出靈石:“給我全套!”
邊上有個凡人小孩和妖族少女都眼巴巴望著,他們都沒靈石,偏偏又讓那剛聽了一半的故事勾得心癢癢。
霸刀的弟弟躊躇片刻,最後還是從自己芥子囊中取出一把靈石遞給書販,取了三套書,自己留了一套,而後大方地遞了兩套過去。
“喏,送你們的。”
那個凡人男孩受寵若驚地接過話本道了謝,妖族的少女大方地接了話本,笑眼彎彎地道了謝。
霸刀見弟弟當冤大頭送了彆人兩套書,倒也沒有責怪,反而先拍拍他肩膀誇獎:“不錯,有你大哥的大度,待會兒大師見了肯定喜歡你!”
而後趁著人群亂糟糟的都在買話本,悄聲地同弟弟商量:“把你的話本給我瞧瞧,我看看那故事裡怎麼寫的。”
拿過話本後,霸刀和他的小弟們找個角落蹲著開始興致勃勃地翻找起自己在話本中的痕跡了。
對此,其中一個小弟充滿了信心:“這是咱們黑市自己人,肯定知道我們和禿大師關係匪淺,我們在話本中肯定筆墨不少且形象高大!”
“對,我們當初也是和禿大師一起開了禿門醫館的……”
然而霸刀臉上的表情卻是陰晴不定,他眉毛抖了抖,最後憤怒道:“豈有此理,居然把咱們全寫成反派,我在裡麵最多的戲碼居然是擂台上被禿大師掀翻那段!”
後麵探著頭一起看話本的小弟也很絕望:“我們怎麼從頭到尾都沒名字,就隻有‘霸刀的小弟’這麼個代號?”
“這人不對勁!”
霸刀一行人罵罵咧咧地想去找那書販理論,反而就在這時,有悠遠曠然的鐘磬聲從丹鼎宗山門內傳來,聲若仙樂陣陣,並著仙鶴齊唳山風呼嘯,丹鼎宗又一年入門考核開始了。
於是底下那些想來借機看病的凡人也好,真正想要拜入山門的少年們也好,都齊齊恭敬地行禮。
在數道靈力氤氳的微光之中,一眾藍白相間的衣袂翩飛,數十個丹鼎宗內門弟子穩穩地落在此地。
為首的,正是神情肅穆,頗有前輩風範的三人組。
而邊上則站立了數個姿態不凡的年輕修士,憑著那格外有辨識度的穿著打扮,立刻有人認了出來。
“那是雲華劍派的浣月仙子!”
“那是天盾門的狂浪生啊!”
諸多送孩子前來參加考核的修士都朝著這邊行禮,十三人小隊的成員們也沒有端著,亦是客氣地回了禮。
底下他們的名字被屢屢提及,禦雅逸背著手看似淡然地聽著,到最後也沒聽到有人喊出他的名字,於是忍不住納悶:“你們東境的人就都不知道還有個禦獸宗?”
“他們知道啊。”狂浪生一邊舉著自己新得的偽仙器巨盾向眾人展示,一邊抽空給禦雅逸示意:“你看,還有孩子舉著踏雪的畫像呢。”
不過很明顯,那孩子並沒有認出新長了對翅膀的踏雪,更沒有認出就在踏雪身邊站著的禦少宗主。
“……算了。”禦雅逸麻木了。
另一邊,這次作為主角的啟南風心情難掩激動,他壓低聲音同身邊的兩個好友道:“我終於體會到當年曲師姐的心情了。”
俞幼悠目不斜視,低聲提醒他:“趕緊的把規矩都說一下啊,把要參加考核的人都帶進去再說。”
然而啟南風握著的手緊了緊,然後一臉茫然地看向那兩人,都不用開口,表情就說明了他壓根不記得考核的規矩是什麼了。
蘇意致鄙視:“算了,看樣子你這輩子是不適合當掌門了,還是讓曲師姐來接管咱們丹鼎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