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跟他碰了一下杯,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季陽輕呼一口氣,這才放鬆下來。
三個人無聲地喝酒,誰也沒有再多說話,一壺酒很快便見了底,陸遠也站了起來:“明日一早就進京,都早些睡吧。”
“是。”周騎和季陽應聲。
陸遠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後突然停下,又回頭看向季陽:“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未來的嫂子,日後要待她好,不得再欺負她。”
季陽先是一愣,意識到什麼後大驚:“大人……”
“若無意外,此生便隻有她了。”陸遠沒有提到簡輕語的名字,眉眼卻柔和起來。
季陽從未見過這樣的陸遠,頓時一臉呆滯,一直到陸遠的背影消失,都沒能徹底反應過來。
“聽到了嗎?大人說要娶簡姑娘,而且此生‘隻’娶她一個,”周騎斜了他一眼,“以大人的性子,既然能說出這句話,你該知道簡姑娘在他心裡的位置了嗎?”
季陽張了張嘴又閉上,好半天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跟周騎犟嘴。周騎一看便知,他這個惡婆婆是徹底認命了,將來若無意外,隻會比任何人都護著簡姑娘。
周騎笑笑,拍拍季陽的肩膀便離開了。季陽一個人在院子裡站了許久,最後一邊往屋裡走,一邊思忖該如何討好未來嫂子。
簡輕語睡得很沉,全然不知陸遠出去過,也不知他同季陽二人說了什麼,隻是在他回來躺下時,習慣性地鑽進他的懷裡:“涼……”
她不太滿意陸遠身上的涼氣,可也沒推開他,而是抱緊了他的腰重新陷入香甜的夢境。
黑暗中,陸遠靜靜地攬著她的肩膀,盤算著進京之後為她做一份新的戶籍,再向聖上討個賜婚的聖旨,將她風風光光娶進門。
想到成親的諸多事宜,他一時沒什麼困意,直到天亮才睡去。
簡輕語醒來時,就看到他還睡著,當即小心翼翼地從枕頭下摸出藥包,藏在身上後從他懷中鑽出來,正要下床時,突然又被扯了回去。昨晚他一點情麵都沒留,她渾身疼得厲害,猛然被拽了一下,當即扯得腿抽疼,沒忍住吸了一口冷氣。
陸遠沒有睜開眼睛,顯然隻是下意識的行為,簡輕語心裡罵罵咧咧,艱難地再次從他懷裡挪出來。她這回留了個心眼,爬到床尾才下床,穿著鞋子站起來的瞬間,小腿突然無力發軟,結果直直跪了下去。
當膝蓋磕在硬邦邦的地麵上,她的眼淚都快飆出來了,卻因為害怕驚醒陸遠,咬著下唇硬生生沒敢吱聲。她緩了半天,才扶著椅子慢吞吞站起來,撐著兩條打擺子的腿跌跌撞撞往外走。
陸遠醒來時,身邊的位置已經涼了,他心下驀地一慌,直接冷著臉下床,鞋都沒穿便往外衝,拉開房門時,恰好撞上回來的簡輕語,兩人四目相對,他猛然鬆了一口氣,簡輕語則被嚇得後退兩步。
“你、你乾什麼?”簡輕語驚訝地看著他隻著裡衣的模樣。
陸遠板起臉:“沒事。”
“……可你看起來不像沒事,”簡輕語遲疑,“你連鞋都沒穿,這麼著急要做什麼去?”
“說了沒事。”陸遠說著,轉身回去更衣。
簡輕語跟在他後麵,進屋之後恍然:“你是不是以為我不見了,所以要找我呢?”
陸遠僵了一瞬,接著繼續換衣裳,仿佛也不理解自己方才為何突然心慌。
簡輕語看著他的模樣,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剛才她起來時,周騎和季陽也還睡著,她有一瞬間是想直接走的,可到底覺得不保險,於是忍住了衝動,現在看來,也幸好忍住了。
“你也太膽小了,我不過是早起半個時辰,你便隻著裡衣就往外跑,哪天我要是早起一兩個時辰,你是不是要直接報官了?”簡輕語故作無事地打趣。
陸遠回頭看了她一眼:“想太多。”他要找人,何需報官。
“是是是,是我想太多了,”簡輕語斜他一眼,“所以能去用膳了嗎?”
陸遠頓了頓,抿著唇隨她下樓。簡輕語身上不好說的地方還疼得厲害,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隻能挽著陸遠的胳膊慢吞吞地走路。
陸遠見她不過走了小小一段路,便出了一頭虛汗,不由得暗自懊悔,蹙緊了眉頭道:“這般難受,為何還跑出來?”
“你還睡著,我怕打擾你。”簡輕語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陸遠心底柔軟,麵上卻還是生冷:“想太多。”
簡輕語又是笑笑,心裡卻罵了他一百遍,再想到自己要頂著這副身子逃走,罵了一百遍之後又添一百遍。
小不忍則亂大謀,心裡再氣,麵上還是要溫柔繾綣的:“培之說得對。”
陸遠那句話並非真心,一聽她竟然附和,頓時生出不滿,可見她實在難受,便也壓下了不滿:“回屋吧,我給你取早膳。”
“不用,我都已經點好了,就在樓下,跟季陽周騎他們一同用膳吧,我已經讓小二去叫他們了。”簡輕語說。
陸遠見她這般說了,便也沒有拒絕,隻是突然將她打橫抱起。簡輕語驚呼一聲,下意識看向四周:“快放我下來!羞不羞啊!”
“這個時候,留宿的人都已經走了,沒有什麼人的。”陸遠回答。
簡輕語繼續抗議,可最終還是被他抱了下去。這會兒的大堂像陸遠說得那般人少,可也不是沒人,她羞紅了臉,將自己埋進了陸遠的懷中。
陸遠勾起唇角,三步化兩步很快將她帶到了大堂角落。
周騎和季陽早已經被小二叫過來了,看到陸遠抱著簡輕語過來先是一愣,等他們坐下便開始問了:“為何是抱著來的?”
簡輕語恨恨看了陸遠一眼,想聽他如何回答。
“腳扭傷了。”陸遠麵不改色。
周騎恍然,沒有再問,倒是季陽意味不明地看了簡輕語一眼。簡輕語早已經習慣季陽不陰不陽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後鎮定下來,拿起勺子為三人盛粥:“粥還算不錯,我方才已經喝了一碗,你們也嘗嘗吧。”
說完,先給陸遠盛了一碗,接著便是季陽和周騎。
陸遠看著她招呼眾人用膳,心裡隱隱覺得怪異,可一對上她天真的笑臉,便也不願多想了,拿起勺子嘗了一口粥,接著便皺起了眉頭。
“這粥怎麼有點發苦?”季陽蹙眉。
簡輕語心裡一驚:“苦嗎?”
季陽聽到她的反問頓了頓,趕緊強調:“我不是針對你啊,我是真覺得有點苦。”
周騎也喝了,因此點了點頭:“是有些不對味。”
“……我喝著還好啊,你們不要那麼挑食,”簡輕語說完,見季陽把碗放下,當即瞪起眼睛,“你是不是因為我給盛的粥,所以故意找理由不喝的?!”
“我沒有……”季陽冤枉。
周騎表情略微嚴肅:“他這次真沒有,這東西味道不對,還是彆喝了。”說完,也跟著放下勺子。
錦衣衛常年活在刀光劍影裡,稍有點風吹草動都無法瞞過他們的眼睛,做客棧的粥卻煮得這般難喝,一看就很不對勁。
簡輕語心跳快得厲害,臉色也不受控製地蒼白,半天低落的笑了一聲。
氣氛一瞬間變得微妙,正當周騎和季陽麵麵相覷時,小二突然走了過來,笑嗬嗬地開口:“這位姑娘親自熬的粥,味道一定很不錯吧。”
“你熬的?”季陽驚訝。
簡輕語尷尬一笑:“我起得太早,便想給你們一個驚喜來著……”放了蒙汗藥的白粥發苦,若用客棧的粥肯定會引起懷疑,倒不如自己親自煮,他們若是起疑了,還能假裝是廚藝不精的緣故。
剩下的話便沒有再說了,周騎和季陽怎麼也沒想到是她親自熬的,頓時有些尷尬,倒是陸遠麵色不改,淡定地喝粥。
季陽忍不住問:“少東家,您知道是她親自煮的?”
“雖未嘗過她的手藝,可這般難喝的粥她都會誇,想來要麼是她親自熬的,要麼她在裡頭動了手腳,這才違心撒謊,”陸遠抬眸看向簡輕語,“你是哪種?”
簡輕語嚇得汗都出來了,隻能尷尬一笑反問:“你說呢?”
“若我是你,寧願承認是第二種,”陸遠說完,將最後一口喝了,“真難喝。”
簡輕語:“……”不好意思,我兩種都是。
周騎和季陽對視一眼,也都默默端起了碗,開始一口一口地喝。
簡輕語默默等他們一碗粥喝了大半,這才小聲阻止:“好了好了,吃點彆的吧,彆勉強自己了。”
一聽她的話,周騎和季陽如蒙大赦,趕緊去吃彆的了。簡輕語見他們忙著吃飯,暫時顧不到他們這邊,便壓低聲音對陸遠道:“待會兒用完早膳先彆急著走吧。”
陸遠看向她。
簡輕語臉頰一紅:“我身上疼,你給我塗些藥,我們再歇歇。”
陸遠目光暗了下來:“好。”
簡輕語見他答應,這才默默鬆了口氣。
一頓飯在她的萬分緊張中用完,當放下筷子時,季陽打了個哈欠:“我怎麼突然困了?”
“……可能是你吃太飽了。”簡輕語忙道。
季陽認同地點了點頭,看到她要跟著陸遠離開時,忙從懷裡掏出個東西給她。簡輕語頓了一下,一臉疑惑地接過去:“這是什麼?”
“治跌打損傷的,你腳不是扭了嗎?”季陽不自在道。
簡輕語怔了怔,也跟著不自在起來,道謝之後便被陸遠抱走了。
“你們也回房歇息吧,我們到晌午再走!”她高聲提醒。
“不必管他們。”陸遠道。
簡輕語乾笑一聲,心想能不管嗎?萬一在其他地方昏倒,被人強行救醒了怎麼辦?
當然這話她是不敢說的,隻是乖順地跟著陸遠回了廂房。
塗藥的時候,少不得又要被欺負,等到全部結束時,簡輕語的腿肚子都開始抽筋了,一抽一抽地疼得厲害,再看幫自己揉腿的某人,衣冠楚楚宛若正人君子,實際上半點都不懂憐香惜玉。
“牲口……”她沒忍住罵了一句。
陸遠勾起唇角:“想試試更牲口的嗎?”
簡輕語頓時不敢吱聲了,隻是睜大眼睛無聲地控訴他。
陸遠被她看得眼底泛起笑意,隻是說了句:“等明日……”
“明日做什麼?”簡輕語問。
明日便稟明身份,向你正式提親。陸遠揚唇與她對視,半晌突然生出一點困意,他蹙起眉頭,覺得不大對勁,接著便感覺到天旋地轉,雙膝也跟著發軟。
他跌坐在腳踏上,兩隻手死死抓著被單,額頭上青筋暴露,雙眼泛紅死死盯著簡輕語,嘴唇艱難動了動,想說他們被暗算了,讓簡輕語快點逃。
然而話沒說出口,便看到簡輕語猛地後退兩步,眼底隻有緊張沒有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如此。他微微愣神,接著爆發一陣怒氣,竟強撐著站了起來,跌跌撞撞朝簡輕語衝去。
簡輕語都快嚇傻了,等回過神時,腳腕已經被他死死攥在掌心。
他用了十成的力道,仿佛要將她的腳骨捏碎,叫她再無法挪動半步。簡輕語第一次見他臉上流露殺意,一時間又痛又怕,後背直接被汗水濕透。
“你休想……”
陸遠聲音沙啞,一字一句都透著血腥氣,眼底的恨意幾乎要將簡輕語淹沒,然而下一瞬,他便徹底倒下,緊閉雙眼昏死過去。
簡輕語怔怔地看著他,許久才想起呼吸,一邊喘著氣,一邊去掰他的手指。然而他的手像鐵一樣,死死扣著她的腳踝不放,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簡輕語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自己的腳解救出來。
她顧不上檢查,便跌跌撞撞下了床,然而重獲自由的腳一踩在地麵,腳踝處便傳來一陣劇痛,她悶哼一聲,低頭便看到五個紅腫的指印,可以想見不久的將來,這些紅腫便會變成青紫。
她身上雖然塗了藥,可依然疼得厲害,如今腳踝也被傷成這樣,簡輕語一時間氣憤大過恐懼,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挪到桌前,拿起紙筆憤而寫下一張字條――
“你太粗魯,老娘不奉陪了。”
寫完晾了晾,忍著疼挪步到床前,直接塞到了陸遠的手中。
昏迷的陸遠眉頭緊鎖,薄唇抿成嚴厲的弧度,握緊的手卻仿佛在不安,看起來……有點可憐。
簡輕語猶豫一下,將字條拿走,又回到桌前重新寫――
“我走了,彆找我。”
寫好之後抬眸看向陸遠,心下又開始憤憤,於是將字條揉成一團,想到什麼後將荷包拿出來,遲疑一瞬後取出裡頭的銀票,第三次寫了字條――
“銀票還你,我走了,你彆找我。”
……不行,有點太卑微了,簡直對不住她今日受的委屈。簡輕語皺著眉頭,一時忘了要逃跑的事,糾結許久都想不出該留個什麼樣的字條,而思考的期間,無數次地偷看了陸遠。
思來想去好半天,她終於寫好了――
“銀票給你,一半是贖身錢,一半是你床上辛勞的酬勞,另:你活兒很差,我不喜歡,彆找我。”
這次寫的最長,也最滿意。簡輕語晾乾墨跡後,便和銀票疊在一起,擰著眉走到陸遠麵前,鄭重其事地塞進陸遠的手裡。
陸遠還昏迷著,清疏俊朗的眉眼自帶矜貴之氣,即便失去意識,也叫人不敢生輕視之心……她的字條是不是太狠了些,雖然時常會疼,可也並非全然沒有歡愉,而且他到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還帶自己來了京都……
簡輕語心下一軟,俯身便要將字條取回,然而手指剛碰到陸遠的手,便被他突然攥住。簡輕語一瞬間嚇得差點神魂俱裂,掙脫時直接摔在了地上,不可言說的地方傳來一陣劇痛。
她倒抽一口冷氣,跌跌撞撞地衝出廂房,去後院找出馬車便衝出了客棧,一直到靠近城門時才忍著難受步行。
她慢吞吞地走著,看到前方守城兵士挨個檢查,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張臉有點太容易給人留下印象,若陸遠醒後來城門打聽……簡輕語一個激靈,餘光注意到旁邊的百姓背了一筐山藥,她眼睛一亮,當即湊過去討了小半根,還同人換了外衫,接著到沒人的地方擦了全臉。
再次出現在城門口時,她的臉上已經起滿了紅疹,灰頭土臉地往裡走。
當一隻腳踏進京都城,她悵然若失地回頭看了一眼,接著深吸一口氣,一臉凝重地朝寧昌侯府方向去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客棧裡重新點起了燈。
季陽第三次吐過之後,臉色煞白地坐在地上,扶著柱子對周騎道:“去……去看看大人和簡喃喃有沒有事。”
“我沒力氣。”周騎聲音都很難發出來。
季陽看他難受得厲害,隻能自己咬著牙站起來,忍著眼冒金星的難受勁往樓上走,好不容易走到陸遠門口,他推門的時候沒收住,門開後直接跌坐在地上。
屋裡沒有點燈,黑暗中季陽隱約看到陸遠坐在桌前,沉默的剪影叫人無法看出他的情緒。
“……大人,您沒事吧?”季陽莫名緊張。
陸遠沉默許久,淡淡開口:“沒事。”
“那……簡喃喃呢?”季陽又問。
陸遠這次沉默更久,久到季陽要衝出去吐第四次的時候,他才緩緩開口:“她走了。”
季陽一愣:“什麼意思?”
陸遠攥著手中的銀票和字條,一句話也沒有再說。
……
轉眼便是一個月,這一個月裡,京都從暮春到初夏,東湖岸邊的柳樹愈發茂盛,街道之上的百姓也換上了薄衫。
這一個月裡,季陽將京都城都翻了一遍,卻始終沒找到他要找的人。那個叫簡喃喃的女人,仿佛一夜之間從人間消失,再沒有半點痕跡。
“這個女人彆讓我找到,找到了我定要將她淩遲處死!”酒樓中,季陽一提起簡輕語,便恨得牙癢癢。
周騎無奈地看他一眼:“你即便找到她,也要交給大人處置。”
“交就交,落到大人手上,她隻會死得更慘。”季陽冷哼。
周騎笑了一聲,並沒有附和他的話。雖然簡喃喃逃走後,大人便變得愈發冷漠,整日裡仿佛覆了一層冰霜,連最後一點人氣兒都沒了,可他還是覺得,將來即便找到了簡喃喃,大人也舍不得對她用刑。
這一個月裡,他看著大人一直在找她,隨著時間的推移從陰鷙到憤怒,從憤怒到冷漠,看著他恨意漸消,卻依然不放棄尋她,便知道他這次是徹底栽了。
若是能將人找回來,隻怕是除了慶幸,再無彆的情緒。
然而這些情緒,季陽大約是聽不懂的,周騎歎了聲氣,喝了口酒繼續用膳。季陽這會兒煩得很,一時也沒了胃口,乾脆起身往外走:“屋裡悶,我出去跟外麵的兄弟說說話。”
周騎沒有攔他,繼續吃他的飯,結果剛吃到一半,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吵鬨,他聽到季陽的聲音皺起眉頭,趕緊從屋裡走了出去。
剛一出門,便看到季陽將寧昌侯家唯一的兒子一腳踹下樓梯,侯府二小姐悲憤地衝下樓去扶人,他暗道一聲不好,趕緊將還要往下衝的季陽攔下來:“夠了!彆惹事。”
“誰惹事了?”季陽冷眼,“我不過是看他姐姐有些像簡喃喃,便過來問兩句,誰知道他就開始惡言相向!錦衣衛都敢招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周騎頓了一下,扭頭看向侯府二小姐,果然與簡喃喃生得有三分相似,然而一個是侯府嫡女,一個是煙花女子,想也不可能有什麼乾係,他歎了聲氣,將季陽拉走:“行了,你也是找簡喃喃找魔怔了。”
季陽黑著臉被他拉回廂房,關上門後耳邊徹底安靜了。
半晌,季陽揉了一把臉,眼圈便有些紅了:“老子就是氣不過,她一個青樓女子,憑什麼這麼糟踐咱大人的真心。”
周騎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
轉眼又是三兩日。
周騎奉命在街上抓人,誰知那人逃脫,直直衝向一輛馬車,他眼神一凜,直接手起刀落,在對方奪走馬車之前一刀刺死了他。
“嘖,濺了老子一身血,又得洗衣服了。”
“你不過是一件衣裳,人家馬車可全臟了……哦,寧昌侯家的啊,那就沒事了。”
兩個錦衣衛哈哈大笑,周騎看向被濺了血的馬車,語氣淡淡道:“行了,事兒辦成了就趕緊去複命吧,指揮使該等急了。”
兩個錦衣衛立刻不敢再玩笑,正要說些什麼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眾人順著聲音看過去,待馬蹄聲在麵前停下時,才一同行禮:“指揮使。”
陸遠身著暗紅色飛魚服,麵無表情地坐在高馬上,掃了眼地上的屍體後,便扯緊韁繩轉身離開。駿馬不緊不慢地經過濺了血的馬車,一陣風吹過,馬車的車簾被輕輕吹動,一股混合了花與藥的清淡味道撫麵而過,陸遠的眼神猛地暗了下來。
他攥著韁繩的手背上青筋暴露,一雙狹長的眼眸死死盯著馬車被車簾蓋住的小小窗子,半晌回到馬車前,眼眸漆黑地拿出繡春刀,用刀鞘尖挑著車簾從左往右撥開。
他動作極慢,仿佛故意折磨裡頭的人,隻是最後被折磨的也不知是誰。
當車簾快被撥開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疾馳聲:“指揮使大人!聖上要您即刻進宮!”
陸遠手中動作停下,眼底一片漆黑,不知過了多久,他緩慢抽回了刀,麵無表情地朝著皇宮的方向去了。
一日後。
他靜坐在書房中,長眸始終盯著門口。
不知過了多久,門終於開了――
“大人,查到了,寧昌侯府的嫡長女簡輕語,年十七,自幼長在漠北,四個多月前母親病故,便從漠北回了京都,兩個月前剛到侯府。”
塵埃落定。
陸遠指尖輕顫,看向桌子上的一百兩銀票。
來人回稟完便往外走,走到一半想到什麼,又趕緊回頭:“寧昌侯府明日設宴,像是要為簡輕語……相看夫家。”
陸遠眼神一暗,緊咬的牙關泛著血腥味。
來報的人已經走了,偌大的書房隻剩下他一個人,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呼出一口濁氣,聲音低啞磁性:“簡喃喃,你當真半點良心都無。”
說罷,他靜了片刻,垂眸將銀票疊好:“但若肯知錯就改,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