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修仙之人,是神仙,天寒地凍的季節光著腳,日後也是會吃苦頭的。
麗娘一怔,似乎並沒有想到方應許開口第一句會說這個。
她側頭摘下梅樹上一朵綻開的紅梅,放在鼻下輕嗅,自言自語道:
“開得挺香的啊……”
明明謝無歧隻喝了那一小杯,就已情毒入體,方應許喝了可不隻一壇。
若是有情,為何無動於衷,若是無情,又為何還會在意她穿不穿鞋?
思緒千回百轉,麗娘歎息一聲:
“真可惜……”
“可惜什麼?”方應許蹙著眉,還不知道在他醉倒期間發生了什麼,“你不是醉了嗎?難道方才都是裝的?”
“誒——你真的不覺得我好看嗎?”
紅梅花影間,女子介於少女嬌俏與成熟風情之間,一顰一笑都鮮活生動。
“醉不醉有什麼要緊的呢?雖然你還清醒,但隻要你願意,我們還是可以一起困個覺的。”
方應許:……?
方應許:“什、什麼亂七八糟的!”
“你是擔心時間嗎?沒關係,這雪廬能維持五天,今夜是最後一夜,我們還有時間的。”
方應許從沒見過這樣大膽的女孩,臉色青紅交加,最後化成羞惱的怒意:
“你與我才認識幾日,怎能如此輕浮隨意!”
“蜉蝣朝生暮死,我的隱界也隻有五天的時間。”
麗娘麵含笑意,眼底卻沉澱著淡淡愁緒。
“既然知道我選的人都不會留下來,我便不圖長久,隻一響貪歡,這有什麼不對嗎?”
若是尋常時候,方應許早怒聲斥責荒唐。
可望著他的那雙眼卻褪去千般風情,隻餘下無邊寂寥,令他所有的話都堵在喉間,一個字也說不出。
“……抱歉,你找錯了人。”
落雪沒入麗娘烏黑的發間,潤濕了她的鬢發。
她眨眨眼,抖去長睫上將融未融的雪花,輕笑道:
“哎呀,看來我的魅力果然是大不如前了呢。”
方應許眉間溝壑漸深,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被麗娘打斷。
“既然如此,你們就彆妨礙我尋下一個目標了。”
她揮袖,一扇流轉著金色靈力的門扉自梅樹後升起,在風雪中高懸與半空之上。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彆離、五陰盛,武庫第十重隱界的八扇門,便對應這人生八苦。”
“這是我負責看管的門,越過這一扇門,你們便可進入第十重隱界。”
八扇門。
人生八苦。
方才還說要和他困覺,轉眼就敞開大門放他們離開,方應許覺得女孩子真是翻臉如翻書。
這考驗過得太輕鬆,喝了幾壇佳釀就輕輕鬆鬆地過關,倒讓方應許覺得仿佛承了人情,於是對麗娘的態度也不自覺軟了幾分。
“既然如此,那麗姑娘……”
“走吧,彆囉嗦了。”
梅花間的女子背過身去,不再看方應許一眼。
輕紗般的身影在風雪之中顯得單薄,好似一陣風吹過就要化成一縷青煙消散。
半響,傳來了方應許一貫的冷靜嗓音。
“我們走了。”
“麗姑娘,珍重。”
風雪簌簌,梅花落地如塵。
門扉闔上的一瞬間,一樹怒放的梅花仿佛時光回溯,又重新一片一片的闔上。
隱界內的天儘頭,破曉刺破了無邊黑暗,麗娘不回頭也能似乎看到了雪廬在這日光中寸寸瓦解的景象。
下一次,又要幻化出青丘的那一處風景,又會遇上什麼樣的人呢?
麗娘從樹上輕輕躍下,剛一回頭,卻忽然在原地僵住。
擺在樹下的,是一雙厚實又笨拙的棉鞋。
鞋邊沾的泥土被人擦拭乾淨,規規整整地擺在了梅樹下,讓人幾乎能想象那個人嚴謹擺放的模樣。
麗娘在這雙鞋旁蹲下,怔怔看了許久,才伸出兩根纖細手指拎了起來。
“……我是不會穿的。”
她將這雙鞋抱在懷裡,背影像是寒冬的旅人擁住一捧溫熱火光。
“方應許,這鞋可真醜啊。”
喃喃地,仿佛一聲無人回應的歎息。
*
三人穿過金色大門,再出來時,已是身處一片蔚藍無邊的海岸邊。
滾滾浪濤衝刷著細密白沙,方應許望著不遠處海天儘頭的一輪破曉,心中卻莫名被堵住,並沒有進入第十重隱界的快意。
“……愛彆離。”
沈黛回頭看向那一扇門上刻著的三個字。
原來他們穿過的這一扇門,就是人生八苦中的“愛彆離”嗎。
她回想起青丘隱界中的麗娘,覺得命運這股冥冥之中的力量著實可怕。
“上一次我與師兄入武庫隱界,隻進到第九重,就拿到了本命靈劍,不知道這第十重隱界裡,又會有什麼機緣?”
謝無歧感歎了一番,又看向四周。
“除了我們,應該還有其他人也通過了第九重隱界的其他門,或許我們還會在這裡碰上不少熟人。”
沈黛也正猜測著會在這第十重隱界碰上哪些人,便聽方應許的聲音忽然響起:
“等一等,剛才情況緊張,我還沒來得及問你們。”
“師弟師妹,麗娘既然是裝醉的,那在我醉倒期間,是不是發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晚一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