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他揉了下臉，唇角一勾，“離唄。”
沈璿將資料遞給他,“如果你覺得我說得不好，就由你來說,兩家的事情不能敷衍。”
聞澤厲伸手拿過那些資料,翻了幾番，隨後又把資料扔回桌麵上，說道，“對，就離婚，沒彆的。”
聲音悶在喉嚨裡。
聞頌先眯著眼看著兒子，臉色發青。
林笑兒很無奈，她歎口氣對沈璿道，“都是我們的錯，璿兒,我跟你爸想了下，這樣，為了防止股市影響，你們私下可以離婚,對外我們就不宣布了。”
“後續讓聞氏的公關部，慢慢地放出消息，璿兒你看行嗎？”
沈璿點頭：“這樣最好。”
“周末我們跟你爸媽見一麵。”
沈璿：“好，我安排。”
三個人談話的語氣都很隨意,仿佛在說天氣真好一樣。聞頌先跟林笑兒都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說,確實也沒那麼嚴重,況且又不是離婚了就兩家不互相往來了，很多合作的項目都還擺在那裡呢。
頂多也就是被人飯後閒茶兩句而已。
而作為當事人之一的聞澤厲，卻沒有再摻和進這對話裡，他一直沒吭聲，靠著椅背。聞澤辛坐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拿起手機，給他哥發信息。
聞澤辛：該不會是舍不得吧？
聞澤厲：沒有。
聞澤辛：哦？
聞澤辛：或許是真吃不下沈總這類型的？
聞澤厲：她什麼類型？
聞澤辛：女強啊。
聞澤厲腦海閃過那個晚上，她赤腳在沙發上睡著的那一幕，很快，他將這一幕甩出腦海。放下手機，沒回複聞澤辛。
談完話，天色也晚了，沈家的司機過來接人，沈璿拿著手機，起身告彆。聞家一家人紛紛起身送她。
聞家的入門花園要比沈家的大，夜色微涼，沈家司機朝聞家夫婦鞠躬，拉開後座的車門。
沈璿跟聞家爸媽告彆，走到車後座，彎腰坐進去。
司機關上車門。
車窗是開的，沈璿偏頭看出來，在夜色中，揮揮手。
林笑兒也揮手，“有空多來家裡玩。”
沈璿點頭：“好的。”
隨後，她視線從聞澤厲的臉上滑過，無任何情緒。聞澤厲靠在門上，嘴裡咬著一根沒點燃的煙，嚼動，眼眸落在她臉上。
這對新婚夫妻。
婚後不過三個月，見麵次數屈指可算，九十多天，一直處於半分居狀態，即使在同一棟房子，卻住在兩間房間，睡在兩個床上。
豪門婚姻，有時就是一場笑話。
車窗緩緩搖上。
聞澤厲偏頭，將煙吐出來。
心口堵著的感覺，一直沒消散。
回到沈家，沈霄全夫婦還沒睡，難得沈赫也還沒睡，都等著她回來，看到沈璿進門，莫甜上前急忙摟住女兒。
沈璿回抱母親，看著父親，看著弟弟，她勾唇一笑，“談好了。”
談好了。
意味著離婚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沈霄全上前，揉了揉女兒的頭，“去睡吧。”
三個月前，沈家跟聞家為了婚禮，兩家坐下來談了許久，雙方父母談的時間比兩個新人還多，因為兩個新人還有打理公司，他們見麵次數也不多，很多時候隻是匆匆見一麵敲定下來。
而如今。
又要坐下來談離婚。
沈璿點點頭：“那我先去睡了。”
“媽陪你。”莫甜挽著女兒的手上樓。
沈霄全看著女兒上去後，他掃一眼小兒子沈赫，沈赫打個哈欠，清秀的樣子看起來弱不禁風。沈霄全語氣冷淡，“你早點立起來，你姐姐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沈赫收回手，站直身子，點頭。
家裡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兩個人都能力強，導致沈赫從小被寵大，所以性格跟白紙一樣，也是讓人操碎心。
*
沈璿跟聞澤厲要離婚的可疑消息，很快在小圈子裡散開，聞澤厲的好友，沈璿的好友，都知道了。陳依第二天中午，做了午飯，提到沈氏，找沈璿吃。沈璿正在看鳥瞰圖，聞見一陣香味。
一抬頭，陳依坐在她對麵，“吃飯？”
沈璿能拿筆，能敲電腦，但她不會做飯。
“吃。”她伸手，接過飯盒。
陳依打開後，推給她。
陳依做飯很好吃。
沈璿拿起筷子，按了鈴，叫常雪送兩杯咖啡進來，常雪跟陳依也打了下招呼，門關上，沈璿慢條斯理地吃飯。
陳依看著這辦公室，沈璿的辦公室要比正常辦公室大一倍，裝修簡單大氣，但是辦公室裡擺放的物件，很多都價值連城。
而擁有這間辦公室的，是年紀跟她相差不過一歲的沈璿，這注定了沈璿的果斷跟魄力要在彆人之上。
她輕聲問：“真要離？”
沈璿：“嗯。”
“離了對兩家，應該有不少損失吧？”身為陳家這種落魄的家族，陳依最怕的就是給家族帶來麻煩。
沈璿拿紙巾擦擦唇角，舌尖還有少許的醬汁，她說：“損失不大，能做到最低。”
陳依點點頭。
真好。
她遲疑了下，道：“明明前幾天還挺好的，怎麼突然就要離婚，是真的忍受不了厲哥跟藍沁嗎？”
沈璿這會兒吃完了，她抬起頭，眼眸裡沒什麼情緒，她說：“也許吧。”
陳依頓時啞口。
沈璿不是會說這麼模棱兩可的話，幾秒後，她伸手，握住沈璿的手背。
沈璿在及時止損。
她對聞澤厲不是沒有感覺，相反，是有的。但是這點感覺，應該很淡，淡到一點風吹草動，就能消失，就能離婚。
陳依笑著道：“愛情確實是這樣，隻會越陷越深。”
沈璿看著她，“所以，你應該給自己找退路。”
陳依：“我沒你的魄力。”
幾秒後，她又道，“藍家那兩個，還不知道你們要離婚，要是知道了，藍沁可能得高興死。”
沈璿：“隨她。”
離了世界清靜。
*
買下的那塊地在海市，沈璿帶著常雪飛海市，那邊天氣濕冷，入冬了刺骨，竟是有點蕭條的樣子。
把行李放在酒店後，海市的負責人就過來接沈璿二人，外頭陰雨綿綿，地上濕潤，沈璿戴著安全帽，跟著負責人走到現場。
這裡原先是一個爛尾樓，後來轉了幾手，被沈璿拿下了。
她仰頭看著正在拆的爛尾樓。
負責人說：“這邊本就是時尚之都，這塊地很多人盯著，我們這邊設計，還是要請最好的設計師。”
沈璿說：“那就請。”
負責人低聲道：“正在談價格。”
“嗯。”
兩個人正談著，隔壁的一塊空地，有工人從車上下來，沈璿掃過去，“那邊地，被買下來了？”
負責人看過去，低聲道：“是，不知道是哪個公司的，我們之前去找那塊地的負責人沒找到。”
沈璿點點頭。
有些地都是私下在流通的，比如她接下這塊地，也是從沈董事長那兒接下來，這時，一輛保時捷停下。
車門打開，一個高大穿著黑色襯衫的男人長腿邁下來，他接過一旁等著的員工的安全帽，要戴之前，狹長的眼眸往這兒掃來。
正正地，對上沈璿那雙漂亮的眼睛。
準備離婚的夫妻倆，視線在半空中對上。
負責人在沈璿身側低呼，“聞總。”
沈璿：“嗯。”
她準備走過去，那邊聞澤厲接過手機，跨過長道，走了過來，他低頭笑道，“之前不是說了，談個條件嗎？”
既然他過來了，沈璿腳步就停下，她看著他道，“那真是錯過了。”
聞澤厲手插在口袋，依舊看著她，“還是可以繼續談合作的。”
沈璿沒什麼表示。
於她來說，錯過的合作再談，自己也就沒必要主動了。
聞澤厲眯眼看她。
蒙蒙的雨把她的睫毛打濕，他從口袋裡摸了會兒，摸出一張紙巾，遞給她。
“你臉濕了。”
沈璿接過，“謝謝。”
兩個人站著，相對無言。聞澤厲不提離婚的事情，他從那天開始，就沒去提這個，一切都是父母在安排。
他看著沈璿擦臉，擦唇，擦睫毛。
看了許久，慢慢地轉開視線。
“我先過去，晚上一起吃飯。”他說。
沈璿捏下紙巾，說：“好。”
離婚又不是要當仇人，兩個人還會經常在商場上見麵，在這海市碰到，吃頓飯應該。
接下來，各忙各的，聞澤厲那塊地連地基都還沒有，沈璿這邊需要拆了重新設計，後麵雨越下越大。
常雪跑去車裡拿傘，跑下來接沈璿，進車裡後，拿著紙巾給沈璿擦拭衣服上的水珠，朦朧的窗戶掃出去。
聞澤厲那邊他正半蹲在地上，看著設計圖，十幾個人圍著他，也不敢站得太高，一個個跟著彎腰。
有一兩個人回來拿傘，撐在他頭頂。
但還是有少許的水珠落在他身上，打濕他的後背。
人群中，這男人確實顯眼。
常雪搖上車窗，她坐回去，倒了杯溫水給沈璿，低聲問道：“聞總，是不是很爽快就答應離婚？”
這種談離婚的事情，外人是不知道的，隻有兩家人知道，談的過程中有沒有撕破臉之類的，也基本不會外傳。
不管是如何答應離婚的，對外就要體體麵麵的。
聞澤厲跟沈璿都深知這一點，今天兩個人的碰麵在外人看來，也是無懈可擊。
沈璿淡淡地道：“很爽快。”
隻是因為她先提的離婚，他在不爽罷了。
在他眼裡，沈璿就是為達目的不罷休的女人，之前明明不在意他跟藍沁的所有事情，如今卻拿藍沁來說事。
句句說得好聽。
常雪眼神黯然了一下，“果然嘛。”
沈璿那麼美，那麼好，他都沒有不舍一下。
車子啟動，返回酒店，雨還是那樣，綿綿下，下車後，沈璿跟常雪說話，踏上台階，恰好碰見一個男人從電梯裡出來，四目相對，沈璿愣了幾秒，對方一笑，“師妹。”
沈璿也淺淺一笑，“師兄，怎麼在這裡？”
“過來參加一個會議。”聶承手裡拿著一把雨傘，走過來，“你呢？”
“過來這邊看一塊地。”沈璿打量他，“我們挺久沒見了。”
“有三年了。”
聶承說，“你離開英國後，我還在英國呆，今年才回來，回來後就進了研究所，一直在研究所裡封閉著。”
沈璿一笑，“辛苦。”
外頭有車在等，聶承看一眼手表，“我先去開會，晚上一起吃個飯？”
沈璿：“好。”
目送聶承上車後，常雪給沈璿按開電梯，低聲道：“聶家旁□□位少爺？”
沈璿：“嗯。”
“哦哦，我記得他。哈哈。”
兩個人上樓，沈璿回房去洗澡換衣服，頭發也被雨水打得濕透。
*
雨一直朦朦朧朧地下，聞澤厲上車時，後背已經濕透，他抓起紙巾擦拭眉心的水珠，車子啟動。
他往外看一眼，沈璿在幾點走的，他大約知道。
回到酒店，上樓，他推掉晚上顧呈的邀約，進房裡洗澡，出來後穿上長褲跟襯衫，站在鏡子前，拿出手機，訂了一家餐廳。
隨後，順便把餐廳地址發給沈璿。
發完後，聞澤厲慢條斯理地扣著紐扣，去翻領帶時，頓了頓，覺得太正式，後沒拿領帶，又在鏡子前抓了下頭發。
抓了好幾下後，他停下來，沉默地靠在衣櫃上。
操。
他這麼認真做什麼。
而且，還他媽的有點期待？
也是，離婚前最後一頓飯？他傾身過去，拿起櫃子上的打火機跟煙，低頭點燃，手機也在這時響起。
他拿起來一看。
是沈璿發來的微信。
兩個人加了微信其實應該挺久了，有七八年了吧，高三那會兒加的，但是兩個人一直在對方的好友列表裡當死好友。
聞澤厲突地點開她微信頭像，進去她的朋友圈一掃。
朋友圈裡。
一條——杆阻止了。
聞澤厲返回微信聊天框，沒急著去聽沈璿發來的語音，而是編輯。
聞澤厲：你不發朋友圈？
沈璿：“屏蔽了，聞總。”
聞澤厲一梗，他氣笑，這才點開她先前發的那條語音。
沈璿：“不好意思，晚上我有彆的事情，沒法一塊吃飯了。”
聞澤厲半天沒回神。
幾個意思？
她有事？
許久，他叼著煙，看了眼鏡子，自己的眉心擰成一條線，聞澤厲嘖一聲，把手機揣回口袋裡。
後兩三秒後，他拿出手機，撥打了顧呈的號。
顧呈那邊在開車，“何事？”
聞澤厲煩躁地拽了下領口，說：“晚上一起吃飯，我訂了餐廳。”
顧呈一愣，幾秒後笑起來，“不是吧，你剛剛可是說你今晚有約，怎麼？被爽約了？”
聞澤厲摁滅煙，冷哼，問道：“吃不吃？”
“吃吧。”顧呈說。
“你餐廳地址發我。”
聞澤厲掛斷電話，從跟沈璿的微信聊天框裡，翻找出那個餐廳定位，狠狠地給顧呈發了過去。
顧呈操了一聲：“這他媽是情侶餐廳啊，你有病啊。”
“你原先要約的是誰？”
聞澤厲：“沒誰，亂點的。”
顧呈：“有病。”
最後，兩個大男人還是去了這家情侶餐廳，氣氛太好，坐下來後顧呈尷尬得很，隻有聞澤厲拿著手機，翻著郵件看，他壓根不在乎那些目光。
顧呈跟服務員說：“彆推薦什麼情侶套餐，拿你們正牌的餐本過來。”
“好的。”
顧呈撥下領口，正想說話，目光卻掃了下，突地，他挑眉，“你老婆....”
聞澤厲指尖一頓，幾秒後，他掀起眼眸，看過去，便看到沈璿跟一個斯文的男人從門口進來，她唇角竟然帶著淺淺的笑意，跟隨著服務員的指引，走向了靠裡麵的中國風卡座。
顧呈笑著回頭，“這巧不巧？沈總也是來這邊看地的？”
聞澤厲一聲不吭，他狹長的眼眸，落在那塊卡座上，周圍的聲音都有點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