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灰燼裡的冬筍煨得滾燙,筍殼的鮮香全都被逼進筍肉裡了。
白蕪和南遙趁著冬筍還燙,剝去厚厚的筍衣,很快得到了一整個玉白小巧的筍肉。
筍肉冒著淡淡的熱氣,一股筍特有的清香味飄了出來,飄得滿屋都是。
白蕪咽咽口水,他好幾天沒吃過蔬菜,這筍肉的味道太香了,香得他腹中饑鳴一聲大過一聲。
南遙將手中剝好的筍放到黑陶盤裡,轉頭道:“我來剝筍,你準備炒筍的材料?”
“這提議深得我心!”白蕪站起來,將筍殼往灶膛裡一扔,快樂地跑起來,“我去割臘肉了。”
他們家有各種各樣的臘肉,臘豬、臘羊、臘牛、臘鹿……每一種都十分香。
白蕪直奔臘豬肉而去。
豬是他們家喂的馴化野豬,都是閹過的公豬,平時吃野菜、穀糠、麥麩和水草之類,夠肥卻又不失鮮香。
這種豬做出來的臘肉,肉質深紅,脂肪發黃,整一條肉非常油潤,直接吃都能吃到臘肉那種被寒風與陽光醞釀的鹹香,風味比鮮肉更足。
白蕪站在屋簷下,左挑右選,選了一條肥瘦相間,大小合宜的上好臘肉。
他將臘肉收回來,用溫水清洗乾淨外表的雜質,再改刀。
這臘肉比木棍還硬,他改刀的時候快用上吃奶的勁兒,還是切得十分艱難。
南遙將手中最後一疊筍殼扔進灶膛,站起來接過白蕪手中的刀,“我來。”
白蕪站在旁邊看他拿刀將堅硬的臘肉片成均勻的薄片,紅色與油黃相間的臘肉擺在黑陶盤裡,像一朵盛開的花。
這些臘肉每一片都肥瘦相間,放在眼前看,恰好半透明。光是看這臘肉的樣子,白蕪便覺得,要是沒好好料理,簡直浪費了這塊肉。
白蕪看了一會,去外麵揪了兩根凍著的蒜苗回來,拿了另一塊案板,切起了配菜。
兩人肩並肩,手底下的案板咚咚作響,一份份配菜整整齊齊地碼在黑陶盤裡,像黑陶盤裡開出的花。
白蕪放下菜刀:“我好了。”
南遙幾乎同時放下,“我也好了。”
兩人相視而笑,白蕪推南遙,“幫我燒火,我準備做飯了。”
南遙順勢坐到灶下,燒起了火。
白蕪卷起袖子,準備炒菜。
白蕪看著洗乾淨,被燒得冒煙的鍋,第一道菜便做炒臘肉。
他將臘肉下鍋,大火煸出裡麵的油脂,再放入蒜白與黑褐色的咬嘴果泥,炒開後再放入煨熟的冬筍片爆炒,直至每一片筍都裹上油脂與臘肉的香味,再放大醬與蒜葉。
冬天,他們的窗子隻開了一條縫,隨著鍋裡的菜烹得滋滋作響,濃鬱鮮香的味道在廚房裡縈繞不去。
白蕪咽咽口水,“好香啊。”
旁邊的鍋子正蒸著蒸籠,今年新米蒸成的大米飯正在裡麵冒著熱氣,清香的氣味越發讓人饑腸轆轆。
南遙站起來,探著身子從旁邊的筷筒裡抽出一雙筷子,涮了一下,直接從鍋裡夾起一塊臘肉遞到白蕪嘴邊,“嘗嘗鹹淡。”
“呼——好燙!”白蕪叼著那塊臘肉,呼呼吹氣,“好香!我們的豬肉做臘肉果然好吃!你也嘗嘗。”
“我嘗就算偷吃了。”南遙把筷子遞給白蕪,接過他手中的鍋鏟,將冬筍炒臘肉盛起來。
白蕪趁機又夾了兩塊,前麵那塊先塞給南遙,後麵那塊塞進自己嘴裡,眯著眼睛慢慢享受。
兩隻大狼最先聞到冬筍炒臘肉的香味,從房間裡跑出來,甩著尾巴,用鼻子在廚房門外拱著,一直發出“嚶嚶嚶”的聲音。
它們還用爪子扒拉木門,直將木門扒拉得“卡啦卡啦”作響。
南遙將臘肉和冬筍盛在黑陶盆裡,裝了滿滿一大盆。
白蕪在偷吃菜的間隙轉頭衝兩頭大狼喊:“彆撒嬌,等會才能吃。”
“嗷!”兩隻大狼急得轉圈圈,它們看到白蕪在吃了!
白蕪放下筷子,準備炒其他菜,“去叫阿父他們過來,準備吃飯了!”
“嗷!”
白蕪隻得夾起臘肉拋給兩隻大狼,等它們接到肉吃上了,才催促,“快去叫阿父他們吃飯。”
兩隻大狼伸出粉紅的舌頭舔舔嘴巴,乖乖去了。
冬天冷,他們家有時候在廚房裡吃飯,有時候在房間裡吃飯。
今天的飯菜油煙大,在廚房吃比較好,不然容易熏到被子。
白蕪快速炒完剩下的三個菜,端到廚房的桌子上。
南遙將最後一把柴塞進灶膛,起身幫忙擺碗筷。
川推開廚房門走進來,岸和墨跟在他後麵。
兩隻大狼甩著尾巴從他們腳下擠進來,圍著白蕪團團轉,鼻子裡嚶嚶嚶地撒嬌。
白蕪險些被兩隻大狼絆倒,忍不住笑,“去把你們的飯盆叼進來,我現在就給你們裝。”
兩隻大狼沒聽明白,岸打開廚房門,伸手指它們的飯盆,“去叼那個!”
岸指了好一會,實在沒辦法跟兩隻大家夥溝通,隻好帶著它們親自去找兩個飯盆。
兩隻大狼以為要放飯了,兩隻前腳蹦完用兩隻後腳蹦,圍在岸身邊使勁蹦躂。
岸拿起它們的飯盆,往它們嘴裡塞。
南風嘴裡的飯盆“當啷”一聲掉在地上,白雪先反應過來,叼著飯盆甩著尾巴跑去廚房,南風趕忙跟上。
白蕪在兩隻大狼的腦袋上各揉了一下,這才給它們盛飯。
他們家給兩隻大狼喂的食物一直很雜,其中以澱粉類為主,加上各種肉類,每次喂的時候會將食物拌勻。
這次也一樣。
兩隻大狼特彆能欣賞他們家的食物,目前在他們家適應得十分良好。
大狼不僅適應得十分良好,甚至還被養得胖乎乎,尤其冬天,那厚實的雪白毛發炸開,讓它們的個頭看起來大了不少。
如果不是它們臉上那無害的表情,以及老是吐著舌頭的傻笑,它們看起來簡直像威風凜凜的猛獸。
這都是他們一口一口喂出來的,作為主要飼養人之一,白蕪非常有成就感。
今天也是如此,兩隻大狼等放飯後,馬上叼著自己的飯盆去角落立刻吃起來。
那狼吞虎咽的樣子,一看就知道它們對今天的飯特彆滿意。
白蕪也挺滿意。
白蕪給兩隻小狼留好了飯,又給兩隻小豚留。
他給兩隻小豚留的飯要更多一些,不過也沒多多少。
他們家的小豚除了跟他們吃同樣的飯之外,還多了一筐魚,每隻小豚半筐,要不然光靠家裡的飯菜,實在不夠它們吃。
以小豚的食量,它們要是全吃飯菜,對做飯的人來說,負擔也太大了。
家裡的飯菜對於兩隻小豚來說,主要還是零食,而非主食。
川他們已經擺好了碗筷,招呼白蕪,“過來吃飯了。”
“我洗個手就來!”
白蕪用盆子裡的水洗乾淨,手飛快跑到桌前坐下。
今天是岸盛的飯,他將飯碗盛得特彆滿,那種壓實了,還冒個尖尖的滿。
白米飯上還冒著嫋嫋熱氣,原木色的筷子就放在旁邊。
等白蕪一落座,川大手一揮,“開吃!”
一家人二話沒說,統一舉起筷子,夾向中間那盆冬筍炒臘肉。
他們家的竹筍今年太珍貴了,一家人快種了一年竹子,一口筍都沒吃過。
今天還是第一次。
冬筍和其他季節的筍不一樣,冬筍明顯不如其他季節的筍舒展,筍肉很密,小小的一片,顯得有些秀氣。
白玉一樣的筍裹著油脂和醬汁,一入口,嫩生生,又脆又鮮。
那種鮮味和他們以往嘗到的任何一種鮮都不同,那是一種來自植物的、純粹的鮮,鮮得非常純正。
筍的鮮甜讓人想起春天,他們像春天裡的蠶一樣,快速乾掉幾片筍,等吃過癮了,才夾向臘肉。
臘肉吸收了冬筍的鮮味,鹹香可口,還不那麼油,配著白米飯吃,簡直絕配。
快速乾完一碗飯的白蕪摸摸肚子,宣布:“我今天可以吃三碗飯。”
岸馬上跟上,“我可以吃四碗!”
川眼睛一瞪,警告兩人,“收著點,隻許三碗,多了沒有,今年可沒冰糖地莓吃。”
去年白蕪和南遙做了許多冰糖地莓放在廚房外麵。
他們除了平時拿酸酸甜甜的冰糖地莓當零食吃之外,還拿它消食,每次吃撐了都會摘一串下來吃,開胃又促消化。
今年他們先前忙著收集正兒八經的糧食,抽不出空去摘地莓。
後麵大雪一下,地莓都被埋在雪下麵了,現在有沒有地莓他們都不知道,更彆提說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