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憑什麼——你明明隻聽了一遍……明明隻是個工具人而已……”
明明隻是個賤民,隻是個替考的工具,憑什麼?
憑什麼天生精神力就比他高,憑什麼資質還比他好?
你一個該死的人,憑什麼還要在我眼前晃悠。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能直接壓製你一次,你憑什麼還要反抗?
你特麼就不能安靜地去死嗎?!
失控的情緒轟然衝上頭腦,不等蘭澤反應過來,他的身上已又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這力量在他身後旋轉著,很快便化為一個半透明的巨大殘影,朝著天空高高站起,一腳跺在地上,引起劇烈的震蕩。
那殘影看著像是人形,身上卻覆蓋著一層盔甲。他手上拿著一柄短劍似的武器,朝著天空用力一劃,天空即裂開了一道縫,他順著那道縫,將天空朝左右一扯,又扯下兩半碎片,奮力扔在地上。
那兩個碎片沒有直接砸到蘇涼身上,卻落在了他們的附近。蘇涼慌忙用意念築起了一道高牆,幾乎就在高牆生成的瞬間,牆後即傳出了巨大的爆炸聲,滾滾熱浪透過牆麵傳來,甚至還有火星,越過高牆,濺到了他們身邊。
“……淦!”蘇涼沒忍住罵出了聲,“這特麼又是什麼情況?!”
仍被銬在車裡的道安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這是神——是‘創世論’裡的破壞神——我的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會有這種大暴走情節的!”
虧他猜對了劇情,居然愣是沒猜對角色——誰能想到,在這個場景裡精神力大暴走的不是蘇涼,而是他的雇主啊!
道安大哭的心都有了,另一邊,蘇涼則是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造神啊,懂了。”
語畢,便見她再次閉起了眼。
相似的力量波動同樣在她身上爆開,不同於蘭澤的狂亂力流,蘇涼的這股力量,卻非常穩定——它在蘇涼身後旋轉著,很快又轉向了蘇涼築起的那道高牆。高牆隨著這股力量的引導,不住往外延伸,原本空白的牆麵上,忽又多出了幾幅顏色斑駁的壁畫。
下一刻,便見這些壁畫次第亮起,一道又一道殘影從中竄出,朝著空中呼嘯而去——
腳踏兩龍的俊美男子徘徊於空中,袍袖翻飛間,洶湧河水從天而泄,如同甘霖降世,眨眼便將高牆後熊熊燃起的大火,澆得隻剩“滋滋”聲響。
人首蛇身的女郎朝著崩裂的天空急急而去,手中托著閃光彩石,轟然一聲,天縫彌合,又見她雙臂舒展,四周四根巨大鼇足憑空支起,大地的震蕩,驟然止息。
以乳為眸的無頭巨人,則揮著斧子直直朝著蘭澤身後的那道巨神殘影衝了過去,他的身後,雙翼四爪的黃色巨龍盤旋而上,周身火焰環繞,又有海浪濤濤。
“刑天戰士坦克,應龍站樁輸出。這把我們穩了。”蘇涼麵無表情地說到,學著蘭澤之前的樣,打了個響指。
就像是呼應著她的話一般,下一瞬,便見那個佇立於蘭澤身後的巨大殘影原地搖晃幾下,轟然消散。
幾乎是同一時間,蘭澤的身體也晃了幾下。他的手憑空亂抓著,硬撐著沒有讓自己倒下,不過臉色,已然灰敗到不行
“嗬。”一揮手收回了所有殘影,蘇涼拍了拍手,一聲嗤笑。
“有神了不起哦。誰家還沒有似的。”
蘭澤:“……”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蘇涼,明明還想再做些什麼,身體卻像是一具被掏空的大樹,什麼都做不了,甚至連動一下都困難。
他大腦嗡嗡的,一時都沒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還拚命想要扯動雙腳。結果人沒往前走一步,膝蓋卻突然軟了下來,帶著他人,啪一下倒在地上。
蘇涼望著他這狼狽的模樣,隻微微挑了挑眉,伸手安撫了下身後的大虎,朝著蘭澤走了過去。
“對了,再告訴你兩件事。”
她望著跪倒在地的蘭澤,微抬起下巴,淡淡開口:“我其實不是你認識的那個蘇涼。你剛才說的什麼記憶什麼工具人,我一點概念都沒有。”
蘭澤渾身一震,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硬撐著抬起了頭,隨即一聲大叫:“不可能,你撒謊!我認得你!而且你剛剛明明說了……”
“我說了什麼?哦,那個三星半的精神力?”蘇涼微微挑眉,從斜挎著的布兜裡掏出一本書,啪地扔在蘭澤麵前。
“那是我從這本書上看的。我隻是隨口提一句,誰知道你一下就當真了。”
蘭澤:“……”
望著那書封麵上的家徽,他呼吸瞬間急促起來,不顧手上沾到的泥水,慌忙將那書拿起翻開,在觸及其中的插圖時,瞳孔倏然一縮。
那是一本童話書,有著特彆誇張又詭異的插圖。通過這些插圖,基本就能大致還原書裡的故事——
一個出身貴族的小男孩,屬於家族中的旁支,有著眾多兄弟姐妹。為了博得家主的青睞,他不得不從小就做足姿態,儘可能地表現得優秀。然而在他十三歲的一次體檢,卻徹底宣告了他與“優秀”無緣。
——那張圖上,有一顆大樹。他其他的兄弟姐妹上前觸碰樹乾時,那樹總會掉下四個半或五個漂亮的果子。
唯有在那個小男孩上去觸碰時,樹上落下的果子,隻有三個半。
圖上,小男孩望著地上僅有的三個半果子,表情十分低落。而望著這張圖的蘭澤,呼吸卻越發急促起來。
恰在此時,蘇涼的聲音再次響起:
“自然界的果子,是不會半顆半顆掉的。我想,這應該是種隱喻。巧的是,現實中的精神力測量,是存在半星的。”
再加上她之前查資料時,曾了解過長夜星隊選手們的出身,他們都是出自同一個學院的最優班,而這個班,對學生的選拔條件非常苛刻,精神力常值達到四星半,這是最基本的要求。
假設——假設書裡的“果子”真是對應現實中的精神力的話,那這事就比較微妙了。
蘭澤隻有三星半,他是怎麼擠進這個班的?
“再加上那書後麵的劇情,我才會有你是靠作弊混進最優班的想法。”蘇涼攤手,“本來也隻是詐你一下而已。”
後麵的劇情?
蘭澤一怔,抖著手將手中的書又往後翻了兩頁,隻見那裡赫然是兩張新的插圖——
稍微長大了一些的小男孩,遇到了披著破舊鬥篷的少女。少女有一個小籃子,籃子裡有個四個半果子。
而第二張圖上,那個裝著果子的小籃子,被遞到了男孩手裡。
作為當事人,蘭澤當然一眼就看懂了這圖片是什麼意思。
隻見他瞪著眼前這兩張圖,默了片刻,忽然冷笑出聲。
“你裝什麼裝。”他冷冰冰地說著,硬撐著身體,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扯什麼猜測隱喻,彆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要在你的隊友麵前藏著以前的身份嗎?裝什麼古文化繼承人裝上了癮,怕人知道你的真麵目嗎?”
他伸手一指蘇涼,驀地提高了聲音:“什麼繼承人傳承者,不就是個拾荒的?要不是我家撿回了你,你早不知餓死在哪裡了!對,我是借用了你的精神力,又怎麼樣?你吃我們的喝我們的,難道一點報酬都不用付嗎?是你自己沒用,遭不住儀器的副作用得了病,還癡心妄想地偷偷學言靈,想掙獎金,想搞什麼獨立——笑話,你連個獨立的人都算不上,獨什麼立?”
“有病。這還搞上奴隸製了。”蘇涼咕噥一句,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然後呢?你們做了什麼?殺了她滅口嗎?”
“還在裝。”蘭澤又是一聲冷笑,“殺你?犯得著嗎?你得了精神病,還用得著我們動手?說起來,我倒是好奇你是怎麼活下來的……你這家夥,向來傻乎乎的,連自己得了什麼病都不知道,和你說得去外麵治,你居然就信了。我隨手申請了個賬號騙你說是專業導師,你居然也信了。這樣的蠢貨,竟然也能蹦躂到現在……簡直可笑!”
……原來如此。
蘇涼閉眼,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
這樣一來,所有的事就都能串起來了。
那幅插圖上所畫的少女,對應的正是原主。
她有著四星半的精神力,正好夠得上最優班的最低標準,所以被蘭澤的家族帶回了家,作為工具培養。通過某種手段,他們讓蘭澤短暫獲得了她的精神力,好通過考試,進入了最優班,但這樣做的代價,卻是讓原主得了精神力紊亂症。
然而原主自身並沒有意識到這點……聽蘭澤的意思,她應當是感覺到了身體不對勁,卻並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不僅如此,她還自學起了言靈,想要脫離蘭澤家,靠言靈戰改變命運——對於一個高精神力卻沒有其他技能傍身的人來說,這的確是一條相當不錯的出路。
而蘭澤和他的家人,他們正好想擺脫得了病的原主,又想封她的嘴,便找了個機會,扯起謊言,將原主遠遠送了出去……
按照蘭澤的說法,他們是想讓她自生自滅,但真的隻是這樣嗎?
想起那艘已經損毀的私人飛船,蘇涼對此深感懷疑。
不然既然沒有認下原主這個身份,蘇涼也就沒打算直接點出這個事,畢竟一個無關的外人,是不會知道那麼多的。
更何況,她對麵這位,已經自爆得夠多了。
她靜靜望著蘭澤,偏了偏頭:“你現在說這些,不怕我們出去以後,直接舉報你嗎?”
蘭澤嗤了一聲,微微抬起下巴,方才還隱隱透著癲狂的神情,這會兒卻突然冷靜了下來:“你們辦不到。”
“那家夥沒告訴你們嗎?找不到道具,我們誰都離不開這裡。”他望著被鎖在車裡的道安,扯了下嘴角,“你不就是想我死嗎?那就一起死好了。”
“首先,糾正你。不是我想要你死。是你想要我死。”蘇涼淡淡道,“還有,關於道具這點……正是我要和你說的第二件事。”
蘇涼說著,從口袋裡拿出個東西——一塊長方形的薄薄的機器,中間嵌著一塊實體屏幕,屏幕透著光,從蘭澤的角度,正看到上麵掛著的一排排圖標。
“在來找你之前,我和我的同伴,先去找了這個。”蘇涼朝著蘭澤晃了晃手裡的機器,察覺到他眼神中的困惑,又補充道,“不認識了嗎?這就是那個道具,那個生成了這地方的神奇玩意兒。”
蘭澤:“……”
“你胡說,怎麼可能,我見過那東西……”他下意識想要反駁,腦中忽然閃過道安曾告訴過他的話。
他說,這個道具,會根據使用者的認知,自動調整成最便於他使用的樣子。
也就是說,蘇涼手中那個陌生的機器,很可能真的就是那件道具。
而這也意味著,她現在,可以隨意使用它,毫無門檻。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蘭澤的臉色瞬間變了:“你是怎麼拿到這個的?”
“在兩條街之外,有一個兒童樂園。”對麵蘇涼語氣淡漠,內心卻歎了口氣。
那地方一米四以上禁止入內,所以道安才會急吼吼過來找蘭澤幫忙。而巧的是,彼時還身為熊貓的蘇涼,正好也在可進入的範圍內。
問題是,道安查到的道具所在點,是一個球池。
天知道她揮著一雙大爪子,在裡麵扒拉了多久……
思及此處,蘇涼又是一陣心累,旋即便抬起了眼眸。
“放心。我不是你。我不會做出把你困在這裡這麼下作的事——不過在來找你之前,我確實用這個東西,對這場景做了一點小小的改動。”
她望著蘭澤蒼白的麵容,毫無溫度地提了下唇角:“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把屏蔽觀眾關注的那個功能給關了。”
蘭澤:“……!”
他似是被蘇涼的話給砸蒙了頭,僵了好一會兒都沒動彈,隻有嘴唇和手指,在微微顫抖著,不知過了多久,他又如同大夢初醒,驀地抬頭看向上空,煞白的臉上露出一種詭異又錯愕的表情——那表情久久地維持著,像是定格了一般。
而他的頭頂,虛空之中。
那裡的彈幕,早因為之前看到的種種,而炸成了嘩然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