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謝執和嚴肆當晚在沙灘邊散步到午夜十二點鐘,好不容易攔到一輛車回到酒店,林久他們還沒有回來——夜晚屬於獲得了嘉獎的人們,這些人能夠徹夜不眠。
第二天,林久他們回到酒店後,沒有人問為什麼昨晚最後嚴肆先行離開,主創團隊一起在麗都玩了兩天,過完癮才一起上飛機,回國內繼續忙碌的生活。
北京時間·下午四點半。--
廊橋嫁接在飛機艙門,溫隨心和謝執並肩下飛機,走在人群最前麵。
“累嗎?”溫隨心摘下聽歌的耳機,問謝執。
“不累,師父累嗎?”
“我不累。”溫隨心說,“如果你不累的話,我們找個地方去吃飯?”
“當然可以。”謝執馬上將手機拿到手上,“師父想吃哪一家?我現在定位置?”
“早就安排好了,少操那些心。”
溫隨心根本不領謝執的情,把耳機往耳朵上一掛,甩著手,非常酷帥與不羈地往前走了幾步,離群而去。
一個多小時後,離群而去的溫隨心將謝執與嚴肆領入包房,掐斷微信上林久:【為什麼我跟著程屹吃糠咽菜,你們卻可以吃火鍋】的語音控訴,往旁邊一讓,讓出坐在位置上,一如既往溫文的白翰墨。
白翰墨仍然是那一套初見的盤扣,看到謝執嚴肆一頭汗,抽出紙,遞給兩個小朋友,示意他們擦擦汗。
謝執坐下來,看到自己麵前紅白湯分明,卻也因為熬煮而散發出熱辣海椒香味的火鍋,有點擔心——印象中,白翰墨彆說辛辣了,和辣椒沾邊的東西其實都很少吃。
“白老師。”謝執擔憂問,“這個味道您受得了嗎?”
“當然,你白老師是瓷做的嗎?”白翰墨微微一笑,“講講看,這次在威尼斯,看了什麼好看的電影?”
那這可說的就太多了。
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都是全球首映,謝執馬上挑出了幾部印象深刻地和白翰墨、溫隨心討論。
三個編劇專業的討論得熱火朝天,嚴肆作為一個合格且稱職的背景板,便擔負起了涮菜的工作,以海底撈領班的態度與專業,把桌麵上三個人喂飽。
很快,一大桌子菜就被吃得空空蕩蕩。
白翰墨笑著聽完謝執講今年入圍但卻沒有獲得任何獎項的西班牙電影,見縫插針,問:“吃飽了嗎?”
謝執這才注意到,剛才不知不覺已經吃了一堆東西下去;轉過頭有點尷尬地看了嚴肆一眼,謝執又轉向白翰墨,點點頭。
“吃飽了就可以宰了。”溫隨心隨口哼哼。
沸騰的火鍋冒小泡,翻滾而上的泡在紅油表麵裂開,發出“啪”的一聲響。
謝執:“……啊?”
“是要檢查作業了。”白翰墨提起一個小茶壺,給謝執倒了杯水,語調溫和地將溫隨心這句話翻譯了一下。
茶水汩
汩流入謝執的杯子中,除此之外,小包間裡沒什麼聲音,感覺很安靜。
嚴肆背脊不由自主地挺直了,瞟了一眼謝執——他其實也不知道謝執作業做完了沒有。
這個暑假謝執都在跟著他東奔西跑的,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時間創作,如果謝執沒做的話……
嚴肆決定自己承認錯誤,但至於為什麼是他承認錯誤,他有什麼資格承認錯誤——還沒有細想。
“嗯。”謝執從容不迫,把壓在背後的書包拿過來,放在腿上,“已經寫完了。”
“初稿?”溫隨心挑眉的樣子有點凶。
“第三稿。”謝執從書包裡取出兩份打印好的稿子,“本來想去威尼斯就給您看的,但是您有點忙,我就沒有主動說。”
謝執把其中一份遞給溫隨心,溫隨心眉眼明明和緩了,卻還是習慣性地“哼”了一聲。
“有什麼可忙的。”溫隨心說,“就是一些很沒有必要的推杯換盞——以後做好了作業主動交,聽到沒有?”
“聽到了。”謝執馬上道。
溫隨心又“哼”一聲,眉眼疏闊起來。
謝執把另一份遞給白翰墨,白翰墨笑著接過去,低頭,壓抑住更深的笑意——也不知道這個包間裡有個誰,前幾天連時差都不顧了,從白天到黑夜天天發語音暴風咆哮:
“謝執為什麼還不交作業??”
“是不是得意忘形了???”
“我談戀愛當年耽誤我繼續深造學業了嗎??”
“簡直該挨板子,回來就收拾一頓。”
白翰墨臉上的笑容隻是一瞬,很快便壓抑住,開始翻手上的劇本。
“你怎麼了?”謝執把稿子給了兩位老師,回頭,卻發現嚴肆表情有點奇怪——介於一種鬆了口氣,和我很緊張之間。
嚴肆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兒。
剛才緊張是怕謝執沒做,看到謝執做了作業終於鬆了口氣,結果兩個老師開始翻作品,嚴肆又忍不住緊張。
也不知道謝執寫得好不好,如果謝執寫得不好被批評了,嚴肆肯定繼續道歉。
謝執沒明白嚴肆那個表情,但是沒過多久,他的表情就和嚴肆也差不多了。
兩個老師幾乎步調一致地翻著劇本,然而比他們翻劇本的動作更整齊劃一的,是他們的表情——實際就是麵無表情,根本看不出好與壞。
一開始,謝執是挺自信的——雖然跟著嚴肆東奔西跑玩也沒少玩,但畢竟也是他認
真打磨出來的劇本,從主題到細節,謝執都有信心。
但是,劇本每“刷”地翻一下,謝執的信心就往下落一點點。
現在回頭思考,那個劇本真的問題很多!自己究竟為什麼選了這個題材???為什麼要這麼寫??挑得角度好像也全錯了?--
空調明明隻開了26度,但是整個包間卻還是冷得出奇,謝執感覺又把劍懸在他腦袋上麵,等會兒兩位看完了,劍就會哢噠掉下來</,嘎嘣把謝執給切開了。
“刷——”
最後一頁,白翰墨先翻完。
白翰墨沒看謝執,而是看向溫隨心,等到溫隨心把本子翻完,兩個交換了一個眼神。
溫隨心抬抬手,示意白翰墨先說。
“挺好的。”白翰墨麵帶鼓勵地看向謝執,“是個我很喜歡的劇本。”
謝執的信心從懸崖下艱難地爬上來,停在了胃的附近。
謝執轉頭,期盼地看向溫隨心。
溫隨心想了一下,把劇本卷起來,拍在手上握住,輕輕轉動時,紙卷呈扇狀展開——溫隨心沒說話,似乎是在思考說什麼。
一陣之後,溫隨心把握住的劇本放開,坐直身體,看向謝執。
“你覺得。”溫隨心的聲音有點冷,“這個本子拿出去賣,能賣多少錢?”
完了。
謝執剛才爬上來的信心直接一滾到底,睡地上躺著,起不來了。
謝執寫這個本子的時候,根本沒有考慮它能不能賣出去,或者能賣給誰——他選了個巨冷門的職業——剪輯師,甚至還是個電影工業發展初期的剪輯師。
可能普天之下苦甲方久已的剪輯師湊一湊……會給他出個十萬八萬的友情價吧。
謝執不敢說話,先把白翰墨剛才給他倒的那杯茶舉起來喝了口——被空調吹太久,已經涼透了。
“老師。”謝執不說話,嚴肆卻忍不住了,他對兩個老師說道,“其實……謝執的本子,是不需要太在意能賣多少錢的。”
謝執回頭看嚴肆。
兩位老師保持著沒啥表情,也看著嚴肆。
“反正,他賣多少錢也行,賣不出去也行。”嚴肆背上一層冷汗,還是抗住了兩位老師的目光攻擊,“我給他兜底,我負責賺錢養家……不行嗎?”
完了。
嚴肆的信心也掉地上,和謝執的信心一塊兒趴著。
等會兒肯定就是鋪天蓋地的教育——什麼謝執是個男生,你這樣是侮辱他,賣不出去就是賣不出去,不思進取還找這樣的借口?
謝執和嚴肆兩個人縮在一塊,瑟瑟發抖。
麵無表情的兩位老師聽完嚴肆這番高見,忽然看了一眼,下一秒,兩個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嗯。”白翰墨笑了笑,提起茶壺,給謝執添了點熱茶,又給嚴肆添了一點,“對啊,你說得對。”
嚴肆:“……啊?”
這是什麼劇情?
“不知道你們想過沒有。”溫隨心也開了口,“商業和藝術呢,是兩條很不一樣的道路。”
“我們年輕的時候,沒有你們這樣的資本,放棄過很多東西。”白翰墨把茶盞遞到嘴邊,輕輕一抿,“但那是逼不得已的放棄,和不得不走的彎路。”
謝執好像忽然懂了兩位老師要說什麼了。
溫隨心:“我們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想讓你們在進大學之前就想清楚,你們要怎麼度過有關電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