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份, 賀衍來了信, 非常誠惶誠恐的表示自己意外被聖人點為今科會試的副考官, 可官職依舊沒下來。
每科考官有三位,一主考, 二副考, 前者往往是朝廷肱骨大臣,聖人的心腹, 而後兩者則無一例外的是本朝知名文豪。
如今遠離朝堂多年,卻依舊名揚天下的郭先生就曾有過三次副考官, 一次主考官的光榮經曆。
而如今,但凡沒被任命過考官的當朝文官,都不好意思見人的。
對這個結果, 大家都有點意外,倒不是覺得賀衍的才華配不上,隻是這人今年也不過三十來歲, 對平均年齡二十九歲的考生而言, 實在是年輕的過分了。
說白了,很可能過半考生的年紀都比這心走馬上任的副考官大哩!也不知聖人是真的欣賞賀衍才華, 還是單純惡趣味,想從另一個方麵給考生們施加壓力……
轉眼出了一月,一家客棧眾人這才優哉遊哉的往京城去了。
進到二月,天氣已經漸漸暖和起來, 雖然早晚還是春寒料峭, 但那風吹在臉上已經沒有刀子割肉的疼痛。
出發的前一天, 他們收到了褚錦的親筆來信,拆開之後撲麵而來的都是歡喜。
時隔四年,褚錦再次有孕在身,而且大夫把脈說是雙胎。
展鴒他們看過之後都替她歡喜,又結結實實備了一大車禮,叫人連夜送了出去。
褚錦跟展鴒是無話不說的,在信中,她也很實在的表達了想要個兒子的想法。
並非她重男輕女,前頭生的女兒照樣愛若掌珠。皆因如今褚清懷隻有她一個女兒,本就是一脈單傳,而夏白本也是家中獨子,若是沒有兒子,這兩家這就到這一代結束了。
說到底,還是女孩兒不能為官做宰的鍋。
大約是年前後應酬多,褚錦膝下又隻有一個女兒,偏夫妻和睦,估計聽了不少酸話,也發了狠,說即便這肚子裡的都是女兒,也要挑一個跟著她姓。日後女兒再生了孫子孫女,也要挑幾個姓褚!
在這個時代,姓氏背後所代表的東西實在太多,太沉重了。
去往京城的路上,展鴒和席桐還感慨來著。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他們倒是想要個想想軟軟的小棉襖調和一下,誰知接連兩個都是男孩兒!
眼下展鴒已經過了最佳生育年齡,且這會兒的醫療條件和技術又有限,席桐也不敢叫她冒險,這幾年他已經開始吃避孕藥了。
正說著,車簾一動,小泡兒就利利索索躥了上來,手裡還提著一隻兔子,“爹,娘,我自己捉的!”
展鴒就有些驚訝,“這麼厲害?”
她是捉兔子能手,對此很有發言權,這玩意兒可不好捉呢!
“真是他捉的,”外頭肖鑫豪爽笑道,“這小子也眼尖,我們還沒瞧見呢,他就動手了。”
過完了年,秦勇和肖鑫也要走了,過了前頭那個鎮子便要分道揚鑣。
天氣還有些冷,小球兒太小了,在後麵跟郭先生和紀大夫坐車,倒是小牛犢子似的小泡兒,打從一開始就要騎馬,這會兒倒也沒喊累。
“娘,晌午咱們吃這個吧!”小泡兒興高采烈的提議道。
展鴒一言難儘的打量著那隻好容易逃過嚴寒,卻栽在一個娃娃手裡的兔子,見它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似乎連掙紮的力氣都沒了,隻是哆哆嗦嗦的在小泡兒手裡發抖,竟罕見了有了點憐憫。
“算了,這時節的野物都太瘦了,咱們也不是沒帶乾糧,放它一條生路吧。”
“哦。”小泡兒是個聽話的孩子,聞言也不堅持,飛快的消失後又飛快的回來了。“爹,我想跟肖叔叔他們去長長見識,成嗎?”
這小子腦瓜子好使,手頭的書都看了個七七/八八,又不愛關在家裡做文章,早就將能去的地方都踏遍了。如今實在沒了新意,又常從肖鑫和秦勇口中聽他們描繪的大漠黃沙、長河落日的壯麗景象,哪裡按捺得住?
外頭的肖鑫和秦勇一聽,都齊聲表清白,“可不是我們挑唆的啊!”
展鴒和席桐都給他們逗樂了,“沒說是你們,這小子就這個脾氣,聽見什麼都新鮮。”
這就是一匹野馬啊,天生愛自由!關不住。
夫妻兩個想了會兒,挺認真的說:“你太小了,一來我們不放心,二來說句不好聽的,出去就是累贅,帶上你,你肖叔叔和秦叔叔什麼事兒都甭想乾了。”
那兩位可是正經的江湖俠客,前些年乾的就是打打殺殺刀口舔血的營生,也就是這兩年年紀大了,沉穩些,類似的事情才少了。
但到底是道上混的,多的是後起之秀想通過拍死前浪來給自己揚名,往往是他們不去找麻煩,卻時常有麻煩主動找上門。
若隻他們兩個光棍兒,自然是不怕的,大不了血濺三尺、胳膊腿亂飛,誰怕了怎的?
可……帶著個孩子?
不成,實在不成。
就算肖鑫和秦勇同意,展鴒和席桐也不會點頭,這不是拿著好友當保姆嗎?
小泡兒就著了急,“肖叔叔說的,他六七歲上就跟著駱駝隊天南海北的走了!”
他還打小練武呢!張康叔叔都說等閒大漢都未必拿得下自己!
“我是孤兒,沒爹沒媽,不跟著人家走就隻能蹲在原地餓死。左右是個死,自然是當個飽死鬼,都是被逼的!”肖鑫從後頭打馬上來,抬手就往他後腦勺呼了一巴掌,“你跟我能比嗎?”
小泡兒抱著腦袋哎呀一聲,也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又腆著臉探出腦袋去跟肖鑫道歉。再看向展鴒和席桐的時候,也有點訕訕的。
展鴒半真半假的擰了下他的耳朵,想了下才道:“你真的太小了,過兩年吧。”
小泡兒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眼珠子都亮了,“娘,你真許我去啊?”
他還以為能得一頓臭罵呢。
“我跟你爹也想去瞧瞧。”展鴒笑道,席桐就抓著她的手捏了下,小泡兒莫名覺得牙酸。
這幾年一家客棧的葡萄和蜜瓜都順利成活,且每年都結果很多,多的吃不完。可仍有遺憾。
葡萄倒罷了,聽肖鑫和秦勇說不如關外的甜,但也差不離。唯獨一個蜜瓜,也不知哪兒出了問題,真是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淮北則為枳,整個兒發生了品種變異!一點兒都不好吃了,還不如東邊吃到的羊角甜瓜呢!
關外豪情,總是具有一種彆樣的吸引力。
“你這幾年彆荒廢了武藝,等回頭你弟弟大點兒了,我們也好放心出遠門。”
“啊?不帶小球兒啊?”小泡兒眨巴著眼睛,有些意外。兄弟倆一直同出同進,形影不離,冷不丁聽說將來不帶弟弟出門,他還真是有點不適應。
席桐挑眉,“不到十歲不許出關,你想帶他去倒也不是不可能,再多等幾年吧。”
同樣一件事,有小孩兒隨行真的麻煩太多,各種不確定的因素都如同一顆顆不□□,叫人神經緊繃,根本就玩不成。
“彆啊!爹說得對,弟弟太小了!”小泡兒飛快的在腦海中算了下,到弟弟滿十歲還有多少年,立刻就對弟弟說了句對不起,決定他先跟爹娘出去探探路!
再過仨月他就八歲了,到十歲還有兩年,一眨眼也就過去了,可要等弟弟的話,少說還得八年!八年啊!自己到現在還沒活過八年呢,那得多久啊,想想就頭疼。
等不了,等不了!
分批吧,分批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