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禦醫儘心儘力照顧了一個月,果親王稍微恢複了一些,卻不可能再來上朝,就想要請辭輔政大臣職務。
乾隆沒答應,親自去王府安慰果親王,隻讓他好好休息,等休息好再回來不遲,這輔政大臣的位子給果親王始終留著。
果親王自然是感恩戴德,雖然不能下榻,還是起身行禮謝恩。
雖然保留了輔政大臣,乾隆卻另外重新設立了軍機處。
軍機處原本是先帝在西北之戰的時候設立,為了方便處理緊急軍務之用。
這樣有單獨處理的地方,又不容易泄露機密,效率還高。
乾隆感覺軍機處十分好用,於是重新設立,命張廷玉、鄂爾泰和訥親等人為軍機大臣。
在沐瑤看來,這就是乾隆的秘書處了,直接在他之下,商議國事的時候非常方便,能夠儘快輔助他處理政務。
最妙的是,這個軍機處是滿漢各半,可以說是相當平衡了。
乾隆設立軍機處,仿佛給了皇後一點靈感,讓她在後宮也設立了一個小軍機處,專門來處理後宮事務。
這個後宮軍機處的人選包括了高貴妃、嫻妃、沐瑤和嘉嬪,皇後負責把事務分派給她們,每人都有一件,不多也不會累,但是分散後,皇後就要輕鬆得多了。
沐瑤不意外皇後這樣做,就能讓肩膀的擔子能輕一點。
高貴妃雖然不太樂意沾事務,不過她的是最輕省的,就是給宮人發月銀,這個就很喜歡了。
發錢呢,她也不需要做什麼,底下管事娘子都算好了,隻需要大概核實一遍,就有專人去發放。
最後再核對一次,看有沒發多了,或者漏掉誰沒發的,基本上按照慣例來做,都不需要高貴妃太操心。
但是這個卻需要個主事人,高貴妃領頭,身邊石榴幫著辦,自然妥妥當當的。
沐瑤領的差事是冬衣的發放,跟高貴妃差不多,數目是底下管事統計好送上來,還有樣衣送來看一眼,沒什麼問題就發下去。
多了少了,有誰漏了,衣服哪一件有問題什麼的,身邊素茹和素紋幫忙打理,也不是要她費多少心思。
嘉嬪領的差事則是管理器物,宮裡不少擺件年末的時候需要數一數,數量不說,看有沒有損毀,登記在冊。
壞了就修,修不了就換,換下的也有地方處置,還需要登記送出去,免得有人假借損毀把宮裡的東西送出去外頭變賣。
因為有沐瑤的表格在,嘉嬪檢查起來也不需要太累,隻需要按照編號讓人查一遍就好了。
嘉嬪是沒想到自己居然也能得了差事,聽見的時候還有些恍惚。
玲瓏就笑道:“娘娘被晉升,還是太後娘娘親自開口提點的,皇後娘娘自然要賣太後一個麵子,怎麼都不能把娘娘落下了。”
聞言,嘉嬪卻並不這麼認為,倒是覺得皇後這是事情太多了,這是打算找人幫忙做。
以前皇後什麼都攬在身上,如今忽然變了路數,也不知道為何。
反正絕不會跟玲瓏說的那樣,皇後是為了太後才把宮務分給自己的。
哪怕是個小差事,嘉嬪拿到手還是很認真,交代玲瓏派人按照編號查一遍,然後再抽取編號來再查一遍,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嫻妃領的則是采買對賬之事,這個她一貫做的,就十分熟悉了。
把宮務分下去,皇後也能清閒了一些,得空帶著和敬親自教導了起來。
和敬第一回被叫到皇後身邊,又是興奮又是緊張,不知道皇後會教自己什麼。
皇後第一次教的也不是彆的,而是教她不要被旁人左右:“你以後出嫁,雖說未必遠嫁,可能就在京城,卻在宮外,叫我鞭長莫及。很多事你隻能自個來處置,也不容易遞消息進宮來。”
見和敬一怔,皇後撫摸著她的腦袋道:“你可知不曾遠嫁的公主,大多也不會長壽?甚至許多二十多歲就香消玉殞?”
和敬沒想到公主們居然如此短壽,不由瞪大眼:“額娘,這是為什麼?”
皇後就苦笑道:“公主和額駙的身份不同,各有府邸,無法住在一起,不能時常見麵,需要有嬤嬤允許才行。”
連見麵都要費儘周章,雖說是夫妻,一年卻見不到兩回,感情可想而知,能好到哪裡去?
公主獨守空房,額駙不能見,又不能隨意出外,或是進宮跟生母和兄弟姊妹見麵,孤孤單單,大多就鬱鬱而終了。
和敬感覺不可思議,身為公主要跟額駙見麵,竟然需要作為下人的嬤嬤來允許,這是什麼道理?
她疑惑道:“所以當初單嬤嬤非要到女兒身邊來當教養嬤嬤,是打算以後跟著女兒出嫁之後,能夠掌握公主府大權?”
對單嬤嬤來說,在公主府掌握大權,還要通過她,公主和額駙才能見麵,簡直不要太風光了。
她生怕被人取代,才會不停在和敬耳邊反複嘀咕,就希望和敬聽自己的,讓此事萬無一失。
哪知道畫蛇添足,反倒叫沐瑤察覺一絲不對,單嬤嬤這才功虧一簣。
皇後點頭道:“確實如此,對教養嬤嬤來說,跟著公主出嫁,無疑是能翻身做主人的唯一機會了。”
哪怕公主就嫁在京城,公主府也是教養嬤嬤掌握著,就是皇後如果沒有正當理由,都不好隨意處置這位嬤嬤的。
單嬤嬤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在宮裡多年,伺候到太後跟前已經足夠風光了。
但是她要能跟著公主出嫁,翻身做主人,那就更風光了。
而且能拿捏住曾經是主子的公主,能不能見額駙,兩人能不能過夜,全是嬤嬤說了算,這樣的權力讓曾為下人的嬤嬤如何能不心動?
皇後就道:“所以我教你的一件事就是這個,旁人如果說你不好,你要分辨得出,誰是忠言逆耳,誰是藏著私心故意為之。另外若是受了委屈不必憋在心裡,隻管告訴我,告訴永璉,告訴你皇阿瑪,知道了嗎?”
和敬遲疑道:“額娘,那我以後出嫁,必然還得有嬤嬤跟著……”
皇後就笑道:“放心,我打算讓香嵐跟著你。她一直看著你長大,你也是熟悉香嵐,相處起來也能融洽許多。”
聞言,和敬這才放心下來,又紅著臉道:“額娘,我這才多大,就已經想到出嫁的事了嗎?”
皇後摟著她到懷裡道:“你剛出生的時候還小小一團,如今也漸漸長大了,長得越發好看了起來。我擔心你再受委屈,不管是什麼事,隻管開口就是了。”
“你得記住,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不要什麼都憋在心裡,但是也彆什麼都告訴你皇阿瑪,小事可以來找我。”
和敬在皇後柔軟溫暖的懷抱,小臉紅撲撲的,臉上有羞澀也有依戀。
聽見皇後的話,和敬輕輕點頭,也能明白皇後的擔心。
偶爾去找乾隆訴苦,乾隆會覺得女兒需要自己,自然樂意幫忙。
但是一點小事就去找他,次數多了,乾隆隻怕要不耐煩起來。
所以要找,卻不能經常找,而是偶爾找,和敬心裡默默記下了。
而且也未必有事才找,平日得對準乾隆的口味做點什麼,比如之前送親手鉤的帽子,他就很高興,和敬打算以後每年都做這個送過去。
不拘是帽子還是手套或者彆的,總歸讓乾隆心裡對自己這個女兒還有印象。
沐瑤不知道皇後對乾隆的性情如此熟悉,開始教導和敬如何攻略乾隆,她有些焦急在殿內走來走去。
已經十一月了,蘇家那邊一直沒消息傳來,她難免有些擔憂。
蘇家是沒能成功,還是出了什麼意外,報信才遲遲沒來?
按理說,蘇家隔幾個月就會送信來,約莫就是這幾天了。
這時候小應子匆匆抱著一個錦盒過來,沐瑤一看就知道是蘇家送來的,頓時眼睛一亮:“快,給我看看。”
錦盒的角落有一個小小的“蘇”字,沐瑤迫不及待打開錦盒,裡麵是一本冊子,旁邊還有一封信箋。
她猶豫片刻,還是先拿起信箋,飛快看了起來。
這是蘇鳴鳳的筆跡,他估計寫得有點匆忙,字跡不如之前來得工整。
意思很明白,他請大夫走訪各處,專門去了特彆的地方,讓人中痘。
大夫知道直接說的話,不會有人願意接中,於是就起了主意,要藥人,給的價錢很高,不少過不下去的貧苦人家都願意過來一試。
尤其知道不會有性命危險,可能會稍微有點發熱,還會有藥能用,等好了之後就能拿錢回家。
第一個人戰戰兢兢過來應聘,中痘第二天確實稍微有些發熱,卻不嚴重,躺了幾天,吃著不錯,都不必用藥,幾日後就活蹦亂跳。
這讓許多人看見,也就躍躍欲試。
兩位大夫沒有停留一個地方,而是輾轉各處,短時間內儘可能給更多的人中牛痘。
半年之後,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經過的一個村子爆發天花,唯獨接中過牛痘的人都好好的。
大夫把人一一記下,再去附近村落走了一圈,記錄了足足上百人。
這麼多的人就寫在冊子上,沐瑤打開一看,密密麻麻都是人名,後邊跟著是歲數,村落,還有什麼年月中的牛痘,村子又是什麼時候爆發天花,人又有什麼症狀雲雲,記錄得是一清二楚。
當然這一份是備用,隻讓沐瑤過目,真正詳細的折子,蘇鳴鳳早就特意寫好一封,鄭重讓人送到乾隆跟前。
比起沐瑤那一份,這份寫得就要更詳儘了。
比如大夫偶然發現得過牛痘的老農在村子裡爆發天花後僥幸活了下來,特意去了幾個村子,凡是得過牛痘的人都能在天花之下活著。
於是他們就起了個大膽的想法,會不會得過牛痘的人不會再得天花?
如果是真的,那麼就是天下之幸事了。
蘇鳴鳳還詳儘寫了得了牛痘後的症狀,比天花要輕得多,雖然會發熱,卻很輕微,會出痘卻不多,很快就淡下去。
尤其得了牛痘之後,幾個村落的人確實在天花之下都活下來了,人數之多絕不會是僥幸。
這封折子送來的時候,乾隆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
蘇家真是不鳴則已,如今卻是一鳴驚人了。
要是真的話,那確實是大功一件!
他當然不會隻相信蘇家的一麵之詞,想必蘇家也是這麼覺得的,所以把村落的位置和名稱,還有每個中牛痘之人的姓氏、年紀和中下的年月都寫下來。
甚至連中牛痘的方法都寫得一清二楚,讓乾隆可以派人去證實,也能叫人親自實驗。
看到這裡,其實乾隆已經信了一半。
若非有把握,而且真有其事,蘇家敢寫得這麼清楚明了嗎?
光是這些人名和村落,還有姓氏和年齡,隻要派人去轉一圈足夠能發現了。
要是對不上,這不是直接讓人揭開謊言了?
哪怕讓人做戲,一兩個還好,這足足一百人,還不是一個村落的,有男有女,年紀相差也大,讓上百人對口供還要一致,絲毫沒有紕漏是絕不可能的。
乾隆讓死士在皇莊秘密接中了牛痘,然後前往蘇家所說的地方打探。
這些地方曾爆發天花,死士過去一來能驗證牛痘有沒作用,二來能查探當地的情況。
死士把每個村落都走了一圈,人都對上了,不但姓氏、年齡和村落名字,就連中牛痘的年月都沒有出錯。
尤其死士去了這些地方,附近有些村落已經因為天花,幾乎都死光了,隻能逃過來,有些中途發病也死了,有些發病後僥幸活下來,有些則是進了村子才發作。
他們呆了幾天,發現村落中中過牛痘的人都安然無恙,沒有中過的人就被傳染上,更是驗證了牛痘的作用。
前後足足幾個月,死士才輾轉消息傳來,證實蘇家的記錄都是真的。
乾隆看過後就明白,蘇家這事確實可行!
而且中牛痘比直接中天花更安全,想到他的孩子們,自然中牛痘更好一些。
以往中天花也有孩子因為高燒而夭折的,有更安全的法子,乾隆自然不會錯過。
沐瑤從信箋中敏銳發現半年二字,就明白為何蘇家遲遲沒有消息傳來。
不是沒消息,而是直接把消息遞到乾隆那邊去,等他驗證好之後,蘇家才送信給她,算是穩妥了。
沐瑤放下信箋,心裡是徹底鬆口氣,好歹是趕上了。
若是再遲幾個月,永璋就要中痘,到時候中的什麼就不好說了。
蘇家也不是故意瞞著,而是乾隆一天沒驗證好,她這邊提前得到消息也沒用。
而且錦盒沒有上鎖,擺明蘇家也不怕被乾隆知道在信箋裡寫了這個。
沐瑤低頭沉思了一會,再抬頭的時候就露出驚喜的笑容來。
身邊的鄧嬤嬤見了不免驚訝道:“娘娘,是蘇家有什麼好消息傳來了嗎?”
沐瑤笑了笑,就等鄧嬤嬤問這句話了:“確實是好消息了。”
鄧嬤嬤聽得更為疑惑,還想再問,就見乾隆大步進來,趕緊退後一步行禮。
乾隆摟住沐瑤坐下,笑著道:“你這是得了蘇家的信,知道這好消息,就不必朕重複了。”
沐瑤笑眯眯道:“是,我剛收到信箋,正想跟皇上說這好消息呢。”
說完,她又疑惑地看了過來:“皇上顯然這是比我更早得到消息了?”
見沐瑤露出迷惑的神色來,乾隆就笑道:“蘇家謹慎得很,先遞了密信給朕,等朕派人查探和驗證後,才把消息告訴你。”
對蘇家的謹慎小心,乾隆還是很滿意的。
要是事情他還沒派人驗證,蘇家就大咧咧說出來,甚至到處宣揚,生怕這好處落不到自己頭上,乾隆心裡就要不得勁了。
哪怕是大功一件,乾隆心裡的小本本也要記上蘇家一筆的!
如今就好,蘇家發現後,暗地裡小心打探和實驗,得到真切證據後悄然遞密信來給乾隆,絲毫沒一點聲張。
尤其密信一遞,蘇家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仿佛這件事壓根就沒發生過一樣,依舊過著自己的日子。
仿佛事情一遞,交給乾隆全權來處置,蘇家就當個甩手掌櫃,倒是十分榮辱不驚了。
沐瑤笑著點頭道:“想必是二哥辦的此事,換做三哥的話,早就咋咋乎乎了。這麼想來,二哥估計一直沒告訴三哥,甚至連大哥都沒說,恐怕隻先跟阿瑪私下說了一聲。”
這叫她猜中了,確實如此,乾隆笑道:“不錯,正是這樣。蘇家老二確實穩重又謹慎,隻可惜這身子骨不大好。”
聽聞蘇鳴鳳去族田視察了一圈,回去後就累病了,躺了幾天,喝了不少湯藥才好起來。
若非如此,乾隆對蘇鳴鳳還是很欣賞的,如今又立了大功,破格提拔也不是不可以,卻是可惜了。
就蘇鳴鳳這個身體,上京都成問題,更彆提是辦差了,三天兩頭估計就要累病了。
乾隆低頭看著沐瑤就笑著道:“蘇家這次立了大功,你來說說,朕該給蘇家什麼樣的賞賜?”
沐瑤聽後微微瞪大眼,她究竟做錯了什麼,竟然要回答這中死亡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