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剩下的魔藤果實料理完, 陸衍便跟著賣書人去看看那個有蘊含魔氣石頭的地方。
那地方很遠,距離阿蘿的住處大概有上千裡。
“按照人界的時間來算,門應該是十年前存在的, ”巨大的飛毯上, 一個閃爍著光芒的防禦網升起,護住裡麵的幾個人, 賣書人為陸衍介紹道,“十年前,殿下還沒出生,魔界有微弱動蕩,當時魔界還分裂著,幾個首領去查看,發現竟然是一個人族修士墮魔, 不知用何手段, 越過封印進入魔界。”
十年前, 人族修士墮魔,門的那邊連通落雁城。
陸衍想起應三兩講給他聽的一個八卦,說是應三兩閉關前有傳言說落雁城主入魔,後來沒過幾天落雁城主生辰時出現在城樓點燃焰火, 傳言不攻自破。
一啄師伯固守落雁城, 給店鋪取名廣林齋,店裡的傀儡全部都是同一個模子沒有畫上五官。
陸衍還試探過一啄道人,更進一步猜測過在城樓上方點燃焰火的不是落雁城主本人, 而是極其擅長傀儡之術的一啄道人演的一場戲。
經過賣書人寥寥幾句解釋, 陸衍把所有線索在大腦中串聯, 基本把事情的真相猜了個七七八八, 隻差最後見一見所謂的“門”, 就能塵埃落定。
賣書人繼續說道:“魔界被封印數千年,終於等到一個重見天日的好機會,他們認真討論了這個人族修士的作用,不敢挪動人族修士分毫,怕影響方位,試著通過人族修士的連接,離開魔界。”
陸衍話語中帶著篤定:“他們成功了。”
“對,成功了,也算失敗了,”賣書人辨認了一下方向,見沒有走偏,說道,“人族修士剛剛墮魔,承受不住太多的力量,魔將們無法殺上人間,後來殿下和阿涼出生,魔族積蓄力量全力衝擊魔界之門的封印,把我和阿涼送到落雁城後,就放棄了那個小門。”
阿涼和阿蘿正在玩翻花繩,是陸衍教他們的,兩個小孩玩得不亦樂乎,阿涼突然插嘴道:“那裡讓我很不舒服。”
陸衍若有所思,問道:“哪裡不舒服?”
“就是很不舒服,”阿涼嘟嘟嘴,小手將將好能把花繩翻順,絞儘腦汁說道,“就像第一次見到不破哥哥那樣,感覺我不是我了。”
後土城阿涼見到陸衍,第一反應是差點露出魔族本相,渾身上下都在叫囂著吃掉陸衍,冥冥中有人在告訴他,隻要吃掉陸衍,整個天下都不會有人是他的對手,包括阿蘿。
陸衍蹙眉,孩子還小,他有點不想讓阿涼跟來了。
賣書人透過防禦網觀看路線,指著下方突然說道:“就是這裡。”
陸衍控製飛毯緩緩下降,目光低垂。
與想象中不同,陸衍原本以為會是一座山,沒想到是一個巨大的盆地。
盆地橫貫在乾裂的土地中,從空中看異常壯觀,像是一頭巨獸張開血盆大口,等待吞噬什麼東西。
隨著飛毯的高度越來越低,盆地中的一切顯露出它的真實麵目。
陸衍拿出一張化神期修士畫的防禦符拍在身上,剛一落地,陸衍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惡意。
盆地中交錯纏繞著無數黑色荊棘,密密麻麻猶如錯亂的絲線,黑荊棘不斷蔓延,朝著盆地最底部延伸聚合。
忽然,黑荊棘們動了一下。
刺穿空氣的聲音劃破耳膜,唰的一下鞭打在陸衍的防禦網上,那條率先攻擊陸衍的黑荊棘被防禦網中的靈氣灼傷,發出“呲呲”的聲音,整條荊棘蜷像隻醜陋的蟲子一樣縮起來,最終不敵化作飛灰,消失不見。
一擊不成,一條條黑荊棘或許是感受到陸衍的強大,或許是感受到同伴死去的憤怒,如同活過來一般,每一條荊棘都帶著無數尖銳的倒刺,在空氣中散發冰冷刺骨的光芒。
盆地最底部最中央的地方,閃過一束微弱的紅光。
所有黑荊棘像聽到什麼命令,當即暴起,張牙舞爪地攻擊陸衍的方向。
賣書人從未見過這陣仗,他震驚之餘,沒有彆的思考時間,咬牙哆哆嗦嗦一把推開陸衍:“快走!”
然後閉眼等死。
預期的死亡並沒有到來。
賣書人把眼睛打開一條小縫,隻見黑荊棘們完全略過賣書人,擦著他的衣服拐彎,盲目追擊陸衍。
陸衍腳下踏著一種玄妙特彆的步法,明明隻踏出一步,卻一下略出半裡甚至更遠,步法中蘊含五行八卦,憑肉眼隻能看見陸衍的虛影,根本不能捕捉他的真身。
包括黑荊棘們。
陸衍遊刃有餘地躲避攻擊,他在試試黑荊棘的智能水平。
說實話,不管是黑荊棘主動出擊還是有人在控製它們,這水平著實不怎麼樣。
又戳破陸衍的一個虛影,黑荊棘開始暴躁起來,它們在半空中集結纏繞,轉瞬間化身成為一個粗壯的藤蔓,倒刺突兀伸長一截,看起來比魔藤更加危險。
陸衍卻不打算跟黑荊棘纏鬥下去,他高聲喊道:“小阿蘿。”
阿蘿聽到呼喚,掌心中升騰起黑色的火焰,準備將火焰撥出去的瞬間,身後有一隻手按在阿蘿的肩膀上。
阿涼一雙眼睛變得通紅,卻不見焦距,原先柔軟的小孩子變得陌生,周身氣勢不斷升騰,稚嫩的麵容下隱藏著深深的癲狂,他誇張地聳動鼻子,深吸一口氣:“好香……”
“嗬,”阿蘿嗤笑一聲,一巴掌拍開阿涼放在自己肩膀的手,霍然轉身,將黑色火焰毫不客氣地按在阿涼胸口,虎牙尖尖,眼神狠厲,“鬼東西,從我弟弟身體裡出來!”
“轟!”
看上去輕飄飄一掌,阿涼小小的身體被狠狠貫到地上,壓出一個等身高的小坑。
阿涼重重喘一口粗氣,張大嘴巴哈哈大笑起來,他雙手抓住阿蘿的手腕,輕聲誘惑:“他是我,我就是他,阿蘿姐姐,我們本應該為吞噬天地而生,而不是委屈在這小小的魔界——”
阿蘿掙開阿涼的鉗製,一巴掌糊在小孩臉上,一點力都沒留,阿蘿催動魔氣,迫使阿涼從人形化成魔族本相,額頭長出尖尖的一對小角,她一手抓住阿涼的一隻小角,根本沒有往日愛護弟弟的樣子:“你敢說我的魔界小?!!”
“砰!!”
阿涼被重重摔出去,力道之大連賣書人都於心不忍。
一共四個人,開辟兩個戰場,隻有賣書人一個格格不入,黑荊棘不會給把眼神放在一個低等魔族身上,黑化後的阿涼想支援黑荊棘隻能先過阿蘿這一關。
賣書人跟阿涼生活好幾年,一眼就看出阿涼狀態不對,隻走了個神的功夫,姐弟倆大打出手,然而像變了個人一般的阿涼對上阿蘿依舊沒有還手之力,隻能像個人型麻袋一樣被摔得砰砰響。
年幼的魔族女王一邊摔一邊念叨:“敢說魔界小,竟然敢說我
的魔界小,把你從阿涼身體裡摔出來,看你敢不敢再亂說話!”
被摔懵的黑化阿涼:“……”
他至今仍未明白為什麼阿蘿的炸點是那句“小小魔界”。
事實證明,就算是年紀再小的帝王,也不能跟她說“你地盤小”。
賣書人心疼地原地打轉:“殿下你輕點啊……”
那邊跟黑荊棘做鬥爭的陸衍還有餘力看了一眼阿蘿那邊的戰況,儘管阿蘿實力一騎絕塵,阿涼仍然用儘各種辦法纏住阿蘿,不讓這裡戰鬥力最強的阿蘿來支援陸衍。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陸衍手指間夾上幾張符紙,腳步驟然停下。
黑荊棘群抓住這個極好的機會,帶著勢不可擋的殺氣轟然而至。
符籙輕飄飄被陸衍扔出去,清脆一聲輕響,符籙自中間撕開,而後,熊熊烈火衝天而起,將黑荊棘完全裡籠罩在裡麵!
陸衍下意識捂住耳朵,他似乎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那尖叫中含著一股精神威壓,逼成一根細針直衝陸衍神識而來。
神識是修煉後所帶的附屬產品之一,廣闊的神識能夠給修士敏銳的五感和仿佛靈魂出竅一般的能力,同時神識破損會影響到修士的本體,如果破碎,更會帶來重傷等一係列後果。
“砰!”
精神威壓化成的細針被化神期的防禦網擋住,兩相對峙,最終細針化作縹緲的空氣,不甘心離去。
熊熊火焰在黑荊棘上燃燒,火光逐漸變小,黑荊棘看上去小了兩圈,火焰對植物油天然克製,黑荊棘擺脫掉火焰束縛後擰的更緊,分出幾束從四麵八方包圍陸衍。
陸衍沒有動,他手腕翻轉,符籙一張一張浮起,陸衍指尖一點,輕聲道:“去。”
“唰——哢!”
符籙朝四周疾馳而去,不同於烈火符,這張符紙輕飄飄的好像沒有重量,化作朦朧煙霧四散,然後卡啦一聲,煙霧變成堅硬的寒冰,將黑荊棘寸寸包裹,絲毫不漏。
淩厲的黑荊棘就此定格,牢牢困在寒冰之中!
陸衍微微仰頭,眼睛中覆蓋一層靈氣,中和了他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陸衍負手而立,唇角一勾,道:“破。”
“轟隆!”
寒冰破碎,如同下了一場細碎的冰雹,晶瑩剔透的冰塊中含著一截小小的黑荊棘殘體,看起來壯觀無比的黑荊棘劈裡啪啦落到地上,被寒冰帶著消失殆儘。
賣書人楞在原地。
他想,對啊,陸不破除了是陣、符兩道的天才之外,還是一個元嬰修士。
在中洲,元嬰修士已經可以稱作一方大能,可開宗立派,名揚天下。
自然不會懼怕魔物。
陸衍整理了下袖子,重新給自己拍上一章防禦符,在進入魔界之前,天衍宗的破軍長老和貪狼長老送了他很多符籙和古籍,分門彆類清清楚楚的擺放,天衍宗七位長老擅長方向各有不同,破軍擅長防禦,貪狼擅長攻擊,填補了陸衍很多現貨符籙上的空白。
畢竟不妄筆還沒完全修複好,能用現成的就不必現畫。
陸衍這身道袍的衣角被魔氣腐蝕出一道狗啃似的黑線,他並沒有多管,施施然向前走幾步,不急不慢踩著寒冰留下的痕跡來到盆地的邊緣處,僅剩的幾棵黑荊棘感知到陸衍氣息本能瑟縮一下,蜷成一把長刺的蚊香。
盆地的土壤較周圍來說淺色一些,泥土乾巴巴的,盆地的最底部中心位置音樂能看見一個小黑點。
陸衍隨手揮出一陣微弱的風,吹開乾燥的泥土,看見下麵隱藏的黑色晶體。
看起來還挺完整的。
陸衍沒有急著下去,反而落落大方行了一個禮:“師伯見麵禮實屬驚人,不知晚輩哪裡得罪師伯。”
等待良久,盆地下方傳來一個聲音,如敲擊銅鈴一樣冷硬,卻透著掩蓋不住的滄桑和疑惑:“你……是誰?”
話音剛落,另一邊,一直纏著阿蘿的阿涼怔住一會兒,眼睛中的無神緩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