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西北方向盆地。
半空中開出一個等人高的裂縫,一隻蒼白的手從裂縫中伸了出來,接著,一個女人一腳踏出,黑發無風自動,綠瑩瑩的眼睛在血月下顯得十分滲人。
賣書人依舊擬了一身人族模樣,見怪不怪,他已經習慣了時不時來魔界串門的玉娘,賣書人盤腿坐在門檻上啃果乾,像隻招財貓似的揮揮手:“來了?”
語氣也很像見到鄰居。
從西北到西南有不少礦脈,很多魔族在魔將的帶領下挖礦,久而久之西邊也熱鬨一點。賣書人在盆地周圍蓋了間房子,他跟陸衍學會了控製飛毯和使用儲物袋,在等待玉娘之外,經常做一些代購的生意,從王城買了東西賣給挖礦的魔族,自己則賺一點來回跑腿的辛苦費。
不得不說,有礦就是好,出手賊大方,賣書人已經要愛上這個工作了。
身後剛剛撕裂的空間在玉娘徹底進入魔界之後合上,再見不到一絲縫隙,玉娘再次一步踏出,人已經落在賣書人旁邊,見賣書人一臉悠然自得的樣子,問道:“你們魔界沒出什麼事嗎?”
賣書人掌心攤平,把魔藤果乾放在玉娘麵前,示意她也吃一點,稀奇反問:“有殿下坐鎮,魔界能出什麼事?”
玉娘沒興趣吃東西,揉揉額角。
一啄道人來城主府後說陸衍可能出事之後,她連一句話都沒跟前道侶講,直接來到魔界,就怕來晚一步,陸衍萬一真有危險,她也可以暫時發揮“門”的作用把陸衍送出去,不至於小孩一個人在魔界孤立無援。
賣書人見她不吃,眉眼間有掩藏不住的焦急和擔心,主動問道:“你是不是做什麼夢了?我在人間寫話本的時候,經常聽說修士做夢就是一種預感,以至於醒來後怎麼也忘不掉那種感覺。”
玉娘千般萬般思緒被賣書人打破,沉默一會兒,說道:“你不如少寫點話本。”
她又不擅卜算,哪來這麼多預知夢。
賣書人吃掉最後一口果乾,起身把房門鎖好,在門上掛了一塊“歇業”的木牌,從儲物袋中拿出飛毯,說道:“走,去王城看看。”
一年多以來,賣書人駕馭飛毯的能力日漸提升,又穩又快,再也不會出現第一次帶玉娘時那種眩暈感。
西北離著王城不算近,賣書人拚儘全力控製飛毯,到達王城的時候,血月已經落下,魔界一片漆黑。
隻有王城亮如白晝,冥冥中為迷途的魔族指引方向。
不管看多少次,玉娘都要驚訝於陸衍的創造力,以及魔界的改變。
那個荒蕪、野蠻的魔界已經記不太清,隻剩眼前這座燈盞漫天的不夜城,以王城為中心,向外蔓延的村落和耕地。
賣書人讓飛毯慢慢降落在城門外,王城規定,不準在王城上空飛行,一旦發現,以入侵王城論處,是傷是死,概不負責。
當然,如果發現是陸先生在上空飛行,不僅沒有處罰,還會問一句陸先生是不是又在實驗什麼東西。
雙標得明明白白。
賣書人收起飛毯,走向城門。
王城的城牆上掛了一圈燈盞,全是人間的月亮模樣,圓滾滾的,十分可愛。夜晚的王城已經換上輪值的守衛。
玉娘來王城的次數不少,畢竟現在魔界所有現存的植物和動物,都是玉娘從中洲帶回來交給陸衍進行本土化改良的,加上她又是陸衍的師伯,偶爾會聽陸衍講課,久而久之,最開始建設王城的魔族都認得玉娘,剩下一些記不住臉的,也認得玉娘那雙辨識度極高的綠瑩瑩的眼睛。
記得玉娘不可能不記得賣書人。
在王城建立之前,賣書人就小有名氣,出名在他被跟殿下同出一脈的阿涼認作父親,地位尷尬,不上不下。
守門人自然也認得玉娘和賣書人,每次玉娘來王城,都是賣書人負責接送,守衛象征性檢查了一下,就把兩個人恭恭敬敬送進了門。
城門燈火閃耀。
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氣,果味、肉味、酒味交纏成一團,魔族們或講價或吆喝或爭吵,伴著巡邏人員整齊的步伐,組成了魔界獨一無二的標誌。
就連玉娘一顆焦躁的心,在此時也安靜下來。
王城沒有出大問題,甚至比上次來時還熱鬨許多,說明陸衍大概也沒有危險。
賣書人歪頭,見玉娘神色已經趨於平靜,寬慰道:“以我老朋友的本事,就算有事,他也能擺平,莫擔心。”
玉娘搖搖頭,她也聽陸衍說過“三十年老朋友”這件烏龍事,說道:“按照中洲的年齡算,他今年才十八歲,在我們長輩眼裡還是個小孩,結果長輩空有名頭,沒一點用處,把他一個人撂在魔界,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賣書人理解這種感覺,就像是他家阿涼,儘管陸衍不告訴他阿涼的特殊之處,他也能隱隱約約猜到一丁點,有時候想起來,也會埋怨自己為何天賦如此之差,為何不是高等魔族。
不能像殿下和陸衍那樣,把阿涼護在身後。
兩個人腳程都很快,準確來說賣書人的修為比不上玉娘,一路是由玉娘帶著,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到了王宮門口。
正巧瘋爻也在,白天買的高粱酒還剩半壇,加上不落弗來和陸衍用不到他,乾脆來到王宮找另一位魔將喝兩口。魔族酒量都很不錯,喝酒跟喝水似的,主要是嘗嘗味道。
瘋爻眼睛尖,發現玉娘和賣書人後,想起白天那陣仗頗大的法陣,了然問道:“找陸先生?”
不等兩個人回答,把僅剩的一口高粱酒悶下,剩個酒壇子拍到另一位沒有姓名的魔將懷裡,招呼道:“走,我帶你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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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涼房間內,陸衍點起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