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遙的窩裡靜悄悄。
白蕪落地都變回人形了,那邊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按理來說,當白蕪飛近這座山頭的時候,南遙就會感覺到他的存在,並且出來找他,這種那麼安靜的情況隻有一個可能——南遙不在家。
白蕪心裡有股不詳的預感。
他喊了一聲,“南遙?”
回答他的隻有呼呼的風聲。
“不會真不在家吧?”白蕪站了片刻,猶豫著往他的窩裡走去。
南遙身上總有股淺淡的香味,一般而言,他如果在窩的話,這種味道會非常非常明顯。
現在窩裡麵的味道還有,卻已經很淺了。
看來南遙離窩已久。
白蕪最近一段時間,幾乎天天和他黏在一起,突然見不到他,還挺不習慣。
他站在南遙窩前愣了好一會兒,沒法判斷南遙去了哪裡。
南遙的活動範圍可比他大多了。
白蕪坐在南遙窩前等了一會,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
太陽一分一分從東往西,南遙窩裡還是靜悄悄。
白蕪感覺實在等不到人了,隻能飛回興旺穀,繼續整理牲畜棚。
他心情有點低落,活也乾得慢吞吞,直到太陽落山,才將牲畜棚徹底整理好,慢慢飛回家。
他回家時,父兄已經在家。
岸一見到他就朝他招手,“快過來吃溏心蜜果。”
“什麼?”
“就是冬天的果子啊!今天我們找到一大片溏心蜜,可惜你不在,要麼我們家還能再分點。”
岸說著從火塘裡扒拉出幾個土豆一樣的果子,將其中一個滾給白蕪。
白蕪從地上撿起來,一碰就覺得指尖燙得不行。
“哈哈哈你傻不傻?剛從火堆裡扒拉出來的果子,怎麼能直接用手去拿?”
白蕪用燙紅的手捏著耳垂,“你們今天去哪裡找到的果子?”
“就靠近青族那邊,那裡有座瀑布山你知道吧?我們就是在瀑布山裡找到的,好大一片,我們沒挖完,明年再繼續去挖。”
天氣太冷,他們說話的時候,溏心蜜已經涼得差不多了。
白蕪從地上撿起溏心蜜,剝開黃褐色的外皮,裡麵是黃色的果囊。
輕輕一口咬下去,白蕪低頭一看,果囊裡麵果然是溏心狀態,要不是他馬上將果囊換了個傾斜角度,裡麵的溏心眼看就要流出來。
白蕪連忙用嘴去抿。
滾燙的溏心將他燙得“嘶”地倒吸一口涼氣。
“說你傻,你還真傻,這溏心蜜能吃得那麼急嗎?我看看。燙到了沒有?”
“不至於。”白蕪擋了下他哥的手,繼續啃果子,“今天除了溏心蜜,你們還有什麼收獲?”
“都雜七雜八地堆在筐裡。冬天外麵的草木都枯了,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兩天我們就不出去了,等雪化了再說。蕪,明天我們要回部落裡榨秋果油,你去不去?”
白蕪臉上露出意外的表情,“秋果油還沒有榨完?”
“這是第二批了,部落裡的人又采了一點,趁著大家都不想出門,乾脆把秋果油給炸出來。”
“行啊,明天我跟你去。亞父阿父也去吧?”
川笑道:“要去,家裡的秋果油也不多,和大家一起榨點。你阿父還是部落裡的勇士,這種重力氣的活,得和大家一起乾。”
“既然是力氣活,那明天早上我們吃肉吧,我來燉,加點蚌汁,燉乾後再用蒜苗炒。另外再來點麵果和酸奶。”
岸在旁邊聽他細細描述,咕嘟咽了一下口水。
“對了,祭司大人在窩裡嗎?要在的話,明早給他送點。”
墨道:“一大早見他往北飛,聽說長腿族那邊出事了,祭司大人過去查看。”
白蕪問:“長腿族,那不是兩三天之內都回不來?”
“不好說。”
“那明天不用預備他的份了。”
白蕪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心情更加低落了。
晚上一家人沒做什麼大餐,隻吃了幾個溏心蜜,又烤了熏肉吃。
吃完之後,大家各自洗漱回房間裡睡覺。
白蕪睡得早,醒得也早,第二天很早就起來做飯。
南遙不在,他做飯也沒怎麼敷衍。
昨天墨帶回了新鮮的獸肉。
肉比較腥,也比較柴,白蕪一大早就用去腥草和吉吉草猛火燉上了。
燉著肉,他去牲畜棚,給牲畜喂食,還得將糞便清理出來。
不然這麼冷的天,牲畜棚裡又是水,又是糞,牲畜容易生病。
弄好了牲畜棚這邊,一家人都已經各自乾完回來了。
“蕪,魚在桶裡,今早吃魚嗎?好些天沒吃魚了。”
“想吃嗎?”
“有點想喝魚湯。”
“那我挑兩條比較鮮美的魚,剩下的魚還拿去屋後麵凍上。”
雪一下,外麵就是天然的冰箱。
白蕪他們儲存食物要方便得多,不用再花費大力氣去熏烤晾曬。
今天的早飯也很簡單,一道燉肉,一道魚湯,再加幾個烤麵果。
一家人吃完齊齊飛往部落。
他們的房子離部落有點遠,冬天的時候飛過去並不好受。
墨作為獸人,飛在最前麵。
他卷起風帶,讓伴侶和兒子能借著風帶飛行省點力。
他們到部落裡的時候,部落裡已經很熱鬨了,到處都是人聲。
大家今天都沒出門,專門留在部落裡乾活。
獸人、亞獸人。
老人、大人、小孩。
無論是誰,過去之後,都能迅速融入自己所屬的群體。
“岸,蕪,這邊。”
白蕪剛從背筐裡掏出靴子穿上,沒來得及站穩,便聽到有人在叫他們。
白蕪抬頭一看,叫住他們的是一個年輕的亞獸人,正是經常和他們一起出去采集的夥伴。
“深!”岸高興地拉著白蕪過去,“怎麼今天這麼早大家就來齊了?”
“今年采的秋果比較多,大家說趁著天氣好,把油榨出來以後,可以獸油秋果油換著吃。”
秋果油帶著植物油特有的味道,但是味道不算重。
其實獸油也有點腥膻味,某些獸類的油並沒有比植物油好吃到哪裡去。
多一種油輪換一下,白蕪感覺還挺好。
深和岸在前麵說話。
白蕪跟在後麵走。
他深深吸一口氣,肺腑裡滿是堅果的油香味。
秋果要先剝掉外麵的殼,然後把果仁舂碎,再放到大陶鍋裡炒,炒製好之後,還得用草把果仁包成餅狀,再放到特製石臼裡麵去壓。
步驟非常複雜。
要不是整個部落一起來,光是這些步驟,就能把人折騰得夠嗆。
年輕的亞獸人們沒什麼技術,和孩子們一起負責剝果仁。
白蕪坐在人群中間,曬著太陽,用石片把一個個果仁撬出來。
這個步驟不算複雜,也不會弄得手疼,亞獸人們一邊乾活一邊湊在一起聊天。
白蕪狀似隨口問道:“聽說長腿族出事了,有沒有什麼消息?”
“你不知道?好像說長腿族領地的海邊死了好多魚和海鳥,他們查不出怎麼回事,特地連夜過來請祭司大人。”
白蕪:“難道是天氣太冷,凍死的?”
“不知道,應該不是吧?要是凍死的,他們就不會急急忙忙過來請人了。”
白蕪的手頓住了,“那不是會有危險?”
“祭司大人在呢,能有什麼危險?”
亞獸人們並不關心遠在海邊的另一個部落,也不太關心祭司大人究竟乾什麼去了。
他們很快就將話題轉到了裝飾品和美食上。
白蕪在一旁沉默地乾著活。
不一會兒,秋果榨出油來了。
新榨出的油非常香,放在桶裡,像深色的蜂蜜。
亞獸人們那邊的秋果全都剝完了,大家一哄而散,要麼去長輩那裡幫忙,要麼呼朋引伴地玩耍去了。
白蕪興致不高,既不想乾活,也不想玩耍,神情懨懨地坐在角落裡曬太陽。
他身上曬得暖洋洋,正舒服,忽然一個陰影投在他身上,將陽光全都擋住了,一下變得涼嗖嗖。
他瞬間驚醒,抬頭一看,麵前站著的卻是他們族長崖。
“族長。”白蕪懶洋洋抬起臉,“你怎麼來了?”
“過來和你說說話。你們搬去山頂住,還住的習慣嗎?”
白蕪難得見他那麼溫和,撓了一下腦袋,“挺習慣的,我們雖然搬去了小山頭住,但大家還是一起采集和打獵,也沒什麼不習慣的地方。”
“這就好。有什麼事你可以來找我。”
“知道了,要真有事,到時肯定不跟你客氣。”
崖“嗯”了一聲。
兩人相對無言。
白蕪笑了一下,主動挑起話頭,“謝謝你送的咩咩獸,它們現在快長大了,等慶祝開春的時候,我們家裡會殺牲畜,到時候你也一起來吃飯啊。”
“我聽亞祖說了。說起這事,隨著天氣越來越冷,大家沒那麼經常出門,就算出門也比較難割到草料……你囤夠牲畜冬天吃的草料了嗎?”
“應該差不太多,我專門建了一座草棚子,用來放草料。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殺掉一部分牲畜。”
上次白蕪讓墨往部落裡背了野豬肉後,族人每天打獵采集回來都會順手帶一些草料,幫他扔到興旺穀放置的草料筐裡。
白蕪家這一群牲畜,有一半是族人們幫忙養起來的。
他先前就打算過年起碼殺兩頭豬,一頭羊,到時請全族人一起來吃一頓殺豬菜。
要是草料不夠,他們家就提前一點殺,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想到這裡,白蕪又想起了南遙。
要是南遙還在窩裡,他找南遙去捋點肥肥草的草籽,種到山穀裡,補充一下草料,牲畜怎麼也不會缺草料吃。
白蕪說著說著就走神了。
崖站在他麵前,“我先過去忙了。”
“好。”白蕪回過神來,略帶歉意地笑了笑,“現在是不是該分裝秋果油了?我也過去幫忙。”
秋果油剛炸出來還帶著大量雜質,得先放到一個缸裡沉澱,然後再倒到另外的缸裡,經過幾次澄清之後,這批秋果油才能拿出來用。
這也是沒什麼技術含量的工作,白蕪也可以去做,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腰,看見獸人們把石臼裡的油餅掏出來,突然站住了。
崖在他身邊,看他突然停住,“怎麼?”
“族長,你們上次榨秋果油,剩下的秋果渣放哪裡去了?”
“扔掉了。剩下都是一些渣,裡麵還有秋果殼,吃下去剌嗓子。”
“我怎麼沒想到?”白蕪拍了自己腦袋一下,眼睛賊亮地問崖,“如果大家都不要,這些秋果渣能給我嗎?”
“你用來乾什麼?”
“喂牲畜啊,人吃了覺得剌嗓子,牲畜可不嫌棄,實在不行,還能用來堆肥,都是好東西。”
“你那邊草料要是實在不夠,我幫你弄點。”
“不是夠不夠的問題?我就是想要這些秋果渣。你們沒養過牲畜不知道,這些秋果渣是非常好的牲畜食物,它們吃了之後,很快就會肥壯起來了。”
“那——等會,我跟人把它背到興旺穀裡去。”
“謝謝族長!辛苦你們。等這批牲畜養出來,大家一起過來吃肉。”
牲畜有了新的食物來源,白蕪非常高興。
他將秋果渣摻著草料喂牲畜,豬、羊和鴨都吃得非常歡。
尤其幾頭豬,吃起秋果渣來跟推土機一樣,大嘴一張,秋果渣就沒了。
白蕪看它們哼哼唧唧的歡快樣子,再一次考慮弄肥肥草的事。
豬和羊不同,羊吃草還能蹭蹭長肉,豬吃草的話,吃著隻長身架子,不長肉。
白蕪養那麼久的豬,這些豬都已經成半大小子,身體卻還是瘦長型,一點肉都掛不住。
他之前以為是野豬品種問題,現在再回過頭來一想,當初在挖鼠糧的時候,那些野豬個頭也並不小,沒道理過來他這邊就開始變異了,應該還是食物的問題。
野豬是雜食動物,現在隻給它們喂草和有限的廚餘物,沒有油水,它們想長起來也難。
好東西弄不到,起碼給它們弄點豬草。
白蕪這麼想著,越發期盼南遙趕緊回來。
白族離長腿族太遠了,整個鳥獸人的領地內,白族在最南邊,長腿族在最西北邊。
一般獸人飛直線,要飛三天。哪怕南遙,全速也得飛一天。
至於亞獸人,還從來沒有亞獸人單獨挑戰過這一段路程。
哪怕迫不得已要飛這段路,亞獸人們都是沿著獸人的風帶飛,能飛多快,得看獸人飛多快。
南遙沒回來。
白蕪一個人感覺挺無聊,做什麼都提不起勁來。
岸看他沒什麼精神,拉著他去和大家一起采集。
才剛剛入冬,天氣比較暖和,雪很快就化了,外麵連冰都沒有,隻是雪化的地麵比較泥濘,天氣也比較冷,出門不太方便。
更不方便的是外麵的樹和藤基本都乾枯了,沒有葉子,他們很難根據樹枝和藤蔓辨認植物的種類,采集難度一下大了許多。
像白蕪這種沒有經驗的亞獸人,出去忙活一天,弄得一身都是泥,也隻能采小半筐食物。
這種天氣,每一天的收獲還不夠填飽肚子,人大多數時候都得搭點存糧。
這個時候,白蕪家豐盛的存糧讓他們過得格外舒服。
岸跟白蕪說道:“說起來這還是你的功勞,往年家裡和部落大家一樣,存糧也不太多。”
“往年我還是小傻子,光吃不乾活,哪來的存糧。”
“不是這個意思,就是除開你的口糧,隻看我們三個人的話,存糧也不太多。主要很多糧食也不好存,存著存著就壞了,而且沒地方存,大家不敢存太多。”
岸說著目光往自家雜物間裡溜,“今年就不一樣了,今年你還專門蓋了房子來放存糧,外麵的壇壇罐罐也有很多。”
白蕪點頭,“一份辛苦一份收獲。”
岸笑了笑,“說實話,今年確實要比往年辛苦許多,但辛苦歸辛苦,人心底裡是踏實的。”
白蕪對這點略有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