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22(2 / 2)

菜地的活都乾完了,韓生義坐在這除了抓蟲子,就是發呆。他勞動得不到工分,而他的名字又不在正式的牛棚人員名單上,大隊長不好意思讓他跟著去累死累活的割稻子,所以大家都熱火朝天忙著的時候,他就還是待在這裡。

本來要是時間多,韓生義就會上山,想辦法給自己和爺爺奶奶改善夥食,可今天他沒精神,不願意動彈。

昨天他沒睡好,半夜被噩夢驚醒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同一個噩夢。

他的父親,躺在一間沒有窗戶的陰暗屋子裡,他渾身是血,雙眼緊緊閉著。夢裡,他總是能聞到一股香味,很香,還很熟悉,緊跟著,香味變了,變得越來越臭,臭的他胃部痙攣,臭的他眼睛刺痛,他開始頻繁的乾嘔,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難受到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他醒了。

爺爺奶奶睡在旁邊的小床上,窗外傳來隻有半夜三更才會出現的詭異鳥叫聲,韓生義望著漆黑的頭頂,輕輕眨了幾下眼睛,然後就合上了眼皮。

對韓生義來說,做噩夢是個很平常的事,他已經有應對的經驗了,那就是什麼都不要想,閉上眼睛,繼續睡,睡著了,就不會再想起噩夢是什麼了。

隻是以往管用的方法,昨晚竟然失效了,第三次被驚醒以後,韓生義突然對睡覺產生了一種厭惡感,他坐起來,靠著潮濕發黴的牆壁,就這樣慢慢等天明。

韓生義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頻繁的做噩夢,想到這個問題以後,他又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對已經習慣的噩夢,用起了“突然”兩個字。

直到在清晨的陽光裡,看到走路跟蹦跳沒有任何區彆的楚酒酒,韓生義這才想起來,他確實是有一陣沒再做過噩夢了。

似乎……就是從楚酒酒每天中午都去找他開始。

第二天的生活有了盼望,臨睡前,他總會模模糊糊的想,明天要早點澆水,如果等楚酒酒來了再澆,菜地就又要被她霍霍了。

韓生義坐在菜地旁的大樹下麵,不知過了多久,太陽越升越高,直到再也不會往上升,突然,他伸平雙腿,向後一仰,壓著自己的胳膊,他閉上眼睛。

困了,睡個午覺。

*

師傅們乾活手腳麻利,一上午,楚紹要的桌子就做好了,楚酒酒自告奮勇來刷漆,這也不是什麼高難度的活,師傅樂得交給她。

刷好漆以後,要放在院子裡晾幾天。到了中午,天氣越來越熱,兩位師傅就把工作轉移到了堂屋裡,反正屋裡空蕩蕩的,不怕弄得滿地木屑。

楚酒酒趁機摘下來幾根大黃瓜,她力氣小,做不了拍黃瓜,就退而求其次,做了個拌黃瓜絲,師傅們自帶乾糧,楚酒酒把大部分黃瓜絲送給師傅吃,自己則就著早上剩下的蜜棗粥,吃分出來的一小碟。

天天喝粥也不是事,看來以後還是要想辦法做點彆的。

楚酒酒在心裡回憶著那些複雜的菜譜,盤算能不能精簡一點。另一邊的師傅們嘗了她拌的黃瓜絲,都讚不絕口。

還以為她有什麼獨家秘方,其實就是她舍得放調料,而且用小竹勺計算著,嚴格按照菜譜給的比例往盤子裡倒,這才有了令人驚豔的口感。

可惜家裡沒有油,如果能點上幾滴香油,一定更好吃。

吃過飯,在室內師傅們也不怕曬了,休息沒兩分鐘,又重新開工。零零碎碎的暫且不講,楚紹要的大件家具,就是兩張室內的桌子、兩條長凳,兩張木椅,還有竹製的開放式立櫃,以及一個竹製的帶門矮櫃。

立櫃一共四層,上麵三層是裸露的,最底下一層帶門,底下放怕蟲蛀的東西,上麵就放鹽罐醋瓶,還有海帶蝦皮等。矮櫃緊挨著立櫃,放一些平時用不到的東西。

楚酒酒還是第一回見到用竹子做家具,她看的新鮮,卻不知這是當地窮人家的標配。

買不起木頭,隻能用使用壽命短的竹家具,不僅容易開裂,在梅雨季節,還總是發黴。

竹子劈一下就開了,不像木頭似的,要一下下的鋸,因此,竹家具很快就做好了,而外麵的木匠師傅,還在哼哧哼哧的鋸轆轤模型。

楚紹買的那根樟子鬆,就是為了做轆轤才買的,不過他買的這跟樟子鬆大,除了做轆轤,還能貼著轆轤做一個戶外桌,老師傅原本想將幾塊木板粘起來,做一整塊的桌麵,楚酒酒想起自己看到過的現代戶外家具,跟他說鋸成十厘米的長條,隔開排列,再從底下釘上兩條支架。

師傅試了一下,果然可以,不過他看著做出的成品,感覺不太實用。

木條之間有這麼大的縫,小東西放上去,風一吹,肯定會掉。

但是這樣風乾效果好,也不怕下雨把木頭泡了。

唉,有利有弊吧。

用楚酒酒這個辦法,省下來了幾塊木板,木匠給他們做了兩個板凳,楚酒酒高興的給板凳刷漆,看著板凳的眼神,慈愛的就像看自己的孩子。

……

轉眼到了傍晚,木頭都用的差不多了,楚紹回來,看著剩下的邊角料,挑了一個最大的木墩,用來當家裡的菜墩,又挑了一塊從樟子鬆上鋸下來的木板,在底下釘了兩層碎木板,最後,做成一個結實的厚木板,然後拴上繩子,掛到了雜物間旁的大樹上。

楚酒酒又開始星星眼了。

“是秋千啊!”

沒有孩子不喜歡秋千,她坐上去蕩了好久,楚紹則在屋裡做晚飯,沒想到,他竟然會蒸窩頭,窩頭蒸好以後,他把前兩天摘下的茄子切開,貼在還有餘熱的鍋邊上,沒一會兒,茄子燙軟了,邊上焦黃,楚紹淋了一勺醬油在上麵,兩人用著今天師傅剛削出來的竹筷子,你一下我一下,沒多久就都吃光了。

楚酒酒吃的肚兒溜圓,讚歎道:“爺爺你手藝真好。”

楚紹不為所動,“在你嘴裡,有手藝不好的人嗎?”

楚酒酒乾笑兩聲,好像真沒有。

隻要不是做的難以下咽,她都會這樣說,而即使真的是難以下咽,為了人家的麵子,她也不會說出來。

楚紹收拾殘局的時候,楚酒酒撩起眼皮,立刻被嚇了一跳,“爺爺,你曬傷了!”

楚紹背上,靠近脖子的地方,起了一層皮,楚紹知道,卻不在意,“沒事,拿鹽水擦擦就好了。”

楚酒酒連忙去拿鹽,按照生理鹽水的比例泡好以後,她快步跑進屋裡,從外套口袋翻出那袋手帕紙,翻動的時候,裡麵夾著的錢掉了出來,楚酒酒愣了一下,連忙把錢又塞了回去。

她蘸了一點鹽水,讓楚紹趴下,一邊擦,楚酒酒一邊愁,“太辛苦了,爺爺,明天你不要再做飯了,我來做。”我給你做好吃的。

還不等她說出下半句,楚紹就皺起眉,“不準上山!”

楚酒酒一噎,撇撇嘴,“不上就不上。”

擦著楚紹的傷口,楚酒酒視線漂移到堂屋那兩個新做好的魚簍上。

不讓上山沒關係,她可以下河呀。

……

楚酒酒動作輕柔,跟撓癢癢似的,有點彆扭,又有點舒服,打死楚紹都想不到,他竟然能提前幾十年,享受到自家孫女的照顧。

差點趴睡著了,聽見屋外傳來路人的說話聲,楚紹才想起來,他還有事沒辦呢。

一骨碌爬起來,他對楚酒酒說:“先彆擦了,帶上糖,跟我一塊出去。”

楚酒酒和楚紹都不愛吃糖,那些糖,就是楚紹買了,準備送給那些在大隊部幫助過他們的人的,韓生義本來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員,隻是他家情況特殊,送糖不如送點實際的。

這個時間,大家已經都吃完飯了,天還亮著,卻不至於睡覺。楚紹先帶楚酒酒去了大隊長家,大隊長看他們提著東西進來,本來不想收,後來一聽,不止他有,凡是幫助過他們家的,都有,大隊長麵色稍緩,這才收了下來。

“就是我不乾這個大隊長,咱們鄰裡之間,我也該幫你們兄妹一把,以後帶著妹妹,好好過日子,可彆再像以前一樣了。”

大隊長語重心長,楚酒酒卻聽得糊塗,楚紹聽明白了,他是說自己太過激進,喜歡走極端這件事。

楚紹其實不覺得他有什麼錯,來到青竹村以後,他一共就失控過兩回,一回為他媽,一回為楚酒酒,如果不是彆人非要欺負他的家人,他又怎麼可能走極端。

隻是對著大隊長,楚紹擺出了一個說得過去的態度。

“陳伯,謝謝你,你說的我都記住了。”

林丹麗也在一旁坐著,夫妻倆都是一臉欣慰的樣子。見氣氛不錯,楚紹提起楚酒酒戶口的問題,當初說介紹信丟了,大隊長讓村民們留意了幾天,不過看樣子,這介紹信是找不回來了。

大隊長覺得難辦,這年頭,農村沒戶口的孩子其實很多,父母帶著去上戶口,根本用不到介紹信,直接登記就行了,假如楚紹是大人,這事都不用說,楚酒酒到村子第一天,就能登記好,可問題是,楚紹是孩子,他不是戶主。

戶主張鳳娟,人已經死了,因為屍首一直找不到,沒有銷戶,所以楚紹還是掛在張鳳娟的戶口下麵。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其實全看大隊長願不願意辦,他一猶豫,林丹麗就明白他在想什麼。無非是覺得不合規矩,他不想動用自己的私權,把楚酒酒登記到一個已經過世的人名下。

林丹麗抿了抿唇,低聲道:“老陳,孩子怪不容易的,你就給辦了吧。馬上分糧了,再不辦,他們倆就吃楚紹的糧,這半年可怎麼過啊。”

林丹麗溫言軟語,偏偏大隊長就吃這一套,大隊長點點頭,“好吧,明天我就給酒酒登記去,還是掛在你媽媽的戶口下麵。不過,楚紹,你媽媽的戶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銷?”

“以後再說吧。”

得到承諾,謝過大隊長,楚紹帶著楚酒酒離開了。

楚酒酒看著楚紹的側臉,本想問問,為什麼張鳳娟的戶口一直都沒銷,可楚紹從不跟她說張鳳娟的事情,楚酒酒隱約感覺,這是個禁忌的話題。

作者有話要說:  彙款的事情比較複雜,爺爺媽媽生前並不知道有彙款,所以爺爺也不知道

彙款不會便宜彆人的,放心啦

2(爺爺比我大三歲[七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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