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裡的同學們總是覺得, 齊寶珠在班裡特彆冷漠,其實,她在哪都是這樣, 即使在家,她也很少說話,都是彆人問她什麼, 她就回答什麼, 而且能少說幾個字, 就少說幾個字,真正的做到了惜字如金。
全家一共五口, 唯一能讓齊寶珠多說一點話的, 就是她的弟弟齊寶國, 現在,齊家其餘的四口人,全都直愣愣的看著齊寶珠,在後者挺直了腰背, 沒有逃避視線的時候, 他們更驚訝了。
齊寶珠的父母互相看看,不敢出聲,就怕把女兒又嚇得縮回去, 齊寶國則坐在她身邊,悄悄觀察她的臉色。
齊首長萬萬沒想到, 自己隨便閒聊幾句, 竟然能得到齊寶珠的注意, 想起她剛才問了什麼,齊首長放輕自己的聲音,無比慈祥的回答:“他啊, 他叫楚立強,怎麼,寶珠你認識他呀?”
齊寶珠連忙搖頭,下意識的又要低頭,但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她張開口,囁嚅道:“聽過,他們家,挺不容易的。”
謔。
這絕對不止聽過這麼簡單,齊寶珠在家天天看電視,聽過的話沒有五百,也有一千,可他們提起彆的事的時候,她一點反應都沒有,今天反應這麼大,事出反常必有妖。
齊寶珠的媽媽放下筷子,她柔聲問女兒:“你從哪裡聽來的?”
她爸爸也想知道這個問題,另一邊,齊寶國突然想起了什麼,“這個人姓楚,是不是楚月告訴你的?”
提起楚月,齊寶珠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過了一會兒,她再次搖頭。
女兒好不容易對一個事情感興趣,齊寶珠的父母實在太好奇了,他們又問了好幾遍,終於,齊寶珠回答道:“我同桌,楚立強是她爸爸。”
聞言,飯桌上的眾人又互相對視一眼。
齊寶珠情況特殊,她的年紀,本來應該在初中學習,但齊寶珠特彆不喜歡上學,這次都是被家裡人連勸帶哄的,才答應去學校試一試。他們不圖齊寶珠能學到什麼知識,就是想讓她儘快拿到一張高中畢業證。
齊寶珠的媽媽在教育局工作,是她把齊寶珠塞進了如今的班級裡,彆人入學都有考試,但齊寶珠沒參加,所以班裡那些人說得沒錯,她能上這個學校,確實是走了後門。
上個學期,齊寶珠的家人幾乎隔三差五就去學校看一看,確認齊寶珠沒有出什麼事,因為上個學期一直都是風平浪靜,他們這個學期就鬆懈了,以至於齊寶珠多了個同桌的事,他們現在才知道。
齊家人了解齊寶珠,知道她不喜歡跟任何人親近,所以剛開學的時候就叮囑過班主任,不要給齊寶珠安排同桌,然而,上學期的班主任懷孕休產假了,這學期的班主任是臨時的,齊家人沒有打招呼,這位班主任也不了解情況,才陰差陽錯,把楚酒酒安排到了齊寶珠身邊。
身邊有了一個同桌,齊寶珠竟然還好好地每天按時上學,這是不是代表,齊寶珠已經開始適應學校的生活了。
齊家父母高興地心臟砰砰跳,每個人都是一臉的激動,但他們不敢說出來,隻能默默的憋著,等吃完這頓飯,齊寶珠回自己房間了,再好好的慶祝一番。
有人雀躍,也有人警惕,因為齊寶珠的性格,她這輩子都沒見過多少人,膽小和閉口不言,這是她的缺點,卻也保護了她很多年,不然,以她這麼單純的性格,早不知道被騙了多少回了。
齊家的三個大人坐在一起,互相商討了一下,決定派出他們的探子,去好好探一下,那個同桌究竟何許人也,本性如何。
齊·探子·寶國:“……”
齊家也住在學校附近,跟楚家隔了三條胡同。平常,齊家的姐弟兩人都是起得最早的,吃過飯,就出發去學校了,他倆頂著學校開門來,路上基本碰不到什麼人,把姐姐送到她的班級,然後,齊寶國才回到自己上的初中部。
今天,齊寶國從洗漱開始就磨磨蹭蹭的,吃飯時候還把盤子打翻了,他們的媽媽狠狠批評了他,然後要他們好好坐著,她再去炒一盤。
齊寶珠乖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沒一會兒,她看到媽媽從廚房走出來,“等會兒,我去你們姥姥家借頭蒜。”
姥姥家離他們住的地方足足三裡地。
一頓早餐,至於這麼興師動眾嗎。
……
齊家人覺得齊寶珠單純,那是因為他們根本就不了解齊寶珠,她隻是不喜歡說話,這不代表她傻,媽媽和弟弟唱雙簧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隻是不知道,他們這一次又想乾什麼。
默默看向自己對麵正傻嗬嗬的轉一個煮雞蛋的齊寶國,齊寶珠抿了抿唇,仍然什麼都沒說。
被他們這麼折騰,齊寶珠到學校的時候自然晚了,楚酒酒今天來的挺早,就是想早點到校,好跟齊寶珠傳紙條。誰知道,她來了,齊寶珠卻沒來,楚酒酒不禁開始擔心,她是不是生病了。
拿著已經撕下的紙條,楚酒酒焦躁的敲了敲桌子,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不過教室都快坐滿了,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該上課了。
感覺今天是看不到齊寶珠了,楚酒酒盯著那張紙條,思考著是把它疊成紙飛機,還是小青蛙,這時候,教室門口又走進來一個人。
楚酒酒抬起頭,看見齊寶珠走進來,她立刻笑了起來,抬起手,放在身前,她小幅度的晃了晃,這就算打過招呼了。緊跟著,她把筆拿起來,垂頭一頓猛寫,寫完以後,齊寶珠剛好走到座位這邊,她揚起胳膊,用力的把紙條遞給齊寶珠,見她沒接,還晃了兩下。
齊寶珠放下包,看見上麵寫的,你怎麼來的這麼晚,她默了默,從自己的包裡拿出鉛筆盒,找到最常用的筆以後,她在紙條上回複,我弟弟把早飯打翻了。
楚酒酒一看,了然的點點頭,然後在紙條上寫,你弟弟真笨。
……
齊寶國可不認為自己笨,他在初中部也是叱吒風雲的尖子生好不好,謹慎起見,他窩在教室門外,觀察了將近四五分鐘,直到快上課,他才一路跑了回去。心裡有了答案,但他誰都沒說,直到晚上回家,吃過晚飯,他悄悄來到父母的房間,恰好,齊首長也在,他正跟兒子兒媳說話。
看見齊寶國進來,他問:“什麼事?”
齊寶國的媽媽連忙招手,“爸,你忘了,昨天不是你讓寶國去打探那個同桌是什麼人嗎?寶國,你是不是看見什麼了?”
齊寶國點點頭,“看見了。”
齊寶國的爸爸也好奇的問:“那人是男是女?”
“女的。”
齊首長問:“看麵相是好相處的人嗎?”
齊寶國:“應該是,看見姐姐進去,她笑的特彆開心。”
齊首長心裡犯嘀咕,過分熱情也不是什麼好事,該不會她是知道寶珠有自己這麼一個爺爺,才故意接近寶珠的吧。
齊寶國的媽媽又問:“那你看沒看出來,你姐姐為什麼跟她玩得到一塊去?”
總算問到點子上了,齊寶國往前邁了一步,朝另外三人瞪大眼睛,“我知道,因為那個女的,她是個啞巴!!”
齊家三個大人:啥???
……
楚酒酒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啞巴了,她正在韓家看楚紹鼓搗電視機。
第二批歸還的資產都送來了,其中就有一台韓生義爸爸買的黑白電視機,韓家也算是全國第一批用上電視機的人家,隻是,這電視機年頭太長,之前也不知道被什麼人拿去自用,後蓋上的漆都掉了好幾塊。插上電以後,屏幕裡滿是雪花,看樣子,已經沒法用了。
送資產的人也知道這個情況,所以,他還帶來了一張電視機票,如果韓家這台修不好,他們願意出錢幫忙再買一台。
韓奶奶留下了票,然後就把那群人都打發走了,她打算這個周末,等韓生義放假的時候,帶他一起去百貨大樓,買一台更好的,彩色電視。
五幾年的時候,國內就已經有專門的電視生產線了,隻是電視太貴,沒法普及到各個家庭,就像現代的蘭博基尼,人人都知道有這個東西,但能真正擁有的人,隻有零星幾個。
彩色電視也是這幾年才有的,韓奶奶打牌的時候,聽老姐妹說她家就有一個,老姐妹把彩色電視說的天花亂墜,似乎人生裡要是不能擁有一台彩色電視,那就活的毫無意義。韓奶奶聽完,頓時就決定了,要給家裡買一台彩色電視。
彆人有的東西,她的孫子們自然也得有,錢無所謂,留著也沒多少用處,提高生活品質,那才是最重要的。
黑白電視如今九百塊一台,彩色電視的價格直接翻了一番,兩千左右才能拿下。連這樣的東西都能買,可見現在的韓家,確實是不一樣了。
彩電要買,黑白的也不能放棄治療,好歹也是當初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楚紹把線路重插了一遍,又把後蓋打開,清了清灰塵,但是沒用,依然看不到畫麵。
這麼貴重的東西,就是韓奶奶,也不敢讓他隨便的拆,那台電風扇就是血淋淋的教訓,楚紹把電風扇組裝回去以後,地上還有三個螺絲,兩個螺母,根本不知道是從哪卸下來的,電風扇光榮犧牲,電視機,可不能走上這樣的老路。
晚上十點,楚酒酒、楚紹,還有溫秀薇三人一起回家,走在路燈下,楚酒酒羨慕的開口:“我也好想買一台電視機啊。”
楚紹:“……”誰不是呢。
“有錢沒票,也是白搭。”
溫秀薇問:“怎麼才能有一張電視機票?”
楚紹:“單位裡發,或者,用僑彙券換。”
又是僑彙券。
楚酒酒歎氣,他們家裡沒有華僑,這一條路,就彆想了。還是盼著軍區的大首長們突然好心,發給楚立強一張電視機票吧。
*
第二天是周六,一大早上,楚家門口就停了一輛吉普車,楚酒酒打開車門一看,司機不是小李,是一個不認識的戰士,看來楚立強還是很忙,所以他身邊的小李都沒法過來接自己了。
上學的日子他們七點鐘起床就可以,即使跑步,六點鐘起來也足夠了,然而去軍區的日子,他們必須五點就起來,然後在家裡等車接。
車來的時間不怎麼固定,早的時候五點多就來了,晚的時候七點多才來,一上車,楚酒酒就悶頭補覺,這樣,下車以後她才有精神。
楚紹不像她,他在車上怎麼都睡不著,就隻能看車窗外的風景。
經過層層關卡,一察覺到減速變頻繁了,楚酒酒就知道,他們快到了,睜開眼,楚酒酒興致勃勃的看向窗外,遇到站崗戰士的時候,她還會小小的揮一下手,跟他們打個招呼。
雖然,從沒有人搭理過她。
聽到她說這些,二寶跟她解釋:“酒酒姐,站崗的時候不能嬉笑打鬨,要是跟你說話,他們就犯規啦。”
楚酒酒:“是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不是他們討厭我就好。”
說完,她對二寶笑了笑,二寶聽見,卻撅了噘嘴,“誰會討厭你呀,你長得這麼漂亮,人見人愛的,不像我。”
發現她情緒有點低落,楚酒酒問:“怎麼,有人討厭你?”
二寶喪氣的點點頭,“班裡有個男生,揪我辮子,往我書包裡放小鳥,鳥在我的筆記本上拉那什麼,我打開書包的時候,鳥突然飛出來,差點把我嚇死。”
楚酒酒震驚了,“這麼壞!”
豈有此理,她頓時擼起袖子,“不行,那個男生叫什麼,他也是軍人家屬吧,你帶我找他去!”
楚酒酒好多年沒感受到這種憤怒的情緒了,突然來這麼一下子,她還有點懷念自己充滿了戰鬥精神的日子。說乾就乾,二寶看她來真的,連忙把她攔下,“不用不用,我爸和我大哥都去找過了,我大哥把他教訓了一頓,我爸找了他爸,他爸聽說以後,拿皮帶把他抽了一頓。”
說到這,她頓了一下,然後悄悄在身前給楚酒酒比了個四的數字,“這麼多天都沒來上學,聽說是下不了床。”
楚酒酒:“…………”
都這麼慘了啊。
那算了,她還是彆去雪上加霜了。
家屬院裡安靜的很,因為是軍區,也沒什麼人大聲喧嘩,隔一段時間,號角就響一回,住在家屬院的人們就拿這麼當起床號,吃飯號,還有寫作業號。
楚立強忙的時候,楚酒酒跟楚紹就去聶家搭夥,劉語珍多做兩個孩子的飯,她也不覺得累。她最歡迎楚家的兩個孩子了,每回楚酒酒過來,二寶都能高興上好幾天,楚紹學習好,他來了以後,還能給大寶補補功課。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這個智商,隨了他沒文化的爹,一看見書就頭疼。
周六這天,楚酒酒沒見到楚立強,周日這天,上午也一樣,楚酒酒都做好這一周也看不見楚立強的準備了,誰知道,下午在聶家玩的時候,小李突然跑了進來。
“酒酒,楚紹呢?你快去叫他,政委讓我接你們倆出去吃飯。”
下午兩點,這是吃什麼飯,楚酒酒愣了一下,然後趕緊往屋裡跑。
“楚紹!快出來,咱們去吃飯了!!!”
正在屋裡教大寶的楚紹:“……”
彆這麼大聲喊我名字行嗎?怪丟人的。
上了車,跟小李多打聽了一下,楚酒酒才得知,他們這飯要回市區去吃,而且這頓飯,不是楚立強請他們兩人,而是楚立強正在聯絡的一個老首長,要請他們一家人吃飯。
楚酒酒坐在後麵,問前排的小李,“既然都回市區了,能不能把薇薇也叫來?”
小李:“應該不行吧,這是家宴,隻請你們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