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在那座名為“繼國府”的華美鳥籠裡,能讓她感到牽掛的且尚在人世的,如今隻有那一人了。
要給岩勝寫信麼?
“還是不要了吧。”
“為了他好,還是不要把他牽扯進這麼危險的事裡了吧。”
從加茂係當仆人的那段時光來看,比起總板著臉裝作大人的岩勝,他顯然對緣一要更感興趣一些。甚至在揭示身份的那一夜,說著要將緣一變為神器的他,都沒有主動提到過岩勝的名字。明明比起擁有通透世界的緣一,資曆稍淺的岩勝更適合當個無法反抗的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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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術士的不在意反而成了對岩勝的一種保護,或許這樣徹底斷絕與岩勝的關係才是最好的……
【沒關係,我們在隱去行蹤方麵還是很有辦法的】
可名為花禦的詛咒實在是太過貼心且萬能了,他很乾脆地提出了保護岩勝的辦法,用一句又一句的解釋,化解了蜜的擔憂,把“要不要聯絡”這個問題,硬生生從現實角度,轉到了蜜的個人角度。
【隻是報聲平安的話,還是……】
“我不要。”
明明一切都圓滿了,完備了,仿佛接下來就是敞開心扉的重歸於好,但是花禦的建議尚未說完,便被女孩顫抖的聲音所打斷。
從繼國府中植物的反饋來看,兩人的關係應該是非常好的,所以花禦才會為了彌補自己的失誤,為了把後續都做好,主動提出這方麵的幫助。
而此時蜜抗拒的反應,讓他不免有些茫然,從而疑惑地望著一旁的她。
而女孩說完這句話後,也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反常,她愣在原地,那張漂亮的臉上呈現出了一種凝固且沉默的空白。--
在這一刻,蒙在她心底的那層,霧氣般虛無且含糊的關心終於散去了,留下來隻有她自己那蒼白而瑟縮的內心。
不是無法見到他,隻是不想再去見他。
隻是害怕見他。
“我害怕,我害怕他說我不配為繼國家的女兒……”
她害怕。
她怕他會說出和父親一樣的話語,像訓斥母親的出格那樣,說出什麼“人若是完成不了自己的義務,便不配為人,根本不應該活在世上”之類的話語,嗬斥她的不作為……
她不敢。
她沒法為了岩勝的未來豁出去,把自己嫁給大名,所以也不能指望岩勝會為了她的願望,說出帶她離開這種話,到了最後,隻敢小聲地抱怨了一句“疲憊”。
……明明比起緣一,最開始其實是岩勝說要保護她的,那個男孩信誓旦旦說她很弱小,很笨拙,所以他得成長起來。他會一直保護她,把她當成最重要的人。
為了回報這份愛意,她也說了,也答應了,會一直看著他的,會想辦法保護好他的脆弱與無助。
結果到了最後,兩個
人誰也沒有做到。
他們的懦弱與卑怯如出一轍,小心翼翼地停留在了原地,誰也不敢再踏出一步。
因為我跟他一樣,我也沒有踐行自己的諾言,我是如此的無力又懦弱,我害怕受傷,我害怕被討厭,所以根本沒有資格再去奢求他為我再做出什麼事情。
“是我的錯……”
明明很清楚作為神明應該嚴格遵守等價交換,毫無偏差地履行諾言,作為人類,就要像母親說的那樣,人與人之間是需要互相往來的,隻有給予關愛,才會被愛。
“所以他一定也不喜歡我了,不愛我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是沒有商量餘地的結果。但是想起來的時候,她還是無法控製地會感到一陣難過,自胸口處湧出的感情苦澀又委屈,有小小的聲音不斷在重複道歉的話語。
我也不想這樣的。
我也不想離開的。
但是我做不到了,已經不知道怎樣才能換來愛了,所以隻能選擇一人沉沉睡去。
……
“請就讓他以為我死掉了……”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從那琥珀色的眼眸裡掉落的一滴又一滴淚水,讓花禦陷入了沉默。
作為咒靈,他固然有著體貼同伴的好意,但對再進一步複雜的感情,他與真人並無區彆。看著那些從靈魂中滴淌出的,名為痛苦的碎片,花禦隻會感到茫然疑惑,隻能努力順著蜜話語裡表達的需求,向她提出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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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知道了】
【我會保證繼國領土像原來一樣肥沃的。】
【他還會享有原來的生活】
蜜表現出的悲傷同樣讓緣一感到了一陣難過,在他的印象裡,兄長岩勝是一個溫柔善良的人。
兄長總是為了自己著想,就算由於偏袒自己被父親毆打,第二日也會微笑著安慰自己保護自己,後麵對於自己不符合“武家男兒”那下地種田的願望,也表示了尊重和理解。
而妹妹蜜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她樂於傾聽他人的煩惱,總是抽出時間陪伴自己,甚至在得知自己並不是繼國家的親生骨肉後,她也沒有怨恨任何人,身處異地時還會為了岩勝的處境而擔心,因為過分自責而痛苦地落下眼淚。
明明兩個人都是善良體貼的人,會彼此關心,會彼此掛念。
但為什麼,還是會如此的難過,因為恐懼甚至不敢再見呢?
雖說事在人為,但世上是否就是像這樣,存在通過努力也無法美滿的事情呢?
就仿佛母親的離去無法挽回。他隻能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在最後的時光為了給予母親支持,扶住她失去直覺的半身,為了兄長那“成為繼國家家主”的願望,配合妹妹隱藏了事實。
因為期望蜜能獲得想要的自由與幸福,他選擇深夜帶她離開。
就算想要在臨行前與兄長告彆,但是考慮到這樣的行為或許會使得父親
遷怒於岩勝,他最後還是答應了蜜的請求,選擇了沉默,選擇了不告而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