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1 / 2)

小飯館 少地瓜 13136 字 10個月前

福園州出了件大事。

就在兩天前, 官府貼出告示,說有名的楊家商號的少東家楊武要被淩遲處死了!

無數百姓議論紛紛,將布告欄圍得水泄不通,都對這件事十分震驚。

好端端的一個人, 怎麼忽然就成了殺人慣犯?

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漢子駕著騾車經過此地, 大約是車裡的人說了句什麼, 他當即跳下車來,三下兩下用蠻力擠進人群, 抬手就撕了一張告示下來。

此刻衙役們都散了,百姓們見他人高馬大凶神惡煞,均是敢怒不敢言, 任由他這麼去了。

那漢子將告示遞入車廂, 不多時,就聽裡麵沉沉一歎, “走吧。”

馬車朝著府衙方向緩緩駛去,方才離去的衙役們卻從街角露出頭來, 打頭的一個忙道:“速去稟報大人,楊老頭兒來了!”

那騾車裡坐的果然是楊老頭,趕車的卻是楊文派來看守他的奴仆之一。

不多時, 騾車便停在衙門口,那漢子將楊老漢扶了下來,本想背他進去, 卻見楊老漢擺了擺手, 從懷裡掏了個荷包丟給他, “不必了,這幾步路,我還走得動,你這就出城去吧。”

那漢子也不勉強,拆開荷包見裡頭果然整整齊齊疊著十張一百兩的銀票,當下朝楊老漢略一抱拳,趕著騾車往城外去了。

一千兩,多少人家幾輩子都不敢相信的巨款,如今他隻是叛主就輕而易舉的得了……

楊老漢站在衙門口卻不急著進去。

他先朝楊宅所在的方向看了看,長長地歎了口氣,頹然道:“大廈將傾,將傾啊!”

多年的基業,終究是毀於一旦,隻怪造化弄人。

才感慨完,卻見道路儘頭急匆匆衝出來一輛熟悉的馬車,楊老漢嘲諷一笑,終究是下定決心,抬腿邁進了府衙門檻。

“籲~!”車夫死命停住馬車,滿麵急色的對車廂裡說,“老爺,太爺才剛進衙門了,咱們還追不追?”

“追個屁!”楊文猛地掀開車簾,黑著臉,氣急敗壞道,“回去!”

衙門豈是他們想進就進的?可惜啊可惜,就差一步!

他惡狠狠的往衙門口剜了一眼,狠狠摔了簾子,“回去!”

他大意了。

狡兔三窟,或者該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太小看自己的父親了。

他自以為平日對那些仆人夠意思,卻不曾想到對方之所以不曾背叛,並非對他多麼忠心耿耿,隻是因為彆人開的加碼不夠高。

他早該想到的,那老頭兒拚命乾了一輩子,怎麼可能沒有私房?沒想到自己刮地皮似的搜了這麼久,還是有疏漏……

*******

楊老漢最近沒有按時吃藥,又多了心事,身子骨越發不好了,幾步路走的眼前發黑,金星直冒,可沒有一個衙役過來攙扶,他也不敢開口。

衙門裡的人就好像沒瞧見他這個大活人似的,既不阻攔也不驅逐,隻是目不斜視,繼續站崗。

楊老漢心裡頭涼了半截。

隻怕這都是陳淼安排的,他早就料到自己熬不住。

楊老漢揣著滿腹心事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二院,到底是不敢繼續往裡走了,且也有些走不大動了。

他抹了抹汗,狠命擠出一點乾笑,對守門衙役做了個揖,顫巍巍道:“勞煩差爺,請通報一聲,草民有急事哩。”

那衙役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大人忙著呢,且等著吧!”

說罷,就再也不瞧他了。

楊老漢不敢多言,隻好站在大日頭底下等著,不多時渾身的衣裳就都濕透了。他的喉嚨火辣辣的乾,每一次吞咽都好像劃過粗糙的老樹皮,疼得幾乎要裂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日在公堂上見的師爺才晃悠悠走出來,見了他還一臉驚訝,“呦,這不是楊老爺麼?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楊老漢幾乎笑不出來,才一張嘴,就聽對方又丟出來一個晴天霹靂,“哎呀,老丈,您也知道,令公子犯得可是大罪,行刑前不許探視。”

說著,又從懷裡抽出一張按了血紅手印的供詞,“瞧瞧,都招了,可惜年紀輕輕的記性不大好,有些個案件著實記不起來。不過已經有了這幾條人命在身上,也是死定了。”

楊老漢顧不上計較對方是不是故意為之,他隻是死死盯著眼前的供詞,目眥欲裂。

“大人!”他忽然跪下了,朝著院子裡頭的書房喊道,“是草民,是草民乾的啊!與犬子無乾,無乾啊!”

供詞是楊武的筆跡,多少年的父子,這一手字還是他手把手教的,故而一眼就看出來了。楊武在供詞中將自己做過的事情全都交代了,何時何地何種方式,無一錯漏。

鐵證如山,楊老漢整個人都崩潰了。

他知道自己再如何喊叫也於事無補,不過發/泄罷了。

晚了,他來晚了一步!武兒沒了,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隻是,瞧著供詞寫的是昨兒,又不許用刑,武兒竟連兩天都沒堅持下來麼?

殊不知他心神俱震,萬念俱灰,另一間屋子裡的陳淼也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彆看他跟楊家父子供堂對峙的時候顯得成竹在胸,可實際上也是捏著一把汗,做的就是一場豪賭。

這父子倆之前想必是演練過許多回了,得了楊老漢被拖走前交代的話之後,楊武又成了河蚌,死活不肯開口了。

打又打不得,罵又不管用,剛給自己立了三天弗萊格的陳淼急的上了火,一夜之間嘴上全是漿泡,眼睛都紅了。

他將處死楊武的告示貼出去,一是因為楊武確實該殺,二是為了逼楊老漢,叫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敢殺,若他不來自首,死的就是他的兒子!

可若楊武真的挺過這三天,回頭楊老漢即便來了,他也不可能將這父子二人一網打儘。淩遲處死的告示已經貼出去,楊武又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難不成真要放過楊老漢這個原始主謀?

就在這最敏感的當兒,席桐給支了個聽上去不大靠譜的招:

“關小黑屋。”

席桐的方法很簡單,就隻把楊武直接丟到陰暗不見天日的地窖裡去,裡麵什麼也不用放,隻留幾個出氣的小孔,放一隻水桶在裡麵,甭管他怎麼吆喝、套話都不要搭理,然後就不用管了。

“不必打,也不必罵,更不必跟他勾心鬥角,”說這話的時候,席桐和展鴒兩個人的表情都十分輕鬆,一副不等開始就料到結局的表情,“要不了多久,他自己先就崩潰了。”

這個他們簡直太熟悉太有把握了,當年多少刺兒頭都是載在這上頭!而且大多數人還隻是關禁閉,亮堂堂的,這會兒換成黑暗無光的地窖,想想都覺得慘無人道!

陳淼先前還不大相信,可事到如今,他暫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且照席桐的話就是“用不了一日就可見分曉”,他思慮再三,決定冒險一試。

結果楊武下去還沒有八個時辰,就有滿臉喜色的衙役來報,說楊武在地窖裡跟瘋了似的又哭又叫,死活鬨著要坦白。

那衙役說這話的時候,還幾次三番將敬畏交加的目光投向客座上的小夫妻兩個:這兩位到底什麼來頭?楊武喊得嗓子都快出血,那聲音淒厲的簡直不像活人能發出來的,一個大男人都差點沒嚇瘋了!天曉得過去幾個時辰裡他究竟遭遇了什麼!

將人弄上來之後,眾人都嚇了一跳:還不到一天時間,楊武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眼神渙散、形容枯槁,瞧著很有點瘋相了。

也不用審訊,陳淼才剛往他跟前一站,楊武就連滾帶爬的撲過來抱住他的大腿嚎啕大哭,生怕他再將自己丟回去,然後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能交代的全都交代了。

原來楊武打小就天資聰穎,又活潑可愛,楊家二老都疼他到了骨子裡。可惜他天生體弱,打出娘胎就幾度差點活不成,楊家二老都急的發瘋,上天入地的請大夫,可是都不管用。

後來,楊老漢也不知從哪兒弄了個偏方,說楊武這個病得喝血。一開始,事情還能控製,老夫妻兩個偷偷地搜集了各種家禽家畜的血給兒子喝,彆說,還真挺管用!可惜治標不治本,一家人還沒把高興勁兒過去呢,不過三兩天就又犯了。沒奈何,隻好每天都喝。

楊武漸漸長大之後,就覺出自己和旁人的不同來,對每天喝血這件事十分抵觸,可他偏偏又拚了命想活下去……

“都是楊文,都是他的錯!”楊武扭曲了一張臉嘶吼道,“都是他蠱惑我!他打小就嫉妒我受儘寵愛,偏又要做出一副長兄如父的假象啦……就是他同我們說,說人是萬物之靈,既然動物的血效力不夠,何不,何不”

他突然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我是後來才知道那日我喝的是人血……我吐了好幾天,可身子竟真的好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真是老天作弄,為何要叫他得了這怪病?

陳淼皺眉,“既然好了,為何還要繼續殺人?”

“若真好了,也就罷了,”楊武頹然倒地,苦笑道,“短短半年之後,我再次病發,且此次來勢越加洶洶……”

“有一回實在是太緊急了,父親當著我的麵殺了人,他以為我昏迷瞧不見,誰知……我雖不能動,卻能看能聽能聞……眼睜睜看著那人瘋狂掙紮,血一點點流乾,我,我竟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痛快!”

說到最後,他突然咯咯的笑起來,笑的青筋暴起,滿麵紫漲……

被捉來的時候,楊武還是個溫潤的翩翩佳公子,然而此刻卻蓬頭垢麵,形象同他的內心一並崩塌了。

聽他交代了前因後果之後,眾人久久不能回神,覺得他真是可悲可憐又可恨。

可悲的是哥哥本該是骨肉至親,可竟打小就想著算計他,親手將他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可憐的是他天資出眾,本該有大好的前程,竟得了這怪病;

可恨的是,他分明還有的選,譬如說養幾十幾百頭動物,每日輪番放一點血,動物們無大礙,他也得以繼續存活……可卻偏要去殺人!

事情走到這一步,怪誰?怪天,怪地,怪他自己太過自私怯懦。

*******

雖然得了好結果,可陳淼還是想不明白,為何一個再簡單不過的菜窖竟會有這般神效?

展鴒就道:“其實也不必非得是菜窖,隨便弄個空蕩蕩的黑屋子,不要有動靜,換了誰都夠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