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在船上,隻有晚上才開門,上船之後可以坐在廂房中遊遍東湖。”他仔細介紹,語速慢得像在與三歲小兒說話。
簡輕語心動了:“這麼好玩嗎?那你晚上可一定要帶我去。”
“前提是你先回家乖乖睡覺。”陸遠開口。
簡輕語抬頭看向他,對視許久之後總算是妥協了,陸遠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帶著她回了陸府。簡輕語玩了一上午,早已經疲憊不已,還未等到家就睡了,陸遠將她從馬車上抱到寢房,都沒見她醒來。
寢房裡一片靜謐,陸遠坐在床邊認真地看著她,當看到她眉宇間即便睡著也無法遮掩的憂愁後,靜了許久轉身出去了。
簡輕語醒來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睜開眼睛沒看到陸遠,第一反應便是去找他,結果剛要出門他便進來了。
“醒了?”陸遠走上前來。
簡輕語抓住他的手:“出去玩嗎?”
“不急,到晚上再說。”陸遠摸了摸她的腦袋。
簡輕語聞言隻好繼續打發時間,等到太陽一下山便催他出發。陸遠這回沒有再拒絕,乾脆地帶著她往東湖去了,等到二人到地方時,天色也就徹底黑了下來。
陸遠沒有騙她,夜晚的東湖更加熱鬨,而白日裡不大顯眼的船上酒樓,此刻已經燈火通明,從遠處看宛若一盞巨大的燈燭。
簡輕語好奇地四下張望,陸遠為她戴上帷帽,確定無人能看到她的臉後,才牽著她的手往船上走。簡輕語下意識想掙開,隻是還未等她發力,便聽到陸遠道:“無妨,我們來得晚,沒人看到。”
簡輕語頓了一下,這才發現東湖雖熱鬨,可上船的人卻不多,也沒人往他們這邊看。她稍微鬆一口氣,正要收回視線時,突然在不遠處的岸上看到了季陽,她當即扯了扯陸遠的袖子:“季陽,是季陽。”
陸遠頓了一下,不感興趣地牽著她往船裡走,等到了最高層的廂房後才不緊不慢道:“今日集會,季陽愛湊熱鬨,遇到了也不奇怪。”
“……哦。”她隻是隨便一說,他怎麼還解釋起來了?
簡輕語沒放在心上,趴在窗子上往下看。此刻的她身處大約三層樓高的位置,下麵是幽幽湖水,再往前一些,便是燈火通明的集會。
她漸漸看得入神,直到一雙手從身後鎖住她,溫熱的胸膛貼緊她的後背,她才悄悄揚起唇角,撫上了陸遠的手:“這裡真好。”
“若是喜歡,就買下來。”陸遠在她耳邊道。
簡輕語被他的氣息惹得發癢,不由得笑了起來:“那還是算了,我又不會水,整日待在湖上還挺害怕的。”
陸遠頷首:“也是,東湖看似平靜,實則許多暗流衝向彆處,落水的人常常被衝得屍體都不剩,不常來也是對的。”
“……你為何一定要煞風景?”簡輕語被他說得心裡都開始發毛了。
陸遠失笑,抱著她看了會兒風景,待船隻往湖中心去了,才叫人送了晚膳過來。
既然是在湖上用膳,吃的自然大多是河鮮,簡輕語本就餓了,加上嘗新鮮,便一時用得多了些,最後撐得趴在窗邊昏昏欲睡。
“吃飽就困,小豬一般。”陸遠吐槽。
簡輕語斜了他一眼,懶洋洋地繼續看窗外。
陸遠走到她身旁,將她撈進懷中:“無聊了?”
“有一點……”大約是心裡始終壓了塊石頭,最初的好奇與新鮮褪去,心事也愈發沉重。
陸遠攥著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彆著急,我還為你準備了彆的。”
簡輕語聞言,好奇地扭頭看他:“準備了什……”
砰!
巨大的聲音在耳邊炸響,簡輕語愣了一下怔怔回頭,隻見大片熱鬨非凡的煙花在她瞳孔中炸開,絢麗的光點將整個天空都點燃。
隔壁廂房傳來驚呼,簡輕語甚至能感覺到所有人都朝窗邊湧來,船隻輕微的傾斜提醒她,不止一人見證了這場煙花。
“喜歡嗎?”陸遠低聲道。
簡輕語嘴唇動了動,半晌低喃:“季陽……”
“你一定要在這個時候提他?”陸遠不悅。
簡輕語笑了,不問也知道方才會看到季陽並非偶然了,她安靜欣賞美景,待到最後一朵煙花散去,才扭頭看向陸遠:“怎麼還準備了這些?”
“我想讓你高興一點。”陸遠專注地看著她,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她的身影。
簡輕語心頭一顫,許久之後哽咽著鑽進陸遠懷中,低喃:“對不起……”
陸遠不知她為何道歉,但也沒有過問,隻是安靜地抱著她,待她情緒穩定些後,又喂了她一些糕點。
船隻緩慢地□□,在湖中心停了小半個時辰後,又開始繞著湖邊走。簡輕語喝了太多水,便起身要去方便。陸遠聞言立刻起身,簡輕語哭笑不得:“你做什麼去?”
陸遠看得直蹙眉:“陪你。”
“不用,我自己去便好。”簡輕語頓時一臉抗拒。
陸遠隻得放棄:“那你儘快回來。”
“嗯,我很快的。”簡輕語說完,便笑眯眯地出門去了。
船上酒樓說大也不大,她問了兩趟路便找到了方便的地方,解決完之後頓時舒暢許久,悠哉悠哉地往回走,在經過一間廂房時,裡頭的人突然砸了杯子,簡輕語嚇了一跳,正要加快腳步離開,便聽到有人咬牙切齒:“這個陸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孤,孤一定要殺了他!”
簡輕語:“……”不會,這麼巧吧?
她無言一瞬,剛要離開,門就突然開了,開門的人瞬間和她對視,二人麵麵相覷,一時無言。
短暫的尷尬之後,她忙低著頭往前走,開門的人臉色一變,當即高聲道:“給本官攔住她!”
話音剛落,憑空出現兩個人高馬大的侍衛,攔住了簡輕語的去路。
簡輕語欲哭無淚,被強行帶到了房間。
“小女隻是路過,你們是誰,為什麼要抓我?”簡輕語顫聲質問。
大皇子沉著臉,抬手扯了她臉上麵紗,看清她的容貌後眼底閃過一絲驚豔,連帶態度都好了不少:“你方才可有聽到什麼?”
“聽到什麼?”簡輕語眼底含淚,茫然地看向他,心裡卻對他黏稠的視線極為膈應。
大皇子笑了一聲,對她膽小的樣子十分不屑:“看你這模樣,便知你什麼都沒聽到,是孤……我誤會了。”
簡輕語:“……”蠢貨。
她正欲再說些什麼,屋裡另一個官員突然盯著她看,她心裡咯噔一下急忙低頭,但那人還是走到大皇子麵前,低聲對他說了什麼。
簡輕語確定這人知曉自己的身份,因為大皇子聽了之後皺起了眉頭,對她的興趣也減了三分。
她咽了下口水,稍微放下心來:“若沒什麼事,我能走了嗎?”
“走吧,彆將見到我的事說給彆人聽。”大皇子淡淡道。
簡輕語頓了一下,無辜地問:“你是誰?”
大皇子見狀,對她更放心了,擺擺手就要她離開,簡輕語默默鬆一口氣,剛要離開,外頭便進來一個侍衛,直接對大皇子抱了抱拳:“殿下,陸遠似乎也在船上。”
簡輕語一愣。
“他?”大皇子臉色一黑,“真是陰魂不散,他來做什麼?”
“似乎是帶個女人來的。”侍衛又道。
簡輕語頓了頓,默默往門口挪動。
她走的幅度小,大皇子沒有在意,而是對侍衛的話更感興趣:“女人?陸遠也有近女色的時候?”
“你可知那女人的身份?”旁邊的官員急忙追問。
侍衛回答:“那女人戴著麵紗,無法確定身份,屬下問了小二,那女人身著淺粉水裙,戴的是全副珠玉,大約十六七的年紀……”
他說著話,眾人的視線默默轉移到簡輕語身上,簡輕語安靜一瞬,突然朝外頭衝了出去。大皇子當即跳腳:“給孤抓了她!”
“快、快去!”官員也急忙催促。
簡輕語聞言跑得更快,她直直往樓上陸遠所在的廂房跑,然而剛跑了幾步遠,前方的路就被攔了,她隻能折身往樓下跑。
船上酒樓的路窄得厲害,她借著身材相對瘦小的優勢,勉強甩開那些人一截。可酒樓總共了這麼大,她總有跑到儘頭的時候。
當隻身跑到了甲板上,大皇子帶著人不斷逼近,她一步一步往後退,很快便退到了船邊,隻要稍微站不穩便會掉下去。
“侯府大小姐?”大皇子雙手叉腰,一邊喘氣一邊陰測測地笑,“簡業可真有本事,兩個女兒都搭上了錦衣衛,難怪會看不上孤的外家。”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你想強搶民女嗎?”簡輕語聲音緊繃。
“強搶民女?”大皇子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突然就笑了,“你若真是民女,孤倒懶得抓了。”
“……你什麼意思?”簡輕語聲音微沉。
大皇子眯起眼睛:“孤什麼意思你不知道?錦衣衛與侯府嫡女私通,打的可是聖上的臉麵,孤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陸遠的下場了。”
說罷,他的指尖一點,兩個侍衛頓時朝她走來,簡輕語被他們逼得退無可退,再往後便是幽深的湖水。
甲板之上正對著的廂房,便是陸遠所在的地方,窗子雖然關著,可她隻要大聲喊,他便能聽到來救她……可救了之後呢?大皇子已經知曉她的身份,隻要她活著,便是陸遠致命的把柄,說不定侯府也要受她牽連。
簡輕語慌亂到了極點,突然也就冷靜了,她看了眼船與湖岸之間越來越近的距離,眼底閃過一絲苦澀。
“沒想到我簡輕語也有今日。”簡輕語苦澀一笑,扭頭朝湖裡跳去。
大皇子臉色一變,瞬間衝到邊沿往下看,卻隻能看到一片幽深。重物落水的聲音引起食客們的注意,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有人落水了’,甲板上頓時熱鬨起來。
大皇子咬牙切齒地叫人去追,隨從的官員急忙勸:“殿下,人多眼雜。”
大皇子聞言恨恨看了水麵一眼,最後隻能放棄了。
廂房中,陸遠始終心神不寧,隱約聽到外頭的動靜後蹙了蹙眉,推開窗子朝甲板看去,當聽到誰說落水的是個小姑娘時,他頓時臉色一變,瘋一般衝了出去……
夜色漸深,集會終於結束,隻留下一地的垃圾散發著不大好聞的氣味。
幽靜的湖岸邊,簡輕語掙紮著爬了上來,跪在地上嘔地一聲吐出一大口水。她回頭看向不算遠的船上酒樓,有些驚訝自己真就一口氣遊了上來。
她不會遊泳,唯一的經驗便是陸遠帶她遊的那次,如今全靠回憶陸遠的動作,連換氣都不大會,但嗆了幾口水後也算平安上了岸。
酒樓甲板燈火通明,也有人係著繩子往下跳,似乎是要找她。簡輕語擔憂地盯著船上看,有一瞬間想對著船大喊,告訴陸遠自己還活著 ,然而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如今大皇子已經知曉她的身份,也會萬分警惕陸遠,若是自己再去找陸遠,即便是藏起來,也難保不會被大皇子找到。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想不被人知,便該徹底分開。
而今日落水,便是最好的契機。
隻要陸遠以為她死了,便不會再為她冒險,他或許會傷心個一年,兩年,有可能更久一點,傷心之後還是會娶妻生子,逐漸將她淡忘,就像世間每一個尋常男子。而她……她也可以保全自己的孩子,回到漠北生活,就像她一開始期待的一樣。
簡輕語撫上小腹,心跳突然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