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開聊天會,似乎有哪裡不對。
不過這個時候也確實沒彆事好做了。蘇涼和少女對視一眼,默默跟在了戰歌後麵。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中場休息關係,頭頂透下天光也暗了不少。少女低著頭主動上前,用言靈在葉片中間生了堆火,蘇涼看火都有了,就順口來了句“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在另外兩人詫異目光下,火堆上方一個小小紅泥爐逐漸成型。蘇涼小心打開,一陣米酒香登時飄了出來。
“你們能喝酒嗎?能喝話來一杯唄。沒度數。”她招呼著,掏出了幾個空營養液瓶,又跑去附近樹上,摘了一些尚未化儘碎冰淨雪,用能量塊包裝盒盛著,遞到了另外兩人麵前。
“冰盤薦琥珀,何似糖霜美。”她輕聲念著,本就潔淨雪團上,又蓋上了一層白白糖霜。
“可以。酒有了,甜點也有了。”她拍拍手,在剩下那枚葉片上坐下,“所以接下去該講故事了嗎?”
戰歌與那少女對視一眼,皆有些拘謹地移開目光。雖說聊天是戰歌提議,但事到臨頭,她反而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倒是蘇涼,非常自然地啜飲了一口米酒,轉向那少女:“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
“我?我叫希光。”女孩立刻道,神情有些緊張,見蘇涼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又羞澀笑起來,無意識地撥弄了一下手腕上手鏈。
隻見那手鏈上,正掛著一串星星般圖案。
“這是我家鄉方言。意思是,稍縱即逝星光。”希望解釋道。
“哦……”蘇涼點了點頭,目光從她星星手鏈上劃過,又好奇道,“對了,你之前為什麼不要分?你不想要通關嗎?”
戰歌聞言,亦略顯好奇地半側過頭。希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不想要,而是沒必要。”
蘇涼:“……?”
“我們隊這輪完了就準備集體退賽了。”希光解釋道,“所以通不通關其實沒那麼要緊。”
蘇涼:“……?!”
“退賽?”戰歌有些詫異,“為什麼?”
“我們馬上要開學了,得回去上課。”希光一臉認真,“我還申請了入學獎學金,不能休學。”
蘇涼:“……”
這個理由,她倒是真沒想到。
所以這是什麼高材生為尋夢想勇闖選秀綜藝勵誌故事嗎?
“啊就……其實本來也是衝動才報名,大家都是被我拖過來陪我。能挺過前麵幾輪算是運氣好,這一輪就算過了,估計也走不了多遠……所以還不如回去念書。”希光笑得更不好意思了。
蘇涼總算明白了:“所以你才要在這局各種氪金……就為了在退賽前,揍到你想揍人?”
我真不打人……希光臉頰抽搐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個人,其實是我哥。”她小聲道,“我報名言靈戰,就是為了他。”
蘇涼:……
懂了,這還是個家庭倫理劇。
“你哥和你關係不好嗎?”戰歌關切道,“為什麼非要這麼麻煩……”
“因為有些事,必須去靠言靈說清楚。”希光抿了抿唇,話頭忽然一轉,“呃……請問你們知道,‘踏星遊’嗎?”
蘇涼和戰歌對視一眼,齊齊搖了搖頭。
“那是我老家一種民間詩歌。流傳很久,但知道人很少。”希光垂下眼簾,“我家裡世代都是研究這個。”
說是世代,其實也就是從她父親往上兩輩而已。希光她故鄉也是邊緣行星,這種民間詩歌隻靠口口相傳,到她祖父這邊,才開始有意識地收集整理編撰。
“其實說來挺老套,就是我爸好不容易把踏星遊整理出來,我哥說他想用這個參加言靈戰,我爸就一直在教他,同隊老鄉們也一直幫襯。結果等他真出道了,他卻跳槽去了彆星球言靈隊,用也是那邊更流行五大密語……”
理由很簡單,小地方隊伍沒什麼前途。小地方言靈也是同樣。
希光抿了抿唇:“所以這一次,我拉了同校幾個同學陪我一起組隊報名,又在這局裡把言靈換成了‘踏星遊’……我也沒什麼大野心,就是想告訴他,‘踏星遊’其實也沒那麼、沒那麼……”
“沒他想得那麼差。”蘇涼接口,“坦白講,我覺得你現在已經贏他一條街了。”
希光感激地看她一眼,害羞抿唇。
戰歌抬起一邊膜翅,安慰地拍打了一下她,輕聲勉勵。蘇涼垂下眼眸,無意識地從地上拔了一根細藤把玩,忽覺空氣有點安靜,抬起頭來,才發現其他兩人都正看著自己。
蘇涼:“?”
“到你了。”戰歌無辜眨眼,“你要揍又是誰?”
蘇涼:“……”合著這是要挨個真心話嗎。
“我要揍?小偷咯。”她一攤手,理直氣壯,“有人偷我家東西,我就追過來打了。”
她簡單地將訶諳星和自己這邊情況說了,語氣一直努力保持著平靜,對麵兩人,卻是明顯不平靜了。
“這麼缺德嗎?”希光都震驚了,“怎麼會有人做出這麼無恥事?”
“令人不齒。”戰歌緩緩搖頭,“其他地方要占震腔蟲鳴這個名頭,好歹也會搞出個自己蟲鳴來呢。他們比那還要惡劣。”
“人家聲音大,我也很無奈啊。”蘇涼歎氣,啜飲了一口米酒,“這不就隻能上門來單挑了麼。”
“光是單挑不一定有用。”希光板起了臉,“你言靈沒有可考據出處。這點其實很奇怪,也很麻煩。”
蘇涼:“……”
老實說,這確實是個問題。不過蘇涼也是沒辦法——真要是能輕鬆找到可考據出處,她還參加什麼言靈戰啊,早就打包奔著那出處去了。
“其實也沒那麼奇怪。”戰歌卻道,“宇宙浩瀚,更迭不休。悄然間興起又湮滅文明不知幾何。偶爾有那麼些流落在外無處考據文明成果,也很正常。”
蘇涼:“……”
雖然知道戰歌這是在為自己說話,但不知為啥,聽她說完,蘇涼反而覺得更悲涼了。
悄然興起又無聲湮滅文明……她心頭難得地湧上了一絲愁緒,忍不住又飲下一口米酒。
她不是一個喜歡傷春悲秋人,但某些時候,她確實會覺得自己像那麼一叢蓬草,離了土,沒了根,亂糟糟地在空中飄。也就靠著一些刻在記憶裡詩句,才能在冥冥中聯結著不知何在故土。
問題是,她連那故土還在不在都不知道……
蘇涼無聲歎了口氣,一旁希光卻像是看出了她低落,悄悄將自己盒子裡冰雪,又分了一些到她盒子裡。
蘇涼抬眸衝她彎唇,轉頭凝視著麵前躍動火苗,默然片時,輕輕呼出口氣。
“我這邊也就這麼回事了。”她意有所指地側頭看向另一邊,“還有人要發言嗎?”
戰歌微微笑了下,神情瞧著恬淡,又十分放鬆。她張口正想要說話,忽又像意識到了什麼,眉頭擰了起來。
她抬頭看向了虛空,眼神變得有些糾結。
蘇涼:“……?”
她盯著戰歌看了一會兒,恍然大悟,旋即開口:
“三杯未醒複三杯,醉眼朦朧劈不開。急辦藤床並竹枕,要隨蝴蝶到蓬萊。”
隨著她話語,她身後一叢細藤簌簌竄動,彼此交織,沒過一會兒,就編織成了一層薄薄藤墊。
戰歌:……?
“這是什麼?”她一臉茫然地看著那一層薄薄藤編物,“做什麼用?”
“藤床。”蘇涼解釋道,“雖然和書裡寫應該不一樣,簡陋很多……”
戰歌:“?”
“簡而言之,這是一張床。”蘇涼抬手,“也就是‘寢具’。”
“……”戰歌這才明白蘇涼意思。
寢具,言靈戰中極少數會自動打上馬賽克地方。隻要當選手位於寢具上,其所有言行,都會被觀眾保密。
蘇涼看出來了,戰歌是想要吐露些什麼。她和她們一樣,心裡都壓著東西,正好可以借著酒香和火光一吐為快。
但那些東西,她似乎並不太想讓觀眾知道。
戰歌舉動印證了她猜想——隻見她緩緩地眨了眨眼,感激地衝蘇涼笑了笑。旋即起身往那藤床處走去。
走到一半,她卻停住,沉思片刻,又轉了回來。
“算了,沒什麼必要。”她又坐回了火堆旁,閉眼深深地吸了口氣,似是下了莫大決心。
“有些事情,本來就是該讓人知道。也沒什麼好遮掩了。”
……?
蘇涼若有所思地望她一眼,剛要出聲,便聽戰歌一種略顯緊繃聲音道:
“我要對付那人,和我一樣,用都是阿爾法式蟲鳴。但和你們不一樣。我……我其實沒有那麼絕對正義性。”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但從那人角度來看,或許我才是值得被打倒那一個,是名副其實小偷、叛徒……和不配登上台麵假貨。”
*
同一時間。
遠處另一座移動島上。
這座浮島正在以一種漫步般速度在空中移動,小島上,僅剩七名訶諳星隊員正背靠成團,警覺地環視著四周。
這座移動島環境很不好,光線很暗,頭頂是冒著閃電厚重雲層,地上有很深巨大腳印,似是有怪物出沒。明顯危機四伏。
但再不好,他們也沒辦法了——他們當時費了很大勁,才集體移動到這個小島上。本意是想借著這座移動島再去往另一個固定島,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再遷,係統就發出通知,禁止繼續在島間移動了。
這座島移動速度也大大加快,行動軌跡也發生了很大變化,頗有一種放飛自我架勢。這讓布烈他們越發搞不清楚情況,隻能儘可能地保持警覺。
就在此時,布烈他忽然聽到了一種聲音——一種很高亢,很震撼短促高音。
那聲音稍縱即逝,仿佛驚鴻一瞥。幾乎是在同時,浮島又呼啦啦地從另一座固定島旁邊擦過。布烈下意識地循聲看去,正見一個穿著鬥篷男人站在那座固定島邊沿。
那是一個很高大蟲族男性,相貌卻帶著幾分柔美。他麵前是一隻一人高綠毛野獸,正抱著腦袋不斷後退,似是受到了莫大驚嚇。
恰在這時,那男人再度開口,又是一聲嘹亮高音發出,綠毛野獸哀嚎一聲,瞬間摔倒在地。
……這下布烈總算確定,那種美妙聲音源自何處了。
浮島移動很快,不一會兒就帶著他們遠離了那片區域。鬥篷男身影消失在布烈視線之外,下一秒,他一個隊員就激動地湊了過來。
“你看到他了嗎!”他激動到口齒不清,“之前聽到聲音時我就在猜是不是他,居然還真是!我天哪!”
“?這人誰啊?”布烈莫名其妙,“他很有名嗎?”
“天,隊長你都沒關注嗎?這是旋律啊!特色言靈排名第二旋律!”那隊員難以置信道,“阿爾法式震腔蟲鳴新一代繼承人,阿爾法震腔蟲鳴傳承協會官方認證!據說他們這幾十年培養了好多,才成功了這麼一個……”
“阿爾法式震腔蟲鳴?”旁邊一人詫異道,“可我之前還看到一個女也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