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這一年, 楚月過的一點都不好。
先是高考恢複時間比她記憶中提前了,緊接著,高老太太又病了。
上輩子, 高老太太硬朗的活到了八十歲,她年紀越大,越招人煩, 可不管怎麼說, 她都是壽終正寢的, 死前沒受過罪,也沒得過什麼大病。然而這次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 一向健康的高老太太, 在跟鄰居吵了一架之後, 猛地栽倒,鄰居嚇一跳,馬不停蹄的把她送到醫院去,結果發現是突發的心臟病。
這下好了, 高老太太變成了玻璃做的人, 不能氣她,也不能累著她,家裡的活計全都給了高美銀, 而高美銀是要工作的,她哪有時間照顧高老太太, 於是, 這個活就落在了楚月身上。
一邊照顧高老太太, 一邊照顧家裡,一邊還要應付學業,楚月從來沒有這麼累過。
她對高老太太感情不深, 自然照顧的就沒那麼儘心,基本屬於是捏著鼻子硬上,高老太太看出來了,對她的態度更加惡劣。白天折磨她,到了晚上,她就跟自己的兒子兒媳告狀,楚月如今已經長大了,她才女的光環正在逐漸消失,家裡人習慣了令人驕傲的她,再看這個平庸的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連楚立地都很少對她有好臉色了。
狗改不了吃屎,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家庭瑣事太多,即使楚月很用心的去複習,最後,她還是落榜了。
她想再考一次,可是楚立地等人都不同意,他們想讓楚月儘快找個工作,楚月覺得他們太短視,就去找丁伯雲,讓他勸勸自己家裡人,可是萬萬沒想到,丁伯雲居然也想讓她直接工作。
當時的楚月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做,過了很久以後,她才漸漸明白了。
他應該是怕自己上了大學,離得太遠、眼界太高,就不好受他的控製了。
胳膊拗不過大腿,楚月本身就不是一個特彆堅定的人,家裡人和丁伯雲都這麼說,她又做不出離家出走這麼有骨氣的事,隻掙紮了幾下,就接受了這樣的命運。
因此,現在的她,已經是一名女職工了,丁伯雲還算有點良心,沒讓她真的進廠,而是托人找關係,給她在區婦聯找了一個不太起眼的工作。
楚月直皺眉,因為她知道,丁伯雲現在名氣已經很大了,他的權力也不止如此,可她家裡人不知道,發現他一分錢沒花,就把楚月的工作搞定了,楚立地等人更加滿意他這個未來女婿,也不管兩人的年齡問題,直接就說,等楚月生日過了,就把他倆的酒席辦了。
楚月生日是六月份,現在才一月底,不過他倆要結婚的事情,親朋好友已經全都知道了,所以,這個年節,他們兩個成雙入對,也沒有人說閒話。
今天楚月和丁伯雲到這邊來,就是要買一些點心,然後由楚月帶回家去,送給她的父母。
這就是他作為女婿,送給嶽父嶽母的年禮。
按理說這種東西應該丁伯雲放低姿態,親自送上門,可他懶得這麼乾,楚月的父母他見一次煩一次,現在他不得不應付這些無關緊要的人,等楚月和他真的結婚了,他就不用再這麼做了。
至於為什麼,就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街上人特彆多,丁伯雲掏錢買東西,旁邊的楚月因為看見了楚酒酒,一直都魂不守舍的,連丁伯雲把點心遞給她,她都沒看見,丁伯雲越發不耐,隻是礙於周圍人很多,他沒有發作。
等出來以後,把楚月送到一個沒什麼人的路口,他才麵露不善的說:“我時間有限,以後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你最好不要想彆的事情,我不喜歡彆人浪費我的時間。”
楚月看了他一眼,“哦,知道了。”
她消極對待,丁伯雲的態度自然更差了,連句話都沒說,他轉身就走,楚月隻追著他的背影看了兩秒,然後也轉身離開了。
自從她的預言變得不那麼準確開始,丁伯雲就沒有以前那樣尊重她了。
楚月現在還記得,當得知大會召開,決定改革開放的時候,丁伯雲找到她,質問她的時候。
他沒發火,但是他的表情比發火更可怕,三番兩次,楚月的預言總是時間不準,因為之前太信任她,丁伯雲做了一些錯誤決定,這導致他不僅沒晉升,連之前的職務,都差點被解除。
可這又不是楚月的錯,丁伯雲太冒進,他恨不得把所有機會都抓住,隻要到他眼前,他就一個都不放過,每一次,他都不給自己留後路,不停向前衝的後果就是,他雖然比彆人跑得快,可一旦摔倒,他也比彆人摔得更狠。
但讓楚月害怕的不是丁伯雲責怪她,而是丁伯雲在責怪完她以後,突然問了她一句,這些真的都是你的預言嗎?
楚月知道,他開始懷疑了。
想想也是,以前她的預言全都是對的,現在預言還是對的,就是時間全亂了,這有可能是因為楚月的預言能力突然出現了問題,但也有可能,是這個社會出現了問題。如果是前者,丁伯雲沒什麼好擔心的,如果是後者,那就說明,楚月從一開始就對他說謊,她有所保留,而她保留的究竟是什麼,丁伯雲覺得,他非常有必要去弄清楚。
如果說之前楚月隻是猶豫,現在,她是真想離丁伯雲遠一點,她不想再跟丁伯雲結婚了。
楚月心事重重的回家,她這一路上,都在思考究竟怎麼樣,才能在保全自己的同時,還能跟丁伯雲好聚好散。
其實以她現在的狀況,立刻離開這個城市,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這樣不僅能甩掉丁伯雲,還能甩掉這些糟心的家人。但是楚月從沒考慮過這條路,她對首都異常的執著,她覺得自己是首都人,那就永遠都要待在這片土地上,活著的時候,她住在這兒,死了的時候,她還要埋在這兒。
拎著大包小包的點心匣子,楚月出神的回到自家那棟筒子樓,她都沒看路,完全是按照身體記憶上的樓。
來到自家這一層,楚月突然聽到熱鬨的人聲,她疑惑的看過去,發現這聲音還是從自己家傳出來的,尤其是高老太太的哭聲,幾乎都要穿破屋頂了。
“我的兒啊!——”
“你怎麼才回來啊——你差一點,就見不到你娘了啊!”
楚月愣了一下,她快走兩步,越過一眾看戲的鄰居,走進了自家大門。
她父母、弟弟都在家裡,高老太太躺在她的床上,床邊站了一男一女。
楚立軍好多年沒回來過,高老太太的形象在他腦中美化了不知道多少遍,剛看見高老太太的時候,他還真有點想哭,然後就被她嚎的腦袋隱隱作痛。
高老太太都哭出經驗來了,先哭自己有多難過,再哭自己有多慘,最後就是一通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