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茶還不知道陸野將薑雨霏送去警局配合調查的消息。
她此刻正在看守所外的車上, 看著網上那一個個薑慶和陸城從前的朋友,拍攝上傳為薑慶說話的視頻。
薑茶越看雙眼就越紅,忍不住眼淚盈眶。
“顧修然,你看到了嗎, 我爸爸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很多人會罵他懦弱, 笑他笨,不知道爭……可是, 我一直都以我爸爸是個好人為榮。”她抬眸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顧修然, 紅著眼說。
很多話,薑茶從來不會對彆人說。
隻有在顧修然麵前才會表露出這一刻的脆弱。
她在夢裡看到的書裡的世界是真的,她一點也不意外。
就像爺爺所預料的那樣, 隻要大伯一家對他們家稍微動點心思, 她爸爸就根本不足以自保。
薑慶就是那樣的人, 思想太過簡單,不但沒有害人之心也不會有防人之意,這輩子都是旁人口中的老好人。
薑茶小時候也因此生氣過, 覺得她爸太軟弱好說話了, 不管是對下屬還是對朋友都沒有架子。
可是, 這不就正是季韻當年會喜歡上薑慶的原因嗎。
不止季韻,也是陸城, 還有其他許多許多人願意跟薑慶來往、交際、變成朋友的原因。
她爸爸固然成不了什麼大事, 但一個人一輩子的成就,真的隻能以能不能成大事來衡量嗎?
一個人俯仰無愧於心, 端端正正立於天地之間, 不就行了嗎。
薑茶從前也不理解薑慶,甚至在看到了書裡的世界後,曾經也怪過薑慶不知道保護家人。
但此刻看到手機上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叔叔伯伯, 一條一條述說著關於她爸爸的點點滴滴,她也明白其實薑慶沒錯。
好人不該錯。
錯的應該是那些心懷不軌的壞人。
“恩,我也以身邊能有這樣一位長輩為榮。”顧修然抬手揉了揉薑茶的臉頰,認真地說。
他這句話,並不為討好,也不是恭維。
工於心計、步步為營、自私自利、善於權謀……這些詞彙,沒有一個跟薑慶沾邊,但顧修然卻慶幸不與薑慶沾邊。
他對薑茶說的這句話,發自肺腑,全然真心。
因為比起薑慶這樣簡單又純善的長輩,叫做傅修染的自己,有一個與薑慶完全相反的父親。
傅易霆比薑勝還要有過之不及的詭譎心思,但和那樣的人成為家人,卻不見的是一種幸福。
“茶茶,老天不會隨便讓一個像爸這樣的好人蒙冤。走吧,進去見見吳雅珍。”
*
看守所裡,薑茶和吳雅珍的交談時間隻有十分鐘。
他們被安排在一間房間裡見麵,吳雅珍是被看守帶過來的。
她穿著看守所的一副,因為在看守所裡不能染發,兩鬢已經斑白,發間冒出銀絲。
以往貴氣的婦人,整個人明顯比在外麵清減不少,看到薑茶的那一刻,吳雅珍神情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申請來探望自己的人,竟會是薑茶。
吳雅珍臉色頓時難堪,眉宇間擰起厭惡,轉身就往回走,“我不見她,我跟她沒什麼好說的……”
“大伯母。”薑茶站起來,隔著桌子叫住她,“我要跟你說的事,跟薑雨霏有關。”
聽到薑茶提起自己的兒女,吳雅珍回過身來撲向桌子:“薑茶,你想對他們做什麼?我告訴你,你彆想害雨霏,雨霏是我的寶貝……”
一旁的看守人員抓住吳雅珍,讓她坐下冷靜,不許再亂動。
薑茶不緊不慢在對麵落座,看向眼前落魄的婦人:“都這個時候了,大伯母還把薑雨霏當寶貝,真是讓人羨慕薑雨霏啊。”
“你少在這陰陽怪氣!”吳雅珍差點拍案而起,但收到看守人員警告的眼神,又隻能坐回去。
薑茶看到吳雅珍的反應,臉上卻浮起同情可憐的神情:“難道不是嗎?你為了薑雨霏都進了看守所,她來看過你幾次?三次、兩次、一次?還是一次都沒有。”
薑茶眼底都是嘲意。
在薑衍給了她提示後,她就讓人查過了。
這一查,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
吳雅珍當初可以算是幫薑雨霏背了罪,可自從吳雅珍進了看守所,薑雨霏就沒來探望過她哪怕一次。
不止吳雅珍視若珍寶的薑雨霏沒有出現過,薑勝這個丈夫也沒有出現過。
唯一來看過吳雅珍的人,居然隻有性格向來冷漠的薑衍,以及剛剛被放出來的薑弈。
不過薑衍和薑弈也隻來看過一次吳雅珍。
據說,薑衍來看吳雅珍的時候,還是來跟她道彆的。
說是要帶薑弈離開這裡,出國,今後再也不回來了。
薑茶是聽顧修然的關係,也就是看守所裡的人,透露出的這條消息。
想必是在薑衍與吳雅珍見麵時聽到的,消息來源非常可靠。
關於薑衍要帶薑弈離開雲城這個消息,薑茶有些意外,但又不太意外。
她那位大堂哥驕傲得很,能力早已超越薑勝,更是心冷得緊。
但現在處處都屈居於薑雨霏之下,甚至就連她都明顯感覺到薑衍在大房那邊的決策權,被薑雨霏全麵超越。
薑衍可以像疼愛寵物一樣,寵溺薑雨霏。
卻不會容忍自己的勢力,被薑雨霏一點點左右、影響、甚至蠶食。
大廈將傾,薑衍那樣的人,也絕不會立於危牆之下。
吳雅珍,“你……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麼……雨霏隻是太忙了……”
“是嗎?薑雨霏太忙了,薑勝也忙,他們倆都忙得不來看你。反而是我那位向來最忙得大堂哥抽空來見你?”
薑茶看著吳雅珍略顯慌亂的眼神,一針見血指出。
“彆嘴硬了大伯母,明明就是薑勝和薑雨霏都不要你了。你攬下一切進看看守所的時候,他們倆是不是都把話說得很好聽?會儘快撈你出去?會給你請最好的律師?不會忘記你?但現在呢……你的律師,還是薑衍請的吧。”
吳雅珍要反駁,但嘴巴張開,卻說不出一個反駁的字。
她不想承認。
她一點也不想承認,全被薑茶說對了。
心底的恐懼,這些天在看守所裡度日如年卻隻能欺騙自己的那些心理防線,都在這一刻崩潰。
吳雅珍不願意相信自己被薑勝拋棄了,被薑雨霏放棄了,可是她卻不得不麵對這個真相!!!
她那麼維護的老公,那麼寶貝的女兒,他們居然比向來冷漠的大兒子和二兒子,更加無情。
吳雅珍:“是、是啊,薑勝和雨霏是沒來看過我,那又怎麼樣?我……我為他們做這些都是自願的!薑氏遲早是我的薑家的,我隻是在裡麵蹲個十年,等我出去以後……”
薑茶:“等你出去以後,薑衍和薑弈已經離開,就算薑氏集團還在薑勝和薑雨霏手裡。你覺得,以他們倆現在對你這樣的絕情,十年後你出去,他們還能比現在對你更好?”
“我……”吳雅珍瞬間無言。
不,不會的。
以她對薑勝那個男人的了解,她知道不會的。
而薑雨霏……
原本每天在薑雨霏身邊,都會忍不住對薑雨霏好的那種寶貝心理,自從吳雅珍進了看守所裡,就一天比一天淡了。
她甚至是在進了看守所裡,才突然醒悟過來,自己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那麼無私的一個人?
居然會為了雨霏,而一口承認,擔下了所有的罪名。
明明很多事,並不是她提議的,反而是薑雨霏告訴她。
可是進了看守所,她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白紙黑字都是她自己承認的。
吳雅珍突然抬眼看薑茶:“你進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薑茶,你不會無緣無故進來找我,就為了說這個!”
“當然。”薑茶不緊不慢表明來意,“我進來,是想問你當年黃強涉嫌謀害陸野父母的那件往事。這件事,你知道多少?”
“什麼,你怎麼會知道……”吳雅珍下意識脫口而出,又忽然反應過來,捂住嘴。
但她的反應,已經說明一切。
她什麼都知道。
清清楚楚知道。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吳雅珍抿著唇搖頭,“這種事我怎麼會知道,我聽都沒聽過……”
“是嗎?”薑茶臉色如常,“看來薑衍猜錯了,虧他還說車庫裡已經沒了當年的物證,但人證也許還在,讓我來問問。原來你也不知道。”
薑茶說完,就起身,作勢要走。
“等等,真是薑衍這麼跟你說的?”吳雅珍卻叫住她。
她瞳孔瞪大,緊緊看著薑茶,目光不肯錯過分毫薑茶的表情變化。
薑茶回過身來,點頭:“沒錯,是薑衍告訴我的。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怎麼還會有有利的證據呢。看來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永遠都可以藏在幕後,逍遙法外了。大伯母,今後我就不來看你了,這十年,希望你能在牢裡好好生活。十年後,等你出去,大伯父和薑雨霏會來接你的。”
她說完,這次真要離開。
“不……有證據!我有證據!”吳雅珍突然從喉嚨裡擠出顫抖的聲音。
她抬眼看向薑茶。
似乎弄懂了大兒子叫薑茶來找自己的真正的原因。
十年。
她要在牢裡住十年。
薑衍失去了公司,遠走國外。
他們什麼都沒了,但有的人卻什麼都有。
上次薑衍和薑弈來見她,說的那些話,尤在耳邊。
自從薑雨霏回來,薑家的一切都變了。大兒子被奪權,小兒子被他們推出去替薑雨霏頂罪,他們這一家人,仿佛對薑雨霏好,都變成了理所當然,就像是中了邪。
可是他們這樣的付出,包括她自己,又得到了什麼?
彆說是十年後,就是現在,薑勝和薑雨霏都沒來看過她一眼!!!
吳雅珍抬起眼,看薑茶:“我手裡有證據能證明黃強是受薑勝指示害死陸城夫婦。我手裡,有證據!”
*
一個小時後,薑茶通知警方後,在薑家大宅吳雅珍的梳妝台夾層裡,發現了一盤老舊的錄像帶。
二十年前,監控甚至用的還不是現在的拍攝技術,警方拿到那盤老舊的錄像帶也愣了半天,有個年輕的警員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最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老式錄像機,還要找技術部門修複之後,才能播放出裡麵的畫麵。
看到屏幕裡出現的二十多年前的薑家的車庫畫麵,警方都大吃一驚。
而更讓人大吃一驚的,是下一秒,同時出現在車庫裡的薑勝和黃強……
根據吳雅珍的口供,當年陸城夫婦來家裡吃飯的那個晚上,薑勝偷偷把她叫出來,讓她去保安室,把保安支走,然後抹除掉車庫的監控畫麵。
吳雅珍那時候不知道薑勝這樣安排的原因,但還是照做了。
可當她進入保安室,支走保安,準備抹除車庫監控時,卻看到屏幕畫麵裡自己的丈夫薑勝出現在了車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