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重新陷入安靜，莫尹靜坐了一會兒，長長地出了口氣。
他當初那麼做的時候，隻想要利用兩兄弟的內鬥能最快速地達到報複的目的，他沒想過最後到底要怎麼收場。
“報複”這種事就是要一頭栽下去，瞻前顧後就什麼也做不成。
他已經沒什麼可失去的了，所以無論結果如何，他都無所謂。
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失敗。
複仇是成功的。
後遺症卻也很嚴重。
他以為自己能夠百分百地控製自己的心，絕不會落到和仇人的兒子動真感情的地步。
可是裴清、裴明疏……
如果世事真的能簡單地用身份來確定感情，那麼裴清和裴明疏就也不該愛上他這個把他們家裡搞得恨不得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三個人之間明明橫著那麼多不該再靠近的因素，為什麼偏偏又怎麼都分不開？
莫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門鈴響第二遍時才聽見，他看向那扇門，心緒上下起伏，他知道門外的會是誰。
在這個異國，他沒有朋友，也不交朋友，獨來獨往，半封閉地生活著。
除了一個放棄國內事業跑到國外來當教授的那個人以外，沒有人會找他。
這個時間，應該是他們一起吃早飯的時候。
門鈴響了第二次後就沒再響。
比起裴清，裴明疏是從來不逼他的，他隻是陪在他身邊，一點一點進入他的生活，他知道裴明疏的意圖，他希望他能成為他的習慣，讓他離不開他。
莫尹過去開了門。
門外的毫不意外的是裴明疏。
裴明疏單手插著口袋，戴著一副半黑框的眼鏡，一派溫文爾雅的學究姿態，麵帶微笑，“昨天睡得不錯，醒得有點晚。”
莫尹看他一眼，淡淡道：“你這樣不累嗎？”
“什麼？”
“你不用裝作不知道裴清剛走的樣子，”莫尹眼睛黑白分明地看著他，“我想，裴清的行蹤你應該都一清二楚吧。”
裴明疏臉上的笑容略微淡了一些，很快又恢複，“我以為你不想跟我談論這個話題。”
“裴明疏，”莫尹道，“裴清讓我選他。”
裴明疏靜靜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看上去四平八穩，裴家大少的風度，什麼時候都不會丟。
“所以，”裴明疏緩緩道，他的語氣溫和平穩，和平常說話沒什麼不同，甚至似乎比平時要更穩重緩慢，“你是怎麼回複的？”
“我沒說不選他。”莫尹誠實道。
“也沒說選他。”
莫尹不置可否。
裴明疏笑了笑，“那我呢？如果我想讓你選我，你會選我嗎？”
莫尹：“不會。”
裴明疏的笑容很溫柔，“對我的回答要比裴清乾脆很多呢，為什麼？”
莫尹沉默。
“是因為……”裴明疏曲下左膝半蹲，和莫尹平視，“我看起來比較能承受壞結果，是嗎？”
“或者說。”
裴明疏微垂了下眼睫，斟酌用詞，“我看上去沒有裴清那麼愛你。”
莫尹沒說話，因為裴明疏從某種意義上說中了他的想法。
裴清偏激、執拗、瘋狂、激烈，他讓他感覺，如果沒有他，他就不會存在。
而裴明疏呢？
他相信，即使沒有他，他也依舊會過得很好。
“裴清，他一定要你做選擇，你覺得他這是因為愛你，我卻認為這是一種自私的占有欲。”
“彆誤會，”裴明疏抬了下手，“我不是在故意貶低他，我隻是想向你解釋我的想法。”
“他愛你，就要逼你做選擇，而且是非選他不可，這樣看來，比起愛你，他好像更愛自己。”
“小尹，”裴明疏把手放到了莫尹的後腦勺，手指輕輕撫摸他的頭發，“我愛你，隻想讓你開心。”
“我願意用我的一切來滿足你，隻要能夠讓你再沒有煩惱。”
莫尹看著裴明疏的眼睛，那雙鏡片後溫和的眼睛，“那你消失吧。”
“從我的世界消失，”莫尹臉色冷淡，絲毫沒有被打動的痕跡，“這樣我就不會為難，也就不會煩惱了。”
裴明疏的手頓住了。
儘管兩個人正在平視的狀態，莫尹的姿態卻更像是在俯視裴明疏，“你想讓我開心，就彆出現在我麵前就行了，怎麼樣？很容易做到吧。”
裴明疏久久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像被凍住了一般，久到莫尹快要發出嘲弄時，他才終於又莞爾一笑，“可以。”
莫尹嘲諷的嘴角剛提起就降了下去。
裴明疏的神情很認真，他不是在誆騙或者以退為進，而是鄭重地在作出保證，“如果這樣你真的能夠開心的話，我可以消失，不過……”
聽到“不過”，莫尹在心裡完成了嘴角未達成的冷笑，就知道也隻是嘴上說的好聽罷了，把自己說得好像很偉大，說到底，兄弟兩個都一樣自私。
裴明疏揉了揉莫尹的頭發，像他們還在裴家時，他讓他叫他大哥，說他會好好照顧他，裴明疏拿開手，後退了半步，彼此之間拉開了距離，裴明疏溫柔地凝視著莫尹，“……這對我來說，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