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我也不知道,”鐘嘉明說,“其實今天不是我想找你。”
莫尹又很失望,既然鐘嘉明不知道李修去哪了,他就沒什麼想要跟鐘嘉明說的了,他過去拉開宿舍門,示意鐘嘉明可以走了。
鐘嘉明歎了口氣,過去關上了門,手按在門背後,道:“有個電話,需要你接一下。”
電話通了之後,鐘嘉明說:“我現在把手機給他。”然後就把自己的手機遞給莫尹。
莫尹遲疑了一下,接過了手機。
電話那頭是非常溫和穩重的男聲,莫尹靜靜地聽著,全程幾乎都是對麵在說,等那邊說完後,他輕輕地回了句“好”。
電話掛斷了,莫尹把手機還給了鐘嘉明。
鐘嘉明沒有問他們在電話裡說了什麼,他看了莫尹一眼,說:“李修可能有點麻煩。”
莫尹看向鐘嘉明。
鐘嘉明說:“我和李修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好像是闖了禍,具體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爸說你能幫他,所以……”
莫尹神情淡漠地沒有說話。
“你小心點你的手機,”鐘嘉明說,“很有可能已經被監聽了,還有最好不要試圖聯係李修,可能會對李修更不利。”
莫尹依舊沒說話,鐘嘉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拉了宿舍門,在要走之前,他最後問道:“你喜歡李修嗎?”
這個問題,莫尹還是沒回答。
李修不見的第六天,學校放假了,莫尹起了個大早去校門口等公交車,公交車到了,隻有莫尹一個人,莫尹上車後投了兩個幣,往裡走一直走到了後排,腳步停了一下後又往前走,到單排坐下,他抱著書包靜靜地看著車窗外的風景。
車程好像變得特彆漫長、乏味,莫尹嘗試去聽英語聽力,耳朵裡卻好像縈繞著另一股旋律,還有淺淺的呼吸聲。
他開始討厭李修。
討厭李修給他聽的那些歌。
討厭李修突然介入他的生活。
莫尹低頭,額頭靠在書包上假寐,昨天晚上他很困,但又睡不著,腦海裡一直很難平靜。
鐘嘉明問他的問題反複地拷打著他。
隻是問題更深入了一點。
他是喜歡李修的,但他到底是有多喜歡李修呢?如果李修不回來了,可不可以就這麼繼續生活下去,回到從前?
莫尹想了很久,沒想明白。
公交車停下,莫尹背著包從前門下車,走到最後一個台階時,他回頭說了聲“謝謝”,司機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去石院還要轉乘另一輛公交車。
坐了差不多四十五分鐘,莫尹下了車。
石院的話,他來過兩次,第一次他來醫院懇求院長接收莫學民,他會儘快把錢籌齊,第二次就是今天了。
在接待處完成了簽字,莫尹由護士領著往裡走,石院的條件一般,不過很安靜,護士領了他到莫學民的病房前,病房門前有兩個黑衣男人,看上去像是保鏢,伸手問莫尹要書包,莫尹遲疑了下,把書包遞給其中另一人,另一人拿著儀器掃描了莫尹全身,甚至連他的鞋底也沒有放過,全部檢查完畢後才對著莫尹點了點頭。
莫尹推開了病房的門。
病房裡靠裡的位置有一張床,窗前是兩張隔著茶幾的椅子,看上去有點和整個逼仄的房間格格不入,窗戶高高的在頂上,有個人西裝革履地背對著莫尹,仰頭看著高牆。
那個人聽到推門聲後回頭,是個相貌端正溫和的中年男人,整體氣質和莫尹見過的李修的父親很像。
“你好,”對方笑容滿麵,非常客氣地過來對著莫尹伸出手,“鐘則庸。”
莫尹沒跟他握手,手仍垂在身側。
鐘則庸收回手,一點也不介意莫尹的態度,微笑道:“彆怕,既然來了,我們就坐下好好談一談。”鐘則庸過去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孩子,過來坐。”
昨天在電話裡,鐘則庸介紹了自己的身份,並且告知莫尹他身邊現在一定有人正盯著他,所以他必須用這麼迂回的方式聯係莫尹和莫尹見麵,精神病院的安保封閉,是很好的見麵地點,他會提前到,莫尹隻要人來就行。
至於為什麼見麵,鐘則庸說事關李修,而且……“我知道你是個聰明堅忍的好孩子,如果你想改變自己的命運,那就一定要來。”
“事情呢,很遺憾,不過同時你也很幸運,”鐘則庸倒了半杯水往莫尹那裡推了推,“公安盯那個團夥也盯了有段時間了,正好抓住,時機非常巧,否則他們在那個周期回收視頻傳到網上之後,那就來不及了。”
“你們還都是小孩子,這種視頻對你們會造成非常大的傷害和影響,真是萬幸。”
鐘則庸吹了吹自己杯口嫋嫋而出的熱氣,“不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雖然沒有大麵積地傳播,但還是被一些有心人知道了,李修現在正在家裡關禁閉,大人在外邊忙,希望能儘量減少這件事的影響,你也彆擔心李修,也彆怕,我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
莫尹手掌放在膝上,慢慢蜷緊,他一直一言不發,鐘則庸微笑道:“你是個沉得住氣的孩子,我很喜歡。”
“今天叫你來,不隻是為了寬下你的心,還有,我主要是,也是受人之托……”鐘則庸抿了口熱茶,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和李修的關係……”他抬眸看向莫尹,“是怎樣的呢?能具體說說嗎?”
莫尹用對待鐘嘉明的態度一致地對待鐘則庸,不回應不表態。
鐘則庸從西服的內口袋裡拿出手機播放。
一個莫尹熟悉的聲音傳到了莫尹的耳朵裡。
“我們是在酒吧認識的,他在酒吧裡打工,我看他長得挺清秀的,又是學生,比較純,可能好得手,就一直跟他保持著聯係,後來他說他願意跟我上床,隻要我給他一萬塊錢,他願意給我玩一個禮拜,我就答應了,然後我們就去酒店開房,開房以後他又不同意了,拿著刀要捅自己,我怕出人命,就讓他走了,哦,對了,他問我要了五千塊錢,就、就是這樣了。”
錄音停止。
莫尹低著頭一動不動。
鐘則庸看著前方的牆壁道:“孩子,其實我很欣賞你,小小年紀,有勇有謀,知道怎麼想辦法對付欺負自己的人,既得到自己想要的,還能夠全身而退。”
杯蓋“啪”的一聲落在杯子上,鐘則庸緩緩道:“現在擺在你麵前的是一個你這輩子可能來說唯一的機會,我可以幫你改頭換麵,永遠地擺脫你患病的父親,送你出國深造,所有的國家、學校,任你挑選,等到幾年之後,沒有任何人會知道你的出身過去,你將能夠徹徹底底地過上新的生活,”鐘則庸的聲音低沉有力,有種特殊的說服力,“隻要你肯把事實勇敢地說出來……”
在鐘則庸說到“永遠地擺脫你患病的父親”時,莫尹終於抬起了頭看向他。
鐘則庸目光炯炯地盯著莫尹,“孩子,視頻裡,你看上去很不情願,其實,你是不願意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