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117(2 / 2)

楚紹就是水性好的人,他在青竹村上山下河都溜的很,即使韓奶奶不讓他下河遊泳,其實他也經常偷偷的去,如今這技能算是派上用場了,溫秀薇在幫大家照顧病人,等她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楚紹已經走了。

道路被淹,通信中斷,楚紹還以為隻有洛陽這邊的農村是這個樣子,其實不止,整個河南,百分之八十的地方,都變成了災區。洛陽算好的,暴雨提前來到,隻下了一天就結束了,而彆的地方,有的下兩天,有的下三天,悲劇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人們跟老天搶同胞的命,爭分奪秒,卻也不能救下所有的人。

楚酒酒是不知道這一曆史性悲劇的,因為後世根本就沒什麼人會提起來,彆說她了,就是她爸媽,都不知道這個事。

直到去了火車站,等了大半天也沒等到火車過來,她才知道,洛陽那邊的火車已經全部停運了。

韓爺爺得知消息,派車把她和韓生義從火車站接了回來,韓爺爺也回家了,他告訴楚酒酒,河南那邊發了水災,一時半會兒的,聯係不到那邊的人。

楚酒酒正愣著,楚立強從軍區打電話過來,叫他們都彆擔心,已經有部隊出動了,他拜托了那邊的戰友,如果找到楚紹和溫秀薇,就會打電話回來。

楚立強的聲音很穩定,他沒有慌,很大幅度的安慰了楚酒酒的心情,她點了點頭,然後才發現楚立強看不見自己,過了一秒,她張開口:“我知道了,您也彆著急,他們會回來的。”

接下來,大家就陷入了焦躁又沉默的等待時間中,楚酒酒一反常態,不怎麼說話,睜開眼就守在電話旁邊,每次聽到鈴聲響起,楚酒酒都是一哆嗦,飛快的把電話拿起來,聽到裡麵不是楚立強的聲音,楚酒酒就會非常失望。

第一天她還很期待楚立強打電話過來,等到了第二天,第三天,她就不敢再接電話了,甚至聽到電話響起,就會極度害怕。

河南是糧食大省,那邊受災,要是傳到其他省市民眾耳朵裡,估計全國都要恐慌起來,所以這消息沒有廣泛流傳,隻有少數人知道了這件事。韓爺爺知道家裡人最近都擔心楚紹和溫秀薇的安危,所以他每次都隻撿好消息說。

“大雨來之前,有個鄉鎮剛做過防洪演習,你們說多巧,就因為這個,那個鄉鎮幾乎沒有傷亡,真是奇跡!”

“也是多虧了今年頻繁的防洪宣傳,所以很多地方都隻是淹了農田,人沒事。人沒事就好啊,今年的糧食是不成了,但還有明年嘛,隻要大家好好的,生活就能繼續下去。”

楚酒酒如今住在韓家,韓生義把自己的房間讓給她,然後他去二樓的床板上對付了兩個晚上,看著楚酒酒魂不守舍的模樣,韓生義覺得再這樣下去會出問題,於是,吃完晚飯,他把楚酒酒帶出了家門。

他們在路邊散步,楚酒酒卻總是想回去繼續等電話,韓生義攔住她:“你等了三天,不差這一會兒,有時候沒消息就是好消息,酒酒,你這幾天太緊繃了,放鬆一點,楚紹他命硬的很,不會出事的。”

楚酒酒垂著頭,不吭聲。

“洛陽不是受災最嚴重的地區,楚紹他應該是困在火車上了,放心吧,那麼多人都在火車上,他最多就是餓了幾頓,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還有秀薇姐,她是演員,村民們發現有洪水的時候,肯定會通知他們一起撤離,主要是通信中斷,不然他們肯定早就給咱們打電話了。”

聽了半天,楚酒酒突然出聲。

“你彆安慰我了,除非他們打電話回來,不然,什麼話我都不想聽。”

韓生義愣了愣,也隻好沉默下來。

這三天對楚家和韓家來說,都是十分的難熬,韓奶奶沉默的坐在房間裡,她突然想起好多年前,她的丈夫被抓走了,她的兒子也被抓走了,再後來,連她都被抓走了。坐在牢房中,她忍不住的擔憂這兩個人,不停的祈禱,希望他們都能平安。等她再出來的時候,她渴望的看著羈押她的人,想從他嘴裡得到一個好消息,可是,那人嘴唇動了動,說出了一個讓她晴天霹靂的消息。

那時候的等待,就如同現在,煎熬,極度的煎熬。

心裡難受還害怕,她卻不敢表現出來,隻有待在自己屋子的時候,她能露出真實的表情,一旦出了這間屋子,來到楚酒酒麵前,她就又要端起平常的模樣,絕不能讓她看出一點自己的異樣。

可是,每天這麼偽裝著,也不是個事,韓奶奶自認為自己是個非常堅強的人,然而到了這種時候,她也有點繃不住了。

晚上,天都黑了,韓奶奶看楚酒酒還是守著電話機,她走過去,用儘量溫柔的聲音讓她去樓上睡覺。催了好幾回,楚酒酒才慢吞吞的站了起來,韓生義坐在一旁看報紙,見狀,他也跟著站起身。

“我燒水了,走吧,睡覺前,你先泡個澡。”

韓生義一邊說,一邊去推楚酒酒的肩膀,兩人一起往樓上走,而這時,電話聲又猛地響了起來。

一聽到這個聲音,楚酒酒跟個離弦的箭一樣,瞬間衝了過去,把電話拿起的時候,楚酒酒心臟都不會跳了。

這麼晚了,一般人不會打電話過來,楚酒酒有預感,這就是她一直在等的消息。

十分艱澀的發出一個喂字,對麵的電流亂了一會兒,然後,她才聽到那邊嘈雜的聲音。

楚紹:“喂?聽得到我說話嗎?”

“喂?喂??聽不見啊,信號太差了。”

旁邊的溫秀薇有點著急,他們倆可是跋山涉水,往北走了將近一百裡地,才找到這麼一個能用的電話機,這一路艱難險阻就彆提了,一會兒回去,他們還不知道該怎麼回去呢。

廢了這麼半天勁就是想報個平安,要是失敗了,溫秀薇殺人的心都快有了。

她在旁邊催楚紹:“你再大點聲!”

他們那邊聽不到楚酒酒這邊發出的聲音,所以才一直沒頭蒼蠅的亂喊,而楚酒酒這邊,在聽到楚紹和溫秀薇開口的一刹那,她已經哭了出來。

楚酒酒哭的特彆凶狠,而且是一瞬間爆發的,好家夥,她這反應,差點沒把韓奶奶當場嚇死,捂著心臟,韓奶奶差一點就倒地了,然後,她聽到了楚酒酒哽咽的喊聲。

“楚紹,你嚇死我了!嗚嗚嗚!”

韓奶奶:“……”

丫頭,彆惡人先告狀了,倒是你,差點字麵意義上的嚇死我啊。

……

信號真的特彆差,楚酒酒哭了大概一分鐘,那邊終於斷斷續續的聽到聲音了,發現是楚酒酒在哭,溫秀薇心裡一酸,立刻就把電話搶了過來,拿著聽筒,她不住的安慰楚酒酒。

“彆哭了,我和楚紹都沒事,我們沒受傷,楚紹還救人了,真的一點事都沒有,不要哭了,再過幾天,楚紹就回去了,酒酒乖,彆再擔心了。”

可是不管她怎麼說,楚酒酒都止不住,她隻好讓楚酒酒把電話給彆人。

楚酒酒聽了,一邊抽鼻子,一邊把電話遞給旁邊的韓奶奶。

韓奶奶趕緊接過來,這時候信號稍微好一點,得知他們倆沒事,前兩天一直在救人,今天水位都退下去了,他們就出來找電話報平安了,韓奶奶一拍大腿:“這可真是,楚紹爸爸還讓當地的戰士找你們倆呢,唉,這是錯過了,要是你們還留在村子裡,也不用跑出來這麼遠。”

“這都幾點了,你們可彆再摸黑回去了啊!找個招待所,先住一晚上吧!”

溫秀薇答應了,等掛了電話,她才一臉的苦相,介紹信被水泡了,他們就是想住招待所,也住不了啊。但是不想讓老人擔心,她連實話都不能說。

晚上趕路確實不行,最後,她跟楚紹來到附近的長途車站,在車站二十四小時開放的等待室裡湊合了一晚上。

他倆苦哈哈的相互依偎,而首都這邊,也是差不多的景象。

韓生義坐在長椅上,楚酒酒靠著他,她不哭了,但是身子還會習慣性的一抽一抽。

她半垂著眼,心裡感覺特彆累,但也特彆的輕快,韓奶奶掛了電話,又給楚立強和出去打聽消息的韓爺爺都打了電話,兩邊都通知到了,韓奶奶歎了口氣,放下聽筒,然後抬起頭,就看到楚酒酒靠著韓生義,一副馬上就要睡著的疲憊模樣。

可憐見的,這幾天把她嚇壞了。

韓奶奶站起來,她對韓生義指了指楚酒酒,然後又指指樓上,明白過來韓奶奶的意思,韓生義輕輕轉過身,把楚酒酒攔腰抱了起來。

楚酒酒輕得很,韓生義抱她跟以前扛化肥差不多輕鬆,楚酒酒睡得沒那麼死,她稍微睜開眼,看到韓生義的下巴,她隱隱約約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就繼續放心的閉上眼,還往韓生義懷裡靠了靠。

韓奶奶看著他們一起上樓,本來她是沒什麼多餘想法的,楚酒酒這樣依賴她的孫子,她又不是第一次見到,自然也不會聯想到彆的東西,可問題是,她孫子的反應。

在楚酒酒用臉蹭了蹭韓生義的胸口以後,韓生義眉眼變得更加柔和,他稍微低了一下頭,臉頰輕輕碰到楚酒酒的腦瓜頂,這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連韓生義自己都沒意識到。而很快,他又抬起了頭,抱著楚酒酒,他的步伐很穩,沒一會兒,就來到三樓,直到關門聲響起,韓奶奶才收回了仰起的目光。

若有所思的站在一樓,韓奶奶想了好長時間,然後才回了自己的房間。

……

韓生義把楚酒酒搬上了樓,天氣熱,就沒給她蓋一整條被子,隻是把她的肚子蓋上了,省得著涼。

這房間是他的,即使他已經離開了三天,裡麵的種種細節,還有無處不在的氣息,都還屬於他,把楚酒酒腳上的拖鞋拿下來,強迫症一般規規矩矩的擺在地上,然後,他才直起腰,坐在了楚酒酒身邊。

其實楚酒酒進入青春期以後,就不怎麼會哭了,以前的小哭包,現在進化了,變成了堅強的女性,可最近十天裡,他看到楚酒酒哭了兩回。

每一次,他都覺得心裡悶悶的。

小時候楚酒酒總哭,那時候他沒有多少感覺,最起碼,不會出現最近的這種、類似於感同身受的感覺。

說是感同身受,都不恰當。因為聽說楚紹和溫秀薇可能出事的時候,韓生義也擔心,也會隱隱的感到害怕,畢竟那是楚紹和溫秀薇啊,跟他一起生活、又對他明裡暗裡關懷著的兩個人。

如果是感同身受,他應該也會覺得輕鬆,覺得終於雨過天晴了,可是今天的他,並不是這種心情。

韓生義想了很久,也搞不懂自己這算是什麼心態,他隻知道,以後人生的幾十年,這幾十年中的每一年,每一年中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想再看到楚酒酒傷心的掉淚的模樣。

望著虛空,韓生義又坐了一會兒,然後才默默的站起身,出去之前,他回過頭,又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楚酒酒,然後才關上了房門。

*

火車一直不通,楚紹就隻能待在原地,水位全部下降以後,村子裡就熱火朝天的忙了起來,這次村裡有幾個人不幸身亡,大隊長要照顧這些人的家人,還要把那些被衝垮的房屋,原地再蓋起來。

算是劇組運氣好,當初的機器因為放的夠高,所以沒有碰到水,導演寶貝的抱著它們,楚紹也鬆了口氣,他不用再給導演買個新的了。

當時不知道行情,他才脫口而出這句話,後來他才知道,光一台膠片機,就上萬了,而他攢了這麼長時間的錢,也隻有六千多。

沒電,沒路,連屋子都被水泡的沒法用了,劇組不能再拍戲,乾脆就跟著給村子幫忙,女主演乾不了這種粗活,就自己找到渠道,和戰士們一起離開了。她去市區招待所住下,告訴導演,等可以開拍的時候,再把她叫回來。

平心而論,這個女主演挺敬業的,業務能力也過關,可是吧,有這兩條優點的人不止她一個,溫秀薇和關金巧也行,但是她們倆沒有拋下一地狼藉,立刻走人。要知道,關金巧是被父母哥哥寵大的,在家裡她什麼家務都不會乾,可就是這樣,她也努力的跟大家學習做飯,想給村裡減輕壓力呢。

留下幫忙的人沒錯,出去避難的人也沒錯,隻是人情世故,講究的不是錯不錯,而是有沒有情分,彆人什麼想法,導演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以後要對這個女演員有意見了。

經曆過生死,他才發現能力也不代表一切,有的時候,一腔熱血也很重要。

就像那個揪著他脖子罵他的小夥子,就很不錯,以前他還覺得溫秀薇跟了他,算是虧了,現在再看,還是人家溫同誌有眼光啊。

大概是半個月以後,楚紹才買到了回去的火車票,村裡的電也是這時候來的,進度慢了半個月,導演命令全劇組都加班加點,又是把楚紹送到汽車站,這一次,溫秀薇揮手對他告彆,兩人都沒多說什麼話,但兩人都知道,他們的關係和感情,比起半個月前,都更加深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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