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部代表看了受審席上的霍承淵一眼:“以前關於霍承淵公爵精神力的危害性評估,隻存在於理論數據和推演模型,但莫斯頓城數百萬人的喪生,已經證明了:G347號精神力的危害性遠超於原定的評估,而且霍承淵公爵一直存在精神力散溢的問題,極有可能再度引發像莫斯頓城那樣的重大慘案,所以我方認為,需要對霍承淵公爵進行最高級彆的管控,在他解決精神力散溢問題之前,他有義務服從管控條例,在研究所自覺接受一定期限的關押和隔離。”
“反對。”辯護律師立刻說道,“首先,莫斯頓城慘案並不是霍承淵公爵引發的,控訴方所說的‘極有可能再度引發像莫斯頓城這樣的重大慘案’完全是無中生有,主觀臆斷,與事實不符;其次,霍承淵公爵在十三年前剛覺醒精神力時,已在研究所經曆過長達一年的關押和隔離,在達到控製精神力的安全標準後,研究所已經認定他的精神力危險性‘可控’,此後十二年,霍承淵公爵一直遵照《帝國精神力管控條例》第119條規定,日常佩戴精神力封禁裝置,且定期前往研究所進行複查和檢測,檢測結果從未有過異常。”
律師發言完畢後,出示了霍承淵十二年間在研究所的檢測記錄,結論處一排排全都是“低風險”的綠色標識,以此證明霍承淵可以很好的掌控自己的精神力,並不需要再接受額外的關押和隔離。
軍部代表也不甘示弱,他同樣展示了霍承淵十二年間在研究所的檢測記錄,隻是重點放在了他十二年間從未改善的精神力散溢數據,這位代表還援引了一些其他案例,證明哪怕精神力檢測結果數年都表現正常,也仍有突發畸變的風險,以霍承淵精神力的危險度,一旦發生這種情況,後果完全不堪設想。
於是雙方開始唇槍舌戰,圍繞“霍承淵是否該再度接受最高級彆的管控”,辯論得不可開交。
看到局麵顯而易見的膠著起來,葉白暗暗著急,手心裡都沁出了細汗。
有點不妙。
霍承淵到底能不能控製住精神力的風險問題,控訴方認為不能,辯護方卻認為能,這完全是一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沒有清晰的量化標準。這種時候,法官的判斷就變得至關重要:若他們認定霍承淵是危險分子,他就要被關押在研究所裡,接受最高級彆的管控,這和坐牢根本沒什麼區彆;若他們認定霍承淵有足夠的控製能力,他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回歸社會,繼續過以前的生活。
是與不是,判與不判,全在審判者的一念之間。
葉白的目光掠過審判席上的三位法官,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除了審判長在認真聽取雙方的辯論,其他兩位法官都有種事不關己的冷漠——他們心中似乎對本案已有了預設結論,無論法庭上辯論的結果如何,他們心中的傾向都不會改變。
葉白咬了咬嘴唇,悄悄摸了摸自己外套的小口袋。
在這個小口袋裡,裝著一張折疊好的紙條,這是他和霍承淵商議過,用來對付和牽製丘程用的——就像霍承淵曾經說過的,手裡的牌不需要一次性全打出來,但如果局勢不利,甚至有輸掉的風險,該打出去的牌就一定不能猶豫,必須堅決果斷。
葉白不再猶豫,他悄悄環顧一圈四周,所有人都在關注著法庭上的辯論,包括霍明溪也看得目不轉睛。
見無人注意自己,葉白悄無聲息地從少女的肩膀上滑下來,他扇動翅膀,飛到了桌子下麵。
借著桌椅的遮掩,他小心地避開沿途所有障礙,很快來到了丘程的座椅下麵。葉白從小口袋裡掏出那張紙條,然後他陡然加速,將小紙條“啪”地拍到對方腿上,接著扭頭就跑。
丘程覺察到異樣低頭的時候,隻看到腿上的那張紙條,以及小花仙飛走時的翅膀殘影。
霍家的那隻野生種?
丘程皺了皺眉,他擰著眉在桌下打開那張紙條,看到裡麵寫了一串日期,以及一個名字。
“!!!”
丘程眼瞳驟縮,險些變了臉色。他努力穩定住情緒,望向受審席上的霍承淵,又轉頭看了一眼已經飛回到霍明溪身邊的小花仙,握著紙條的那隻手慢慢攥緊,用力得指尖都泛白。
這條簡單的信息,在丘程心中卻堪比引爆了一顆核彈——紙條上的名字,是那個疑似重啟“造神計劃”組織的成員代號,當初丘程就是和這個人接洽,得到了一筆巨額報酬,而自己付出的代價,就是從研究所偷盜出了霍承淵的精神力數據資料;而紙條上的那串日期,正是他將精神力數據盜走的那一天。
剛才丘程就在擔心霍承淵會調查精神力數據泄露的事,但他以為對方沒什麼進展,否則自己不可能還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裡,沒想到才過去十幾分鐘,他的認知就被顛覆了——原來霍承淵早已調查清楚了!對方隻是隱忍不發,直至現在才亮出了底牌。
其實如果丘程在更冷靜的情況下,仔細複盤,就會發現霍承淵對信息泄露的證據掌握的並不充分:那個日期的確是霍承淵調查出來的,但那個代號名字,是葉白看了“腦內之書”的劇透才知曉的。他們向丘程傳達這條“威脅”信息,其實也是步險棋,是標準的“膽小鬼遊戲”——看誰能詐得住誰,誰先害怕誰就輸了。
幸運的是,這的確踩中了丘程的痛點,他怕了。
丘程並不是貴族出身,對他來說,以平民身份一路爬到元帥這個位置十分不易,他對權力和地位的偏執遠勝於其他人,無法承受任何從高處跌落的風險。
所以看到皇室要殺雞取卵時,他能拉下麵子去與霍承淵這個小輩談合作;為了瞞住精神力數據泄露的事,他能第一時間親自趕去莫斯頓城銷毀證據。現在,數據泄露的事明顯藏不住了,但霍承淵沒有直接向皇室或審查所告發,這已經算是賣個人情了,自己還有得選嗎?
一旦對方輸掉庭審,魚死網破供出自己,以皇室要改革軍部的決心,自己的下場絕對不會比霍承淵好到哪裡去。
丘程迅速就捋清了思路,雖然有些不甘心,但他不敢賭。丘程微微調整了坐姿,雙手隨意地交疊在桌上,手指卻不動聲色地擺出了一個隱秘的暗號。
坐在審判席上的1號法官不時會望向丘程這邊,當他看到丘程打出的暗號時,不由得怔了怔,丘程幅度很輕地點了點頭,又使了個眼色,1號法官雖然心中疑惑,但他不會違逆這位恩師的意願,也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會照做的。
此時法庭辯論已經漸漸走到了尾聲,雙方再無新證據出示,也充分表明了自己的觀點和意見,審判長確認雙方再無新內容補充後,宣布進入下一個環節。
“請受審者做最後陳述。”
眾人的視線都彙集到了霍承淵身上,包括現場的直播鏡頭,也對準了霍承淵。
頂著所有人的注目,霍承淵從座位上站起,他向審判長和聽審席的眾人行了一禮,開始了最後的陳述。
“我15歲覺醒了精神力,在研究所做完檢測,被判定‘精神力過於危險,需要進行無期限的關押和隔離’時,我父親曾和我說過一段話。”
“他說,精神力沒有好壞之分,正常的精神力是工具,危險的精神力是利刃,在研究所接受關押和隔離,並不是為了讓利刃蒙塵,不見天日,而是為了讓自己在一次次的自控訓練中成為‘刀鞘’,將那把危險的利刃封入鞘中。利刃讓人害怕,但有了刀鞘的利刃,會成為強大的工具,它能保護住你想保護的家人、朋友、乃至千千萬萬的更多人。”
“我一直牢記著這番話,獲準離開研究所後的十二年,我也一直踐行著身為‘刀鞘’的職責,從未有過疏漏。莫斯頓城慘案的悲劇有目共睹,但可怕的並不是利刃,真正可怕的,是沒有刀鞘的利刃。”
“將有刀鞘的利刃工具關入牢籠,沒有刀鞘的利刃凶器卻仍在外麵遊蕩,當那把利刃凶器再度向我們揮砍下來,誰能抵擋和應對?又該怎樣抵擋和應對?這才是更為重要和關鍵的問題。”
“我的陳述完畢。”
霍承淵向審判長行了一禮,重新落座,法庭內一時鴉雀無聲,良久,審判長才輕敲了一下法槌。
“現在休庭,審判結果稍後公示。”
三位法官依次離席,前往評議室評議。他們會在這裡討論出最終的審判結果,如果難以達成共識,將進行內部投票,法官投票的結果,即為庭審的最終結果。
二十分鐘後,最高軍事法庭終於對本案做出了判決——
霍承淵對莫斯頓城慘案沒有直接責任,無罪。
霍承淵對精神力的控製達到安全標準,無須進行關押和隔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