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桐忽然在旁邊涼涼的來了句,“就如今您這體格和體型,即便是做了蛋黃的也吃不了兩口……”
翻譯成大白話就是:瞧您這胖的,還想什麼蛋黃啊!
伴隨著紀大夫的大紅臉一起發出來的,還有打死不胖郭先生鼻腔中一聲響亮的嘲笑。
趙老三他們和泥行,可論到砌烤爐就是外行了,還得看席桐。
展鴒跟他一起下手,又叫趙老三他們在旁邊打打下手,不到一個時辰也就弄起來一個簡易的。固然比不上一家客棧的原裝貨,可短時間內應付事兒也夠用了。
“掌櫃的!”趙老三的小夥計急匆匆跑進來,指著外頭道,“那對姐弟回來了,才剛我瞧見了,還沒上岸哩!”
展鴒一聽,飛快的誇了他幾句就往外走去。
一出院門,果然就見早上那條小船回來了,弟弟正踩在水裡背著繩子將船拖上岸。
“可打到魚了?”
聽見聲音的姐弟倆齊齊抬頭,見一個漂亮女人正衝他們笑吟吟的,微微吃了一驚。
他們已經許久沒見有人對他們笑了。
展鴒耐心等了許久,又問了一遍。
姐弟倆這才回過神來,先本能的往四周看看,見沒有人,這才小聲道:“打到了,您要買麼?”
他們知道眼前兩個人是前幾天才來的老爺夫人,聽說是來耍的,可他們也實在想不出這破敗的小漁村有什麼好耍的……
左右有錢人的想法,他們是真的想不通。
弟弟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徑直上前將船上兩個大木桶上麵蓋著的油氈布掀開,“都是才撈上來的,新鮮的!”
姐姐有些緊張的抹了把臉,“魚都算十文錢一斤,蝦什麼的……您隨便給些就成。”
本村居民家家有漁船,人人會捕魚,自然沒得買賣,他們姐弟倆都是跋涉十多裡,去外頭的集市上賣的,不光費時費力,如今天氣又熱,大部分海貨沒等運到就要死了,也賣不上什麼高價去。若果然能在眼前就出手,自然是最好的。
十文錢一斤?
展鴒和席桐驚訝的對視一眼,這不跟白撿一樣嗎?
光是這大半天的功夫吧,難道這兩個孩子不吃不喝的麼?
一共三隻大木桶,裡頭魚蝦蟹貝什麼都有,額外還有兩隻正張牙舞爪的八爪魚,十分豐富。
席桐略看了眼,“這可不是近海會有的。”估計少說得出去幾十海裡了,在這個全靠人力和風力行船的年代,這段距離可不算近了。
姐姐抿了抿嘴,沒說話,隻是表情有些黯然。那男孩子到底血氣方剛,忍不住道:“他們都不許我們在附近打魚……”
展鴒挑揀的動作一頓,連帶著對村長的印象也不好了。
近海打魚方便快捷又安全,若是不許他們在附近打魚,那就隻好往遠處去,辛苦不說,恐怕更多的還是危險。
“你們留下自己要吃的,剩下的我們都要了。”展鴒爽快道,“要銀子還是銅錢?”
“都,都要了?!”姐弟倆難以置信的睜圓了眼睛,很好心的提醒道,“這少說也有三十多斤,便是去了下水也能有二十來斤淨肉哩!”
展鴒就笑,“我們一行將近十個人,隻有一個孩子,其餘的全是大人,飯量大著呢,若放開了吃,一天都未必夠。”
姐弟倆這才放下心來,臉上旋即都湧現出掩飾不住的喜色。
真好啊!他們不用去趕集了,可以好好睡個覺了!
臨近中午,太陽烈的跟下火似的,村中居民都在家裡歇晌,準備吃午飯,外頭空蕩蕩的,姐弟倆也不怕給人瞧見了,堅持幫忙送到一家客棧眾人租住的院子裡。
兩人隻留下了一條大魚,剩下共計三十二斤也不過三百二十個大錢。
這是他們兩個冒著生命危險忙活一上午掙的。
展鴒叫荷花算錢的時候,都替他們心酸,可兩個孩子卻笑得眼睛亮閃閃的,裡頭好像飽含著希望。
她對荷花使了個眼色,借口說自己尤其愛吃蝦蟹,硬是給了他們三百五十個錢,倒是把姐弟兩個臊了個大紅臉。
“我們愛吃這個,若是日後你們還出海,也這個時候賣給我。”
兩人千恩萬謝,這才跑走了,老遠又聽見風中傳來姐弟倆細碎的滿足的笑聲。
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郭先生不禁點頭,“倒是兩個好孩子。”
難得生活的這樣艱難,還這樣快活。
荷花是個軟心腸的姑娘,這會兒早紅了眼眶,忍不住恨聲道:“那些人也忒惡毒了,擠兌人家不說,竟連條活路都不給了麼?”
說完,她抹了抹眼角,見自家掌櫃的一言不發,不由得小聲哀求道:“掌櫃的,要不咱們也帶著他們走吧!”
展鴒就笑了,“你這丫頭,倒是慫恿起我拐人了!”
荷花臉上微微一紅,“哪裡就是拐人了……他們這樣能乾,咱們客棧裡又那樣缺人,可不正好麼?”
“若能幫的,自然也該幫一把,”展鴒垂了眼睛,“單純叫他們走了卻是容易,隻是反而叫彆人遂意,好像是他們背井離鄉落荒而逃似的……”
憑什麼呀?
這裡也是他們的家鄉,憑什麼不能住?
荷花尚在愣神,展鴒已經叫人提著那幾桶活蹦亂跳的海鮮去了海邊,決定就地宰殺。
得了,中午就吃海鮮盛宴吧!
一共有十來隻海蝦和蝦爬子,還有五隻巴掌大小的螃蟹,且都清蒸了。
另外還有不少海鯰魚,這種魚比較饞,基本上給肉就吃,非常好上鉤,所以也格外多些。海鯰魚肉質鮮美細膩,而且很補,剛好可以做魚湯,熬得白白的。
另有兩條展鴒和席桐都叫不大上名字來的,也不知是到了後世滅絕了,還是大慶朝特有的品種,有點像黃花魚,又有點像鮁魚,反正瞧著肉質就很結實。而且那魚也頗凶猛,在木桶裡甩著尾巴啪啪作響,又齜著兩排細密的尖牙要咬人。
荷花看的直往後縮,後來還是展鴒乾脆利落的拍暈了才敢上前,“哎呀娘咧,掌櫃的,這是什麼魚?怎的這樣嚇人?”
大樹也在旁邊補充,“就是,這海裡頭的東西都長得怪模怪樣,這回跟著來真是開了眼界了。”
聽他們這麼說,展鴒忽然就想起來後世一句話,是說不見光的深海魚的:
反正大家都看不見,就瞎胡亂長吧!
因之前沒吃過這兩個品種的,展鴒也拿捏不準它們是什麼味兒,就比較謹慎的選擇了紅燒。即便魚肉本身比較腥氣,用相對濃烈的紅燒作料也能壓過去。
且先做了嘗一回,若是果然好吃,下次便試驗清蒸或是炭烤。
眾人忙活了大半個時辰,又準備薑醋汁兒,果然湊出來一大桌子海鮮盛宴。
螃蟹和蝦倒是沒什麼,一個字:鮮!
到底是前不久還在海裡遊動的,這會兒自然新鮮。
紀大夫美滋滋的吃了許多,又十分中肯的評價道:“果然同河鮮湖鮮大有不同,肉質更緊致,這個竟也不必額外放鹽,自己就帶著一股鹹味兒。”
海水流動性更強,浪湧也強勁,海鮮們但凡想在裡頭順心如意的移動,少不得得多費些力氣。自己運動的多了,肉質自然緊致。
海鯰魚湯大受歡迎,尤其是兩個老頭兒十分受用,將那熬得乳白色的湯足足各喝了兩碗,又夾著魚骨吸肉吃。這時候的魚肉都燉的十分爛了,根本不必用力,用兩片嘴唇配合著舌頭微微一吸,上頭的肉便會落下來,乖乖跑到嘴巴裡。
展鶴壓根兒不用兩個大家長盯著喝魚湯補腦,小孩兒自己就很積極主動的要吃要喝,又夾了許多紅燒魚肉。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小孩子經常會喜歡鹽津津的重滋味,比起香醇濃鬱的魚湯,他顯然更喜歡這鋪滿了醬紅色湯汁的紅燒魚。
海魚刺少,桌上這些基本上都隻有中間一把梳子似的那種大刺,展鴒細細檢查了一遍,就放心的叫小孩兒自己拿著筷子夾蒜瓣肉吃了。
那肉十分緊致,戳上去略硬,透著一股彈性,用筷子往下夾的時候倒是需要費點力氣。
輕輕撥開魚皮,將裡頭雪白的魚肉弄下來一塊,按到粘稠的棕紅色湯汁內蘸一下,滋味十足!
一群人吃的肚兒圓,撐得直打嗝,根本沒法躺下午睡,隻好在樹蔭底下圍坐一圈打撲克。
正午的日頭將海水曬得暖呼呼的,展鶴有點想去玩水,席桐陪他下了一回海,激動地小孩兒嗷嗷直叫,結果幾個小時之後就出來副作用:
小孩子皮膚嬌嫩,稍微一曬就很明顯,他露在外頭的皮膚黑的跟碳似的,與衣服下麵雪白的嫩肉形成鮮明對比,活像用毛筆蘸墨在身上抹開了。
小孩兒自己倒是不大在意,隻是幾個大人笑的歡,說隻怕再在這麼過幾天就不敢叫他晚上出去了,不然隻要不呲牙,太陽一落山都瞧不見他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