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笑了笑,“結果第二日昏昏欲睡,在新房裡不等夫君回來,自己卻酣睡過去。而後她感到臉上濕熱,睜開眼一瞧,這新婚夫君正在為她擦臉呢,笑她妝麵也不洗,就這麼睡了,容易壞了臉。”
“好友就想,這夫君好像比她想得要溫柔一些。”
寧姒早就聽出常氏在無中生友,卻不拆穿她。
常氏很少說她與寧大學士的往事,今日也是因為寧姒即將出嫁,心中感慨,才會說得這樣細。
“可擦臉這種事向來是下人做的,好友有些不自在,覺得還是叫丫鬟來為好。新婚夫君卻說,她的兩個丫鬟都被他關起來了。”
寧姒愣了愣。
“好友又驚又慌,隻覺得夫君說這話時那雲淡風輕的模樣叫人害怕。”
寧姒也不信寧大學士是這樣不辨是非的人。
“新婚夫君說,她那兩個丫鬟見主子睡著了,還想代主子承歡……”常氏說到這裡,猶豫地瞧了眼寧姒,而後心想寧姒即將為人婦,有些話她也聽得了,遂接著說,“兩家聯姻,那兩個丫鬟本就是家族裡挑的年輕貌美的陪嫁,日後可以抬個妾室為主母固寵。隻是兩個丫鬟心急了,竟在新婚當日就想著……”常氏歎道,“新婚夫君極為厭惡此類事,將兩個丫鬟關進了柴房等候發落。然後對好友說,你雖看著不聰明,卻不讓人討厭。”
常氏笑意溫柔,她性子柔順,寧大學士這樣說話,她也半分不生氣。
說起來,寧大學士脾氣算不得好,有棱有角的,卻漸漸喜愛上常氏如水般的溫柔。
常氏記著寧大學士喜愛的吃食,討厭的佐料,每日為他留著燈,研得一手好墨,與她相處是極舒適的,卻也容易叫人忘了她的存在,將她的好當成理所當然。
幸而寧大學士不是這樣的人。寧大學士幼年喪母,家中小妾扶正、作威作福,他從人人敬重的嫡長子,淪為元配所出的可憐兒,看夠了各色各樣的嘴臉,誰欺辱他,他咬著牙記在心裡,誰對他好一分,他要還以千金。
常氏的溫柔,他都一一看在眼裡,珍之愛之。
常氏一時忘了這是她“好友”的故事了,“你爹他啊……”偏頭一看,寧姒已經睡著了。
……
翌日一早,寧姒睡眼惺忪地坐在梳妝鏡前,全福太太正在為她開臉,拿紅繩絞了她臉上的汗毛,一陣刺疼叫她陡然清醒了些。
而後上妝的時候動作輕柔,寧姒又要睡過去了。
隻是這麼不經意地往鏡子裡一瞧,睡意散得一乾二淨。
不是……這是她嗎?
鏡子裡的姑娘麵白如紙,唇紅如血,仿佛花瓣落到了雪地上。隻是怎麼也瞧不出她本來的模樣了,貓眼兒被描成了杏眼,天然上翹的唇角也被塗白了,隻剩唇珠那一塊圓圓的紅。
薑煜掀了蓋頭瞧見她這模樣,隻怕會覺得接錯媳婦了吧?
“……”寧姒忍了又忍,“娘,這模樣真的好瞧麼?”
常氏忍著笑,“你娘也是這麼過來的。”世人覺得新婚這樣莊重的場合,妝麵該上得重一些,那些膚色偏黃、五官有瑕的姑娘這麼一打扮,就是個雪膚紅唇的美人。隻是原本就無可挑剔的美人反倒不適合這樣的大濃妝,十分的美貌也成了六分。
遂對全福太太道,“抱歉了,請夫人容我來為小女上妝吧。”見全福太太有些不滿,常氏笑著將腕上的碧玉手鐲捋到她手上。而後親拿了帕子,給寧姒擦去了妝容。
這女子本也是常氏的遠方親戚,見她這般客氣,也就不好說什麼。
常氏眼光頗好,將寧姒的眉眼描畫得嬌媚精致,眼波稍稍一轉,便是無限的柔情。唇角也是天然含笑,微微嘟起的模樣,臉上薄施粉黛,兩個梨渦極為清晰,一笑便是兩個盛著甜蜜的小池。
而方才那個厚厚的妝麵,叫寧姒的梨渦都找不見了。
常氏端詳著寧姒這張小臉兒,又給她額心貼了個朱紅的花鈿。
再看鏡子裡的姑娘,隻覺得美貌得叫人屏息,玉白膚色泛著柔滑的光,眉眼顰蹙之間生動至極,豔色的花鈿為她清麗的眉眼添了幾分嫵媚。不動的時候精致如瓷娃娃,一笑便如百花盛開般儘態極妍。
“謝謝娘親。”寧姒滿意了。
這時外頭一陣喧鬨聲,好像有人在驚呼、起哄。
寧姒眨眨眼,“可是阿煜哥哥來催妝了?有些早呀。”
她想開條縫來瞧瞧,全福太太卻覺得不合規矩。
外頭鬨了好一會兒才平息,寧姒裡如貓爪撓,不知外頭發生了什麼。
“新郎來了!新郎來了——”
外頭歡呼聲響起,隱約聽見有人稱讚“新郎生得可真俊”。
寧姒悄悄紅了臉,卻驕傲地挺起胸膛,她的阿煜哥哥能不俊麼。
哄鬨聲合著她的心跳一起,吵得她心慌意亂。
她就快要出門了,出了這道門,她就不是閨中少女了。
薑煜作了催妝詩,在眾人善意的為難之下不慌不忙,過五關斬六將後終於推開了這道門。
耀眼的日光陡然灑進來,寧姒已然蓋上了紅蓋頭,垂眸看著地上那雙玄底描金的靴子。
寧姒由全福太太牽著出去,直到一個蹲著的男子身後,寧姒心道這該是常雲兮。
隻是一趴上這男子的背,便覺得奇怪,常雲兮的肩背這樣寬厚麼?
這時男子出聲,“嘟嘟,想哥哥了麼?”他的聲音裡甚至能聽出點舟車勞頓的沙啞。
“!!!”兄長背上的新娘身子陡然緊繃,險些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