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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趕不上變化,這句話楚酒酒沒記住,韓繼彬也沒記住。
某一天的上午十點,郭黑子按照地址找到了韓繼彬的單位門口,他大張旗鼓的跟單位裡的人打聽韓繼彬在哪個辦公室,韓多人都看見他拖家帶口的模樣,不禁駐足觀看,韓繼彬聽說以後,連忙出來,郭黑子看見他,頓時笑著露出一口黃牙。
“韓主任!韓主任!我過來跟您報道啦!”
這一幕最少有二十多個人看見,而這二十多個人,後來又告訴了多少人,那就不好說了。
大家隻看見韓繼彬急匆匆的把郭黑子帶了出去,至於他們又說了什麼,也是沒人知道。
八月是個充滿了鬨劇的月份,發生的事情總是沒頭沒尾,讓人搞不清楚狀況,阮家的事情是這樣,韓繼彬和郭黑子的事情也是這樣。
而到了九月,鬨劇全部消失,全國上下都風聲鶴唳。
因,天變了。
在這個月,一個時代落幕,隨之出現的,還有各種反撲現象,但再怎麼垂死掙紮,曆史都是寫好了的,不會以一個人或者兩個人的出現而改變,早早就回家了的大學教授們,終於得到了苦苦等待的平反二字,最大的平反潮出現,幾乎每天的報紙都在說這些事情,報紙的用詞越來越激昂,這下,就連大字不識一個的老漢都知道,臭老九、黑五類這些罵人的話,終究是要退出曆史舞台了。
有人恢複名譽,就有人遭到清算,有人明哲保身,也有人看不清現實,當初郭得樹一家是怎麼踏著彆人的屍骨往上爬,現在,那些人的屍骨,就是怎麼把他們拉下來的,局勢變得那麼快,讓他們連反應都來不及。郭得樹前一天還在想辦法救出阮夢茹,第二天,他自己就進去了,而且比阮夢茹下場更慘。
阮夢茹是韓爺爺動了手腳,郭得樹的罪行卻是件件分明,貪汙、逼供、濫用私刑、誣陷、等等等等,各種罪行全都疊加在一起,沒半個月,最終判決就下來了,死刑。
這時候的法律沒有那麼完善,一個案件不需要走很長的審理過程,這是弊端,可有些時候,這又是優點,因該死的人,總是死的特彆快。
郭得樹被槍斃了,郭家人該進監獄的進監獄,該擼下去的擼下去,他們家不是第一個倒黴的,也不是最後一個。到處都亂的很,但這種亂,老百姓是看不見的,他們隻能看到報紙上說,又抓到了幾個罪犯。
越亂,就越適合渾水摸魚,也不知道阮夢茹用了什麼辦法,她竟然跑出來了,郭得樹剛被槍斃的當天,她就得到了消息,因郭得樹臨死前還想再見她最後一麵,按規矩他不能見,可關押他們的人也不是那麼無情,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阮夢茹。本以她出來以後,第一件事應該是回到郭家去善後,彆人可以不管,最起碼,要把她的那對兒女安排一下啊,但她沒有,她出來以後,直奔韓繼彬家。
咣咣的砸門,阮夢茹連裡麵有沒有韓繼彬的家人都顧不上了,劇烈的砸門聲響在周圍,韓繼彬打開大門,看見蓬頭垢麵的阮夢茹,眼睛瞬間瞪大。
“你怎麼來了?”
阮夢茹沒有跟他說話,她不管不顧的擠進去,韓繼彬趕緊把門關上,他轉過身,看見阮夢茹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狠狠喝了幾口水,然後她才轉過頭,“害我的人是韓庭輝。”
韓繼彬愣了。
他知道是有人想搞阮家,也懷疑過是不是韓爺爺動的手,但他找不到證據,所以一直沒確定過,現在阮夢茹這麼說,隻是印證了他的猜測。
韓繼彬半低下頭,似乎在思考什麼,阮夢茹快步朝他走過來,“我要離開這。”
她打斷了韓繼彬的思路,韓繼彬抬起頭,聽見她快速的說:“郭得樹也死了,也是他們乾的,韓庭輝他不想放過我,我要走,馬上就走。”
韓繼彬這才發現,阮夢茹狀態不對。
她特彆著急,而且眼神空洞,像是在跟他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她在害怕,她很害怕。
“我不能再被他們抓到了,你給我錢,我得帶著錢走。”
韓繼彬:“你找我要錢?我自己都是自身難保了,哪裡有錢給你啊!我看你還是回家吧,郭得樹死了,就算真的有人找你麻煩,你也可以把罪名都推到郭得樹身上。”
阮夢茹跟沒聽見一樣,“給我錢,我要五千。”
韓繼彬覺得她有病,“我憑什麼給你錢,阮夢茹,這是我家,我說過,你永遠都不能到我家來,滾,滾出去!”
說著,他就要抓阮夢茹的胳膊,可是他剛碰上阮夢茹,後者就尖叫了起來,她的叫聲尖銳又淒厲,看上去跟瘋了差不多。
“彆碰我!!我要錢,錢!!!韓繼彬,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落到這種田地,我們家的人全都被抓起來了,都是你,都是你啊啊啊啊!!!”
她表情猙獰,作勢要掐韓繼彬的脖子,可男人女人的力量差距過於懸殊,隻一下,韓繼彬就把她從身上掀下去了。
“你瘋了!”
阮夢茹的肚子撞到了桌角,疼得她頓時慘叫一聲,可她顧不上自己的傷,她猛地轉過身,又要對韓繼彬拳打腳踢,“我沒瘋!韓繼彬,你毀了我一輩子!我你舉報韓繼新,我你嫁給郭得樹,我你做了這麼多,你都不救我!把錢給我,把我的錢還給我!”
瘋女人的力氣也不小,而且人在瘋癲的狀況下,那是極其的難纏,韓繼彬本來就著急,他老婆今天帶著孩子回娘家了,要是回來看見這一幕,他就真完了。
一把將阮夢茹推到地上,他這一下,把阮夢茹推的七葷八素,她撞到身後的牆上,發出沉悶又巨大的聲響。
韓繼彬卻不在乎,他氣急敗壞道:“你我?你自己心狠手辣,憑什麼賴我身上,我讓你舉報韓繼新,可我沒讓你殺了他!是你非要往死裡弄他!郭得樹不也是你自己招來的嗎,你想嫁給誰就嫁給誰,我才不管你的破事!”
阮夢茹被他一句一句的質問,她突然哭起來,“是你勾引我的,是你先勾引我的,我都是了你,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韓繼彬見她這時候還想顛倒黑白,氣的一腳踹過去,“滾你媽的!”
“你自己不安分,關我什麼事!你個騷娘們兒,當初要不是你先貼過來,老子看都不看你一眼!我一下都沒碰過你,是你跟個狗皮膏藥一樣非來找我!你害死韓繼新,把整個韓家都整垮了,你還好意思哭啊!韓家沒了,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保住我自己,你知道嗎!”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就是個廢物!你給我滾,趕緊滾!!!”
多年怨氣在這一瞬間爆發,韓繼彬把所有的氣都撒在了阮夢茹身上,他氣狠了,抓起阮夢茹的頭就往牆上撞,阮夢茹一邊哭一邊掙紮,卻根本沒法阻止他,而就在這時候,大門突然被人踹開。
“住手!”
“韓繼彬,放開她!”
好幾個麵容嚴肅的男人一起闖進來,韓繼彬當場愣住,他看著那幾個人走進來,然後緩緩的看向還被他抓在手裡的阮夢茹。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好久之後,才閃過三個字。
中計了。
可他連這個計謀是誰想出來的都不知道,因他想不通,他和阮夢茹的關係隱瞞的這麼好,怎麼可能有人知道,阮夢茹出來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找他。
韓繼彬被這幾個同誌帶走,他的雙手被拷在後麵,彎著腰,韓繼彬被推搡出來,他狼狽的模樣,周圍的鄰居全看見了。
而街對麵的一棵楊樹下麵,厚厚的落葉積攢在人行道上,韓生義就站在這落葉中央,他看著韓繼彬和阮夢茹一前一後的被押解出來,他看著韓繼彬露出倉皇又茫然的表情,然後,他勾了勾唇。
這就想不通了?接下來還有呢。
韓繼彬被帶走以後,他慌,卻沒有那麼的慌,因他回憶了一下自己所說的話,充其量就是暴露了他和阮夢茹有不正當關係,以及阮夢茹聽從他的建議,去舉報韓繼新。事情都是阮夢茹乾的,他就是說了一句話而已,這不算證據,隻要他一口咬死自己是口誤,彆人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他想的挺好,可是等審訊的同誌進來,他才發現,人家根本不問跟韓繼新有關的事情,問的都是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
“青石鎮大壩工程最開始的提議,是不是你提出的?”
“陳大柱這個人,你認不認識?”
“實撥工程款項和青石鎮收到工程款項不一致,你知道嗎?”
“有人看到你和這個工程的郭姓負責人來往密切,你承不承認?”
“八年前的水利部項目正在逐一調查,不止青石鎮這一個,韓繼彬同誌,我勸你早點自首,要是等我們查出來,你的下場隻會更慘。”
從聽到這些人審訊他是以青石鎮突破口的時候,韓繼彬就知道背後算計他的人到底是誰了,隻有同樣生活在青石鎮,而且認識郭黑子的韓生義有這個條件,可是,知道又怎麼樣,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從這裡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