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什麼呆?”
一個裹著紫色魔氣的風刃迎麵而來,謝無歧收束魔氣,將那不長眼的風刃撥開。
他回眸望著沈黛,懶洋洋道:
“區區諸魔聖殺陣,我看也不夠你發揮的,師妹,這次我帶你出去,下次你再帶我?”
沈黛知道謝無歧這是在寬慰自己,以為她剛剛說的是大話。
其實她隻是不想用在純陵學到的東西,而且是當著衡虛仙尊的麵。
“不。”
沈黛拔劍出鞘,俏生生的麵龐凝出認真肅然的神色。
“我可以的。”
她劍意初成,若是諸魔聖殺陣全開,她應付起來其實並不是那麼容易。
好在這陣法隻做試煉隻用,威力隻使出了三分之二。
整個陣中魔氣洶湧,所有弟子剛一進來,還未適應都隻能竭力勉強招架,風刃銳利無匹,毫無章法,除非是體修,否則落在人身上就是削掉一片肉。
入陣的所有弟子都被拘束在一個狹小的範圍內,想要破陣,唯有不斷擴大這片安全區,朝結界邊緣突破。
沈黛轉為劍修畢竟才剛剛一年半,身體本能還停留在體修的下意識反應上,應對起來著實不算熟練。
方應許本想在前麵替沈黛抗一抗這凶猛風刃,卻不知謝無歧同他說了些什麼,於是也隻是默默在旁觀察陣法的破綻,並不妨礙沈黛。
江臨淵原本也在思考如何破陣,餘光卻不自覺地瞥見那邊的沈黛。
好幾次那風刃都順著她耳邊擦了過去,削斷她幾縷發絲,看得人心驚膽戰。
……她那兩個師兄平日不是很護著她嗎?現在躲在一旁是在做什麼!
江臨淵胸中怒火翻湧。
如今他情況特殊,本不該多管閒事,可哪怕他不想回頭,控製著自己不去想,他腦中還是會浮現出那些幻境中似真非假的片段。
那個從神仙塚回來以後,就如影隨形跟著他的聲音在他耳邊道——
去幫她。
她需要你。
她金丹儘碎,才閉關一年半,修為尚淺,你不救她,她就要死了。
死。
那個聲音在他耳畔反複回蕩,一遍遍地動搖他的心境。
無數曾在幻境中見過的畫麵浮現在他腦海。
他讓沈黛衝在前麵,他將重擔全放在她單薄瘦弱的肩上,美其名曰信任她,重視她,但若真的重視她,他怎會看不到她是在逞強?
她那樣剛強不肯認輸,此次逞強的結果就是一死。
情緒累積到臨界值的那一刻,江臨淵霍然抬眸,周身力量瞬間暴漲。
如若有人能看到他那一瞬間的眼神變化,必然會產生一種判若兩人的感覺。
但他速度極快,幾乎是同時,他便閃身至沈黛眼前,一劍劈開呼嘯而來的第二撥風刃,讓沈黛這邊的安全區擴大了幾丈。
沈黛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江臨淵,還嚇了一跳。
“……你做什麼?”
江臨淵手中劍影迅如流光飛逝,紛亂得肉眼幾乎看不清。
這落在劍意尚且不嫻熟的沈黛眼中,簡直就是當著她的麵炫技!
江臨淵沒回頭,隻說:
“我剛才要是沒來,你的耳朵已經被削掉了。”
沈黛的《萬骨枯》已經練到了第三層,哪怕是如此悍然的風刃也不會真的削掉她耳朵,頂多就是一點皮外傷而已。
但怕受傷的人如何做得了體修,沈黛抿著唇,不悅道:
“我的耳朵掉不掉與你無關,讓開。”
她方才就要勘破一點玄機了,被江臨淵這麼攪合一番,反而隱隱約約記不真切。
沈黛有些惱怒。
方應許更是怒極,破不破陣倒沒那麼重要了,他現在隻想砍掉江臨淵那顆狗頭!
“等等。”謝無歧拉住了他,“不要妨礙師妹悟道。”
“有那麼一個礙眼的東西在,還悟道,我看隻能悟出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的道。”
方應許口不擇言,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把自己也罵了進去。
謝無歧倒是看得開,他還附和:
“男人確實沒幾個好東西,不過,用來做我們師妹的踏腳石倒是不錯。”
那邊的江臨淵靈氣混沌,在他靈府之中已落根深種的東西散發出墮落的氣息,混雜在諸魔聖殺的魔氣之中無人察覺。
隻有宋月桃朝江臨淵這邊看了一眼,神色在疾風中模糊難辨。
“欲破此陣,純陵的九曲伏魔陣是最佳之策。”
江臨淵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頭也不回對沈黛道:
“師妹,結陣。”
衡虛仙尊在外麵默默觀望著陣中情形。
江臨淵說得不錯,從前在純陵時,沈黛的九曲伏魔陣便學得極佳,她不會不知道該如何破陣。
縱使她與純陵割袍斷義,拜入彆宗,但在純陵學過的東西卻早已融入她的血脈之中。
是他引她入仙途,授她除魔衛道之法,金丹可以碎,記憶卻不會消失,純陵給她留下的痕跡刻在她的生命之中,永永遠遠都無法抹去。
從沈黛入陣之時,衡虛仙尊就料到了這一幕的出現。
他在等。
等沈黛在眾目睽睽之下使出純陵心法的一刻。
等她發現自己絕不可能輕易舍棄在純陵獲得的一切的時刻。
諸魔聖殺陣中,疾風呼嘯,如萬魔呼號,聲聲淒厲。
每一道紫色風刃都沒有章法規律可尋,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置人於死地的昂揚殺意。
“……你這是在侮辱我師門嗎?”
沈黛忽然開口。
擋在她前方的江臨淵不解蹙眉。
“什麼?”
“我拜入閬風巔門下,已有兩年,如今被困在區區一個諸魔聖殺陣中,卻隻能靠你純陵十三宗的心法取勝?”
聽到沈黛不留情麵地劃清界限,江臨淵麵帶怒意,沉聲強調:
“彆忘了,你曾在純陵十三宗待了八年!拜入閬風巔不過才兩年而已!”
沈黛握緊手中回雪劍,咬著後槽牙道:
“兩年也比在純陵強!”
說完,她竟一躍從江臨淵的頭頂而過,她的動作靈巧輕盈,劍氣卻沉穩澎湃,並不比江臨淵差,橫劍一揮,劍氣蕩平無數風刃,已然是已經悟到了蘭越所說的劍意了。
隻這一劍,便能陣內陣外之人駭然!
這劍意,起碼已至金丹期!
怎麼可能?
她金丹被碎仿佛還是昨日發生的事情,怎麼這麼快就有了如此深厚的修為?
而且,而且她如今才十五歲,都不用從她金丹被碎之後開始算,就算從她五歲修道開始算起,十五歲就能結丹,那也是天才中的天才,能碾壓修真界一眾青年才俊的存在!
衡虛仙尊驀然起身,不敢置信地看著陣中的身影。
那是沈黛!?
那個四靈根沒天賦的沈黛!??
一年半的時間,金丹期修為,這是何等可怕的修煉速度!
“果然。”
謝無歧悠悠感歎一聲。
方應許也不敢相信,轉頭問:“你早猜到她近日會有突破?”
謝無歧毫無心理負擔地跟在沈黛後麵,看她一劍一劍劈出破陣的路,沒有一絲搭把手的覺悟,仿佛一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眾人向謝無歧投來半是羨慕半是嫉妒的神色,他神色從容,還有空與旁邊的方應許解釋:
“不是,我隻是忽然發現,有的人剛極易折,有的人卻是遇強則強,越挫越勇。”
“顯然,我們師妹是後者。”
大道無形。
重劍無鋒。
沈黛回憶著閉關時與蘭越交手時的手感。
修為深厚時,柳枝亦可比刀鋒銳利,諸魔聖殺陣看似悍然凶猛,卻不可能隻有一種解法。
雲夢澤弟子可以奏三清四禦曲,梵音禪宗弟子可用金罡佛印護身,蓬丘洞府弟子拳頭比刀刃還利,太玄都弟子可結成劍陣。
其他小宗門就算沒有這樣的獨門陣法,也學到了幾分純陵的九曲伏魔陣,見純陵大師兄都這樣說了,自然也有樣學樣地結陣破陣。
其餘人還在努力往前方再挪一尺,多挪一丈,就見身後閬風巔師門三人幾乎同時將這諸魔聖殺陣劈出一條大道,尤其是中間的沈黛——
劍如人,成浩然撼山之勢。
一人亦可破陣!
江臨淵看著三人的背影。
衡虛仙尊麵對麵地望著眼前這神采飛揚的三人,一時怔然。
沈黛手中的回雪劍已在諸魔聖殺陣中,因為直麵風刃而被砍得坑坑窪窪凹凸不平,這柄劍到底不算什麼頂級神兵,經不起她這樣這樣,不過因為這是謝無歧給她的,她還是沒有隨手扔下,而是緩緩插回劍鞘。
隨後她才抬眸,對上衡虛仙尊驚疑不定的目光。
衡虛仙尊嘴唇翕動,半響才找回聲音:
“你……已修到了金丹期?”
沈黛本不想太過張揚,但方才江臨淵讓她用純陵心法一事讓她有些不悅,所以此刻衡虛仙尊問起,她老老實實答:
“是。”
頓了頓,她還很小孩子心氣、想要為閬風巔和蘭越爭麵子般補充:
“都是我師尊教得好!所以,就算不用九曲伏魔陣,這諸魔聖殺,我一樣能破!”
我們閬風巔就是最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