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1 / 2)

馬所長跟著楚酒酒來到楚家的四合院,進去以後,他就驚呆了。

這也太大了。

他們研究所目前總共還不到十個人,根本用不到這麼大的辦公室啊。

大是其次,其實馬所長最介意的,不是麵積的大小,而是這麵積投射出來的租金高低。

這麼大的房子,租金絕對少不了,而他們能申請的經費,又實在有限。

馬所長感覺,他是白來一趟了。

因著馬所長之前答應過的事情,楚酒酒卯足了勁介紹這座四合院,每個優點她都不放過,一定要讓馬所長知道。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還有房屋銷售的天賦,馬所長聽著聽著就心動了,但摸摸自己的錢包,他那一點點心動,瞬間變成了心如止水。

……

汪爺爺看出來了馬所長的捉襟見肘,他沒吭聲,畢竟楚酒酒現在太熱情了,要是當場跟她說清楚,感覺怪不忍心的。

他隻能迂回的跟楚酒酒說:“租房子是大事,酒酒啊,你也彆說這麼多了,還是讓馬所長自己想想,等他有答複了,再來告訴你。”

楚酒酒想了想,對汪春生點點頭,“您說的對,您在這陪馬所長再逛一會兒,我去您家給我爸爸打個電話。我說再多都沒什麼用,還是讓他親自過來跟馬所長商量比較好。”

說到這,楚酒酒一溜煙就跑沒影了,汪爺爺伸著手,想要把她叫住,結果隻觸摸到了楚酒酒跑起來以後濺起的一溜煙塵。

汪爺爺:“……”

這孩子,太說風就是雨了。

韓生義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為了能去文物檔案館,她肯定不會輕易把馬所長放走,沉默一秒,他抬起頭,對兩位長輩笑了笑,“咱們去西屋轉轉吧。”

……

韓生義在那邊拖延時間,楚酒酒飛快的跑回汪家,她跪在汪家茶幾旁邊,熟稔的把黑色座機搬出來,然後按動上麵的數字。

汪爺爺家的座機是彆人主動給他們家安上的,就為了讓汪爺爺有急事的時候,能快點聯絡到外界。他家的座機很先進,應該是全中國最高級的一批電話。楚酒酒每次看到都覺得挺懷念的,因為電視劇裡常出現的座機,都長這個模樣。

楚酒酒快速按下幾個號碼,她盤腿坐在地上,耐心的等著,沒一會兒,對麵接了起來。

“喂,您是哪位?”

楚酒酒繞著電話線,歡快的回答:“是我呀,李叔,你知道我爸他現在在哪嗎?”

警衛員小李愣了一下,然後告訴她:“政委已經回家了,你沒在家裡看見他?”

這年頭打電話是沒有來電顯示的,在真正的說話前,誰也不知道對麵是誰,楚酒酒哦了一聲,快速說道:“我以為他還沒回來,我在汪爺爺這裡,用的是他們家的電話,知道啦,謝謝你李叔,我現在就給家裡打一個。”

掛斷以後,她又撥通了自己家的號碼。楚家房子買了沒多久,電話就裝上了,韓家也有一個,隻是在家的時候他們都不怎麼用,一般電話鈴聲要是響了,要麼是找楚立強,要麼是找溫秀薇,楚紹和楚酒酒,基本沒有接電話的機會。

因此,電話響了以後,楚紹明明離得更近,但是他沒有接,而是坐在小陽台的溫秀薇趕緊跑過來,接起了電話。

聽楚酒酒說完以後,溫秀薇仍然是一頭霧水,她茫然了一會兒,然後把電話遞給坐在沙發上的楚立強,“楚叔叔,酒酒打來的電話,她說,她給你找到客人了。”

正看新聞的楚立強:“……?”

租客確實是客人的一種,但用客人二字,語句的含義就大不一樣了,聽起來總是奇奇怪怪的。

電話裡的楚酒酒聽起來很急,楚立強其實沒想那麼快就找到租客,凡事欲速則不達嘛。

可他很少聽到楚酒酒有這樣的語氣,於是,掛斷電話以後,他旋上了那台黑白電視機的開關。

“走吧,你倆也跟我一塊去四合院看看。”

楚家暫時沒有電視機的票,這台黑白電視機,還是韓家找人修好以後送給他們的,自從有了電視機,不管韓家還是楚家,用電量都在直線上升,楚立強懷疑自己不在家的時候,這三人連覺都不睡,全都蹲在客廳看電視。

他多慮了,一到晚上十點,電視台就不播節目了,即使開著電視機也看不到畫麵。

……

到了四合院,見到馬所長,楚立強跟對方打了招呼。三言兩語,他就看出了馬所長的難處,本來他也覺得這買賣做不成,但楚酒酒一直殷切的看著他們,看的楚立強滿頭問號。

心念一動,他帶著馬所長走到裡麵的一個小房間,借聊天的時候,他問了問馬所長和楚酒酒相識的經過,聽到他說以後想帶楚酒酒去文物檔案館,楚立強這才明白。

小丫頭並不是真的想給家裡創收,她隻是怕自己的免費門票跑了。

輕笑一聲,楚立強在心裡搖了搖頭,他開始認真的跟馬所長討論租房的事情,怕馬所長拒絕,他還說,可以隻租一部分,比如東廂房,那裡冬暖夏涼,在第二進,遠離鬨市,位置又不算太深,東廂房連上角屋、廚房、雜物所,一共就六個房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聽他說不用整租,馬所長看了他一眼,然後謹慎的問他,具體需要多少錢呢?

楚立強微微一笑,一手比了一個二,另一手比了一個五。

七間房子加一起麵積將近一百五十平,不論何時,首都都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個三四十平米的小屋子,如今的租金都是五六塊一個月,五六塊其實都是低的,多少人爭著搶著要租,而三四十平米的小屋子,已經足夠一家六七口住進去了。楚立強要一個月二十五,真的不算貴。

然而,馬所長還是歎了口氣,“不瞞您說,現在研究所的情況,實在是不景氣,您要一個月二十五,我應該拿不出來,您看看,還能不能再商量商量,這個……二十,行不行?”

作為一個文人,馬所長還是頭一回跟彆人討價還價,他滿臉通紅,覺得十分羞愧,可博物館那兩間小破屋子真的太小了,連他們帶來的資料都放不下,七八個人天天擠在一起,腦袋都發蒙。

馬所長為了同事準備豁出老臉去,然後望著楚立強驚訝的麵孔,他還是忍不住低下了頭。

然後,他就聽楚立強說:“您說什麼呢,哪有一個月二十五,我這房子年頭這麼長了,一個月租金二十五,這不是宰客嗎?”

馬所長一愣,他抬起頭,“那你這手勢是……”

楚立強笑:“我是說,一年的租金二十五,咱們三年起租,行不行?如果您中途有變動,隨時都能離開。”

家裡的老婆經常說她認識的賣菜大姐有多實惠,每次她去買,都送她一點額外的菜,但馬所長覺得,楚立強才是這天上地下第一的實惠人。

他感動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楚政委,你可是幫了我們研究所的大忙,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這樣,我請您、還有您全家吃飯!”

楚立強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他笑了笑,“請吃飯就不必了,您的條件也不富裕,我哪能讓您破費呢,不過,要是您能幫我點彆的忙,那就更好了。”

馬所長:“……”

真是親父女,連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原本馬所長答應帶楚酒酒進文物檔案館,那就是帶一次,讓她知道文物檔案館裡麵長什麼樣就行了,可楚立強一來,借著降租金的機會,讓馬所長欠了他這麼大的一個人情,然後,帶一次,就變成了帶無數次。

隻要楚酒酒想去,馬所長就不能拒絕,畢竟他們研究所還在楚家的地盤上呢。

午飯是馬所長請兩個孩子,晚飯,就是楚立強請大家,吃飯的時候,他順便就把合同擬好了,等明天去馬所長的辦公室,手寫兩份出來,然後,馬所長他們就能搬家了。

楚立強準備等周日再做這些事,但馬所長特彆急,夏天馬上就到,到時候高溫難忍,同事們的進度肯定又要落後,也顧不上麻煩不麻煩了,吃過飯,馬所長直接把楚立強請到了博物館去。楚酒酒自從知道這事定下來,她就不跟著忙活了,目送楚立強和馬所長一起離開,楚酒酒站在國營飯店的門口,問身邊的幾個人。

“那咱們,回家?”

楚酒酒和韓生義還算有事乾,楚紹和溫秀薇卻是無辜的被拽出來,全程當個背景板,除了跟著吃一頓晚飯,其他的都沒他們什麼事。

溫秀薇:“嗯,我得回家了,譚姐讓我明天跟她一塊去拜訪她師父,她師父住的挺遠,我明天要早起。”

楚酒酒問:“譚姐就是那個譚鳳琴嗎?”

溫秀薇笑,“對,就是她。”

說譚姐,大家都沒印象,說起譚鳳琴,連韓生義都想起來了。

因為她去年演了兩部樣板戲,今年又演了一個抗戰片,在全國都是赫赫有名的,溫秀薇剛拍完的那部電影,也是由她來當女主演。聽溫秀薇說,她今年才二十六歲,她自己就出身於戲曲世家,拜的師父也是一位名師,溫秀薇對她既羨慕又尊敬,隻要譚鳳琴有邀請,她必然會答應,而且不管多遠,她都要準時到場。

就這樣,四人到了岔路口的時候,溫秀薇獨自回了楚家,剩下的三人,則又去韓家坐了一會兒。

晚上一個孩子沒回來,韓奶奶跟韓爺爺是自己吃的晚飯,沒人回來,韓奶奶連做飯都懶得做,於是,今晚晚飯是韓爺爺做的。

韓爺爺做飯中規中矩,味道隻能算一般般,而且他會的菜就那麼幾個,他還是更擅長打下手。

坐在韓家,楚酒酒把今天遇見馬所長的事情說了,韓爺爺和韓奶奶都在回憶,馬所長是哪一號人物。可惜,首都實在太大了,他們連世界曆史研究所都沒聽過,自然更沒聽過這個略顯低調的馬所長。

韓奶奶前幾天配了一副老花鏡,如今終於看得見電視上的人物了,她半脫下眼鏡,眯著眼,仔細的剪手中的布料。

她準備給這些孩子一人做一雙布鞋,百貨大樓賣的鞋用料她總覺得不好,到了夏天,肯定悶得慌。

一邊剪,她一邊問:“這麼說,隻租出去了一部分?那剩下的怎麼辦。”

楚酒酒癱在沙發上,果盤裡切了好幾種水果,她拿起一塊桃,塞到嘴裡,邊吃邊說:“就空著唄,家裡也不缺錢,沒必要一定把房子全都租出去。我覺得隻租一部分也挺好的,這樣以後我們想回去了,還能再進去看看,不然的話,整個四合院都讓彆人用了,我們要進去,還得給人家敲門。”

韓奶奶:“是這個理,那四合院是你們的老宅,你們楚家的根就在那呢,都租出去,不一定就是什麼好事。你爺爺奶奶的牌位,是不是還在老四合院裡呢?”

現在不讓用牌位,上香都是偷偷的,楚立強也沒專門打兩個牌位出來,就立了兩張照片,底下放個香爐,然後再擺幾個果盤,這就算上供了。

楚酒酒正在吃東西,看她又要邊吃邊說,楚紹拍了她一下,然後替她回答道:“沒有,我爸爸在一樓收拾出來一個小房間,設成了香堂,爺爺奶奶,還有我媽,都供在裡麵。”

提起楚紹的媽媽,大家都有一瞬間的沉默,孟瀟雨死的最早,大家對她要麼沒有感情,要麼感情極淡,至於楚興華,他這輩子雖說也是不容易,但好歹,他還是壽終正寢的。隻有張鳳娟,找不到屍骨,如今還是不能入土為安。

老人們特彆糾結入土為安這四個字,好像不埋到地裡,靈魂就隻能飄蕩在人間,永遠沒法安息。楚酒酒沒有這種想法,土葬是一種,還有海葬、樹葬好多新興的喪禮儀式。在現代,人們即使想入土為安,也不一定花得起那個錢,多少人死後就租一個小方框,把骨灰往那一放,就算結束了。

人們的想法都是逐漸改變的,有些規矩要守一輩子,有些規矩,真就沒什麼堅持的必要。

所謂的找到屍骨,也不過是讓活著的人感覺好受一點,對於死人來說,她都死了,哪還會在意這些事情。

楚酒酒默默的吃桃不說話,韓生義撐著頭看電視,他垂著眼,悄悄抿了一下唇角,也沒有出聲。楚紹有些無奈,每次一提到這個,大家就像怕他傷心似的,小心翼翼的不敢開口,實際上,他哪有這麼脆弱。

原本熱鬨的客廳瞬間安靜下來,過了兩秒,還是韓爺爺認命的肩負起改變話題的重任。

“說起你們的爺爺奶奶,楚紹,你那個後奶奶,沒再來找你們的麻煩吧?”

楚紹搖頭,“沒有,最近我爸也沒見過他們家的人。”

韓生義:“那也要小心點,他們家什麼都沒分到,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韓奶奶放下剪刀,冷哼一聲,“斷絕了關係,還好意思回來要家產,真是臉皮比城牆都厚。”

楚酒酒下巴一動一動的,她吃著水果,聽彆人聊天,聽著聽著,她也開口說道:“對呀,當初明明是心夠狠、夠無情,才選擇了跟家人斷絕關係。可一等到家人被平反,原來那些避之不及的親戚們,就一窩蜂的全都找回來了,而且韓奶奶,你聽他們的理由,全都是一樣的,像什麼,我們當初是不得已,我們是為了給家裡留後,我們不是故意的,做出這樣的事,我們也很傷心啊,聽的我都開始反胃了。”

說到這,楚酒酒坐直了腰,她扔掉一塊西瓜皮,義憤填膺的看向大家:“做錯事就是做錯事,不管當初是因為什麼,拋棄家人、保全自己,哪怕說出大天來,也隻能歸結成自私兩個字!這是平反了,所以他們才湊過來,要是沒有平反,這輩子,他們都不會找咱們說一句話,留一個字,那樣的結局是什麼呢?他們在首都裡順風順水,自己升官,孩子升學,而咱們,妻離子散的照樣妻離子散,老無所依的照樣老無所依,出去上學?嗬嗬,種一輩子的地吧!”

她說完好長時間,屋子裡都沒人說話,楚紹古怪的看著她,感覺她不像是在說高老太太幾個人,韓生義則沉默的坐在原處,連眼睛都沒抬一下。

韓爺爺和韓奶奶,是神情最為複雜的人,同樣被斷絕關係過,他們一下子就想起了兩個人,一個是養子韓繼彬,另一個是韓生義的媽媽阮夢茹。

後者沒得說,蛇蠍心腸,自私自利,不顧丈夫和兒子,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毒蛇,沒有任何爭議。可前者,總是在動搖他們的心。

從收到錢的那一刻,韓家老夫妻其實就沒怎麼怪過他了,尤其回到首都以後,他隔三差五就送東西過來,卻從不露麵,韓爺爺和韓奶奶對他的感情,從疑惑,漸漸就變成了心疼,如果再等上一段時間,說不定,連心疼都會逐漸的變質。

楚酒酒在某些事情上,情商幾乎為零,可在某些事情上,她又通透的如同一塊碧玉。

說的再好聽,你們也是被家人義無反顧的拋棄了,說的再好聽,你們也是棋盤上毫無用處的棄子,除了被扔掉,沒有更好的結局。你們打算原諒他,重新接納他,甚至還想好好的補償他,可是,這公平嗎?

為了照顧你們放棄一切的人是韓生義,從天堂摔到地獄、依然堅持要跟你們在一起的人是韓生義,他沒有用手段,沒有做過保全自己的事,現在他能回來,不是他堅信未來一定會更好,而是他的運氣,實屬不錯。

做了兩種不同選擇的人,到最後,竟然得到的是同樣的待遇,如果這也稱得上公平,那這世界,得扭曲到了什麼樣子。

韓爺爺和韓奶奶是沒有想過那麼多的,他們隻是想公平的對待每一個孩子,可他們不知道,從他們冒出這樣的想法時,在這件事上,就已經沒有公平可言了。

楚酒酒是個很聰明的人,她知道韓繼彬對韓家夫妻來說太重要了,如果從韓爺爺和韓奶奶的角度出發,他們永遠也意識不到原諒他有什麼不對,因為他們都是好人,都願意犧牲自己,可要是從韓生義的角度出發,他們就能驟然清醒過來。

親生兒子留下的獨子,韓生義在兩位老人心中的地位永遠無人可撼動,隻有當他的利益和心情被彆人侵蝕到,韓爺爺和韓奶奶才能真正的重視起來。

晚上九點多,楚紹還在樓下看電視,韓爺爺背著手,望著窗外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韓奶奶做鞋做到一半,她抬頭看了一眼韓爺爺,然後又把頭低了下去。

而楚酒酒,此時正在韓生義的房間裡。

另一張床被搬走了,放到了隔壁的房間,韓生義的臥室頓時大了不少,楚酒酒進來以後,就趴在他的床上,翻動他最近正在看的一本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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