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法第五層,已完成。
這比她預估的兩年時間還要提前一些,離她的十五歲生辰還有幾天時間,蘭越便說動她提前出關,還可以給她兩個師兄一點驚喜。
在這一年半的時間內,坐落在昆吾顛的仙盟道宮已經建成。
一月初,謝無歧和方應許便應了重霄君的邀請,前往昆吾道宮入學。
“……自從仙盟開宗授課以來,上三千下三千宗門都派了好些弟子前去,那麼大的道宮都快裝不下了,師尊剛開始被重霄君邀請去授課時,底下都是烏泱泱的弟子,結個印底下都看不清。”
姬行雲走在前麵,跟沈黛慢慢講著她閉關期間發生的事情。
雖然謝無歧和方應許也有給她寄信,蘭越來看她時也會給她透露隻言片語,但外麵物換星移,一年半的時間能發生的事情是不可能三言兩語說清楚的。
“……這幾個月才開始每月考核,淘汰弟子,如今昆吾道宮弟子一千,仙門五首的掌門長老輪流授課,暫時統管整個昆吾顛的,是生死門的掌門伏滄仙尊。”
說起來,沈黛也沒想到重霄君會將仙盟的地址選在昆吾顛。
那裡曾是修真界最後的庇護之所,也是十洲修真界最後的靈脈所在,將為了抵禦魔族而建立的仙盟設在此地,倒是有種前世今生交錯的宿命感。
“對了,姬師兄你領我去哪裡啊?”
“倉庫啊。”姬行雲扭頭嫌棄地看了一眼沈黛,“你看看你身上這件法衣,袖子都短到手肘了,裙擺也快到膝蓋了,難不成你要穿著這身衣服去昆吾顛嗎?彆人還以為我們閬風巔買不起衣服了呢。”
雖然沒有姬行雲說得那麼誇張,不過沈黛閉關期間確實長高了不少。
大約其中也有淬體的功勞。
焚骨重塑,再以靈力浸潤,增強的不僅是她的體魄,順帶著連身高好像也長高了不少。
好在蘭越早早就猜到沈黛的衣服會不合身,於是讓杏姨幫忙做了一身新門服,還是赤紅色與玄色交織,杏姨給沈黛換好衣服之後,又用剩下的布料做了發帶,給她編了好看的發式。
最後滿意地看著沈黛道:
“我們黛黛生得漂亮,就應該這樣好好打扮。”
沈黛麵上隻是略到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實際上心裡已經噗噗噗地開了花。
“我答應杏姨要陪她去山下買膏藥的,就不陪你去昆吾顛了,地方不難找,大師兄和二師兄在昆吾顛也……挺出名的,你能自己禦劍去吧?”
姬行雲本就是隨口問的,他聽師尊說,他這小師妹修為都快到金丹後期了,一年半就能從頭修到這種程度,堪稱恐怖,禦劍這種煉氣期修士都會的基礎技能,她有什麼不會的。
沒想到沈黛不好意思地告訴他:
“其實不能,我還沒學過禦劍呢。”
理論上她這修為是肯定可以禦劍的,但這就跟有手有腳的人理論上都會開車一樣,會禦劍和能禦劍,是兩碼事。
沈黛閉關修煉是速成,自然就跳過了許多劍修的常規步驟。
姬行雲一路叨叨著“怎麼連這都不會”“你就非要去昆吾顛給他們驚喜嗎”,雖然嘴上抱怨,但姬行雲還是老老實實地親自禦劍送她去了昆吾顛。
昆吾顛位處靈脈之端,是靈力充沛的風水寶地,在設立仙盟之前,這座無主之山隻作為修士試煉之地。
沈黛從上空往下看,看到這曾與許多修士一力守住這修真界的最後防線之地,心中還有些感慨萬千。
“我就送到這裡,再不回去今晚杏姨又要腿疼了。”
姬行雲說著要走,又忍不住回頭臭著臉問她:
“你一個人能行吧?”
沈黛笑笑:“當然能行呀。”
姬行雲看了看她與兩年前初遇時變化頗大的容貌,想要提醒她,但話到嘴邊又停住了。
算了,人家可是蘭越仙尊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呢,就她這個修為,不欺負彆人已經算好的,哪裡需要他擔心她被人欺負?
沈黛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總之姬行雲走的時候氣鼓鼓的,也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不過平日姬行雲也是這副拽得二八五萬的厭世臉,沈黛便也沒多想。
她轉身看著眼前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山門。
昆吾道宮。
山門威嚴,是重霄君和其他仙尊一手督建的,比起前世他們這些年輕弟子隨便搭建的破屋爛瓦要壯觀得多。
道宮人來人往,入仙盟修習的弟子皆身著白衣輕紗,頭戴玉冠,看上去仙姿翩然,出塵脫俗,也有許多如她一樣穿著各派門服的弟子,大約也是來參觀這新建的昆吾道宮的。
四周宮闕皆簇新華美,沈黛看得讚歎不已,唯有一點稍稍令她有些苦惱——
就是打量她的眼神,比往日要多。
沈黛雖然沒有穿仙盟的統一裝束,但道宮中也不是沒有其他宗門的弟子參觀遊覽,為何這些人獨獨多看自己兩眼?
她不太能想明白,大約是閉關太久,很久沒有這樣走在人群中,沈黛被看得有些四肢僵硬,走路都不知道先踏哪隻腳了。
路過一個四方亭時,沈黛忽然聽到有人提起了她熟悉的名字,停下了腳步。
“……要我說,我們重羽族難道會怕他謝無歧一個區區閬風巔的弟子嗎?”
“就是!我們浮花島重羽族在鎮魔一戰中犧牲無數,立下顯赫戰功,他閬風巔是什麼無名小派?哪怕他謝無歧是什麼後起新秀,歸根結底他也是隨時能化身魔族的邪物啊!”
“區區邪物也敢張狂,若純陵的宋師妹真是我重羽族人,他的身份連給宋師妹提鞋都不配!重霄君留他一命不過是養了一條可以反咬魔族的狗,還真當自己是什麼人物了……”
話音未落,正說得洋洋得意的此人忽然見一抹寒光閃過,洶湧劍氣帶著凜然殺意直逼他眼皮底下,將他們桌上酒壇瓦罐瞬間炸碎成無數鋒利碎片。
躲得快的,隻被炸的一身冷酒,躲得慢的,碎片將他們的下頜臉頰劃得鮮血直流。
四方亭內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何人作亂!!”
剛才罵得最難聽的那人憤然抬眸,一雙眼釘在沈黛身上:
“你是何人!敢傷我重羽族,不要命了嗎!”
沈黛手中回雪劍寒光四溢,鋒芒奪目,眾人隻見這紅衣少女隨手揮劍落下,眉眼既妍麗,又冷得驚人。
“要命啊,不過是要你們的命。”
她如此不留情麵,惹得亭中幾人紛紛憤然起身,欲拔劍教訓教訓這個陌生少女。
不過還未等他們動手,一道青衣身影便搶在眾人前麵朝沈黛而去。
兩劍相碰,劍身發出微微錚鳴聲。
“好大的膽子,公然挑釁我重羽族,你想與我浮花島宣戰嗎?”
沈黛看著眼前這人額間玉環,仿佛在哪裡見過,半響才想起來,前年重霄君在太玄都辦千宗宴會時,她曾在後院裡遇見一個被靈犬追到樹上的姐姐,叫宮泠月。
而眼前此人,正是稱宮泠月為師姐的那人。
對方似乎也隱約認出了她,既然是宮泠月的朋友,他便不好當眾給她難堪。
他正欲收手,卻見沈黛蹙起眉頭。
“你我可以不揍,但你這幾個嘴碎的師弟,我今日是一定要揍的。”
沈黛沒給對方再多廢話的機會,她閉關苦修,不是為了在彆人罵她師兄時還當縮頭烏龜的。
管他是什麼族,有麻煩也先揍了給師兄出氣再說!
劍意昂揚,直逼那些剛剛放心幾分的弟子而去,他們修為不過才剛剛築基,哪裡敵得過業火雷電裡拚殺出來的沈黛,隻一劍便將這些弟子擊飛數十米遠。
從外麵看,卻連他們法衣都完好無損,可想見其靈力身後,至少也是金丹期修士。
皓胥看著眼前這最多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這樣的天賦,這樣的實力,為何他們來到十洲修真界一年多了,卻從未聽過這少女的大名?
“皓胥師兄!我知道她!”
這弟子一看便是不好好修煉,但卻對十洲修真界八卦了如指掌的人。
“她就是沈黛!她從前是純陵十三宗的弟子!那個陸少嬰,還有那個江臨淵,就是因為他才不待見宋師妹,害宋師妹在師門裡受了不少委屈!她就是罪魁禍首!”
聽到這個,皓胥眸中戾氣漸起。
“……你就是那個,從離開純陵的小師姐?”
沈黛沒回答,隻問:“剛才我就想問了,什麼叫,宋月桃是你重羽族人?”
沈黛對重羽族也了解一二。
上一代修真界與魔族大戰,由五位化神期大能率領,其中重羽族族長焚儘神魂,徹底將魔族逼退到北宗魔域,劃神仙塚為界,北宗魔域魔嬰期以上修士不得踏出一步。
可以說,若是沒有這位重羽族族長,以及無數重羽族頂尖修士的犧牲,修真界起碼還要再多打幾十年,多死成千上百的修士。
因此重羽族居功至偉,在十洲修真界地位超凡,哪怕他們因為頂尖修士犧牲殆儘的緣故,後代修為皆難以突破,也無人敢輕視他們,哪怕是重霄君見了,也會給幾分薄麵,鄭重相待。
前世的宋月桃,可沒有這種奇怪的設定。
這一世突然冒出來,沈黛很難不懷疑這一切與魔族有關,或者說與伽嵐君有關。
畢竟她閉關之前,陸少嬰便鐵了心的認定她就是內奸,且時時刻刻盯著她,要抓住她的把柄置他於死地,沈黛不覺得宋月桃會毫無動作,隻不過沒想到,她會突然冒出了一個新的身份。
“你不必知道這些。”
皓胥冷眼看著沈黛。
“你隻需知道,傷我重羽族人者,死——”
沈黛並不畏懼,她初出茅廬,還未與人正經交手,此人剛好可以用來給她試劍。
隻不過還沒等她動手,她和皓胥中間就被一個無形的結界隔開,誰也不能對對方動手。
不遠處長階儘頭,走下一個青衣墨發的身影。
“哦?方才我好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話。”
蘭越步伐從容,拾級而下,身後跟著謝無歧與方應許,還有剛剛下課一眾學生,浩浩蕩蕩而來。
“若是我沒聽錯,皓胥仙君說的是,要我的徒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