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劍!
那一直跟著謝無歧與沈黛的十歲孩童,竟是天元劍劍靈!
眾人雖不識天元劍真容,但當靈劍認主、金光將整個蒼暉宮映亮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會懷疑這劍的身份。
除了天元劍,天下還有哪把劍有這樣的威力!
除了天元劍,天下還有哪把劍有這樣的鋒芒!
一時間,蒼暉宮內的所有修士,還有朝著蒼暉宮而來的龜仙等人,全都在這一瞬間看向這靈蘊洶湧的金光的中心。
然而沈黛卻並未回頭。
將她渾身包裹的,是靈脈震顫的劇痛。
哪怕是沈黛這樣千錘百煉的體修,也痛得幾乎要將舌頭咬斷。
可沈黛眼看著自己與那魘妖隻隔咫尺,卻就要眼睜睜看著他逃脫,無論如何都不甘心。
眼前這個不知何時混入其中的魘妖絕非尋常角色,至少比沈黛多年前在太琅城遇見的魘妖,還有在常山昭覺寺時遇到的紫衣魘妖,都要強上數百倍。
這樣強大的魘妖,必然與伽嵐君關係密切。
他為何要盜雩澤珠?
他怎麼知道這裡有雩澤珠?
神女伊闕的身份少有人知,他為何不僅知道,還提前準備好了神女伊闕的舊物?
就算伽嵐君多智近妖,謀劃甚遠,但能算到這種程度,也實在是過於駭人。
沈黛隱約有種不祥的感覺,她說不清這種恐懼是什麼,但她總覺得從這魘妖身上說不定能找到什麼與伽嵐君有關的突破口。
所以,不為了雩澤珠,沈黛也必須攔下此人。
耳邊嘈雜聲響都變得遙遠,那些呼喊她的聲音也被她隔絕在外。
一心朝著蒼暉宮出口奔去的魘妖忽然聽見身後響起了哢嚓哢嚓的不詳聲音。
回頭一看,本以為已經打碎了這金丹期女修的全身骨骼便可以甩掉她,但他卻驚駭發現,這女修不僅抗下了渾身骨骼俱碎、靈脈震傷的劇痛,甚至還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重塑骨骼。
這無疑是極其耗費靈力的行為。
這意味著她已打定主意,接下來一擊便是她最後一搏
緋衣少女身材嬌小,衣袍與烏發在海水中飄蕩,明明是纖細美麗的姿態,然而骨骼重塑的詭異聲響卻令他毛骨悚然。
這……這是女修?
體修也沒有這麼抗揍的吧!
黑衣魘妖對上沈黛那一雙黑沉沉的眼瞳,隻覺得那眼神,既鎮定,又瘋狂。
當少女俯身衝過來時,他頓時生出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錚——!
劍身相碰,沈黛再次接下了魔嬰期修士的一擊,瞬間飛速下沉,往海底最深處而去。
方應許見此情境心都懸了起來,正欲朝沈黛而去,卻因動作牽起傷口而踉蹌一步。
再抬起頭時,天元劍破開海水,載著謝無歧飛身接住了快速下墜的少女。
“黛黛——!”
驚人的衝力令謝無歧也一並下墜百丈有餘才停住,不敢想象這一擊落在沈黛身上會有多痛。
好在沈黛的《萬骨枯》已經練到了第五層,體質非尋常修士可比,又有天生仙骨護著她,故這一番血戰不至於傷及性命,甚至還令她的修為隱隱又有破境的征兆。
然這並不能平息謝無歧心中滔天戾氣。
“……我沒事。”
沈黛從他懷中緩緩睜開眼眸,平靜地望著百丈遠的那道黑色身影,除了唇色蒼白,幾乎看不出任何頹敗神態。
她眸中戰意極盛,舉起了從魘妖身上砍下來的左臂。
“可惜,他那一劍實在凶狠,我一避,就砍錯手了。”
黑衣魘妖抱著雩澤珠的手是右臂,沈黛本想砍他右臂,這樣便可奪下雩澤珠。
沒想到他寧願折損自己持劍的左臂,也要護好雩澤珠。
——這雩澤珠,為何對他如此重要?
見了那條斷臂,就連謝無歧腳下的天元劍也心中駭然。
娘誒。
這樣以傷換傷的打法,未免和她的長相反差太大了吧?
數百丈以外的黑衣魘妖看著自己的斷臂也是恨得咬牙切齒。
伽嵐君隻告訴他這女修是金丹期修為,卻沒說過她打起架來如此不要命!
還要他留手,不能傷她性命!他若再不動點真格的,怕是都沒命從這武庫隱界走出去!
謝無歧對黑衣魘妖和雩澤珠都不感興趣。
他抱著已經無力再戰的沈黛,心念微動,已經認主的天元劍發出陣陣嗡鳴,隨他心念幻化出數百道劍影,如萬千弓矢齊發,目標徑直對準那黑衣魘妖而去——
所有人都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謝無歧昭然若揭的洶湧殺意。
這一招,他不為留人,隻為殺他!
黑衣魘妖也察覺到這堪稱恐怖的殺意,遙遙看著那已馴服天元劍的少年。
他此次來,除了要奪雩澤珠,另一個任務便是要親眼見證謝無歧收服天元劍。
如今兩件事都成了,他沒有任何留下的理由,更不會戀戰。
他彎唇,冷然一笑:
“想要殺我,依少主的功力,怕是還差一點。”
話音剛落,謝無歧瞳孔驟縮,那本裹挾著淩厲殺意的劍影霎時瞬間凝固——
隻差一分,便要貫穿那十多個被魘妖控製的修士頭顱。
這些修士都是跟著他們一起進入第十重隱界的修士,此刻卻都失魂落魄,仿佛一堵人牆將魘妖護在後麵,令謝無歧的劍影隻得生生停下。
魘妖輕嗬一聲。
“心慈手軟。”
懷禎也萬分驚愕,旋即反應過來。
應該是此人一路上混在他們之中,便暗自做了手腳,用魘族的那些手段控製了不少修士,隻待他需要的時候啟動,便可用來給他逃跑爭取時間。
這一路他們都是一道同行的,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動這樣的手腳,這魘術得有多強?
但現在顯然不是深究的時機,鮫絲紗飛出,宿檀於懷禎合力從魘妖手中救人。
此時爭分奪秒,謝無歧來不及思考許多,他離得太遠,隻得高喝一聲:
“蕭尋——!”
隻一聲,此時離黑衣魘妖最近的蕭尋便心領神會,在黑衣魘妖做出應對之前封死他最後一絲逃脫的機會。
所有人的目光彙聚在萬劍光影的儘頭。
從蒼暉宮外趕來的龜仙等人也都等著這作亂之人伏誅。
然——
黑衣魘妖看著眼前逼近的蕭尋,神態卻並不驚惶。
那雙眼恍若捕獵之時的蛇瞳,冰冷無情地盯著他的目標,在蕭尋離他隻有幾寸之遙時,忽然主動靠近,附耳對他低語了一句什麼。
蕭尋瞳孔驟縮。
劍,頓住了。
“蕭尋!!!”
方應許厲聲高斥,試圖將不知為何停下的蕭尋叫醒,然而逃脫的時機隻在一線之間,蕭尋雖也隻是怔愣了三秒,可這三秒對於魘族妖主而言已經足夠。
人影化為黑霧。
潰散成一縷煙絮,瞬間從蒼暉宮入口處逃走。
謝無歧懷中的沈黛一愣。
……逃走了!?
這麼多人,怎麼能讓他逃走了!!
沈黛氣得還要掙紮起來去阻止,但那魘妖彆的不說,跑路的能力一流,怎會給她再追的機會。
“追不上就追不上,你不要命了!?”
宿檀擋住了沈黛的去路。
方才沈黛那以傷換傷的行為,驚得她幾乎失語,此刻見她還要去追,她更像是第一次認識沈黛似的,像是想要在她那老實巴交的一張臉上看個窟窿出來。
沈黛氣絕:“不要了!”
就差一點!
就差那麼一點點!
原本方應許等人心中也是憤懣不甘,可回頭一看沈黛這咬牙切齒的模樣,反倒是心裡一鬆,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於是紛紛來攔她:
“算了算了。”
“追不上就算了。”
“小師妹莫氣,氣壞自己無人替。”
謝無歧一言不發,給她服下了幾顆療傷用的絳雪丹,再以靈力助丹藥藥效發揮。
想起方才見沈黛驟然下落的場景,謝無歧仍然心驚肉跳。
半響,他才啞聲道:
“彆追了,以後,我給你搶回來。”
*
長生島。
武庫隱界外的觀戰席上。
謝無歧等人入第十重隱界之後,蘭越對其他修士的試煉沒什麼興趣,便一直揣著手閉目養神。
年輕俊逸的仙尊如玉石雕就的神仙,引得不少女修的目光頻頻從水月鏡前的景象挪到了觀戰席上的身影。
忽地,霧氣朦朧的圓形深坑氣霧蕩開,蘭越睜開雙目。
“哎呀。”
他輕聲感歎,觀戰席上的所有長老都側目看向他。
蘭越的一舉一動,儼然已讓這些領教過他實力的長老們不得不肅然以待。
“看來,裡麵似乎混入了什麼臟東西呢。”
下一刻,一縷黑霧便從武庫隱界的入口猛然竄出,直直地朝四周觀戰的人群衝去。
重霄君立時起身張開結界護住人群,這也正中魘妖下懷,他攪亂人群後便立刻趁亂逃跑。
觀戰席上眾多長老欲阻攔,然擊中的卻都是些魘妖幻化而出的虛影。
“好厲害的魘術。”
蘭越神色微訝,原本隻做旁觀的閒適之意也斂去幾分,想到還在隱界中的三個徒弟,不免麵色微凝。
武庫隱界入口又有了動靜,眾長老正欲嚴陣以待,重霄君卻抬手製止:
“是第十重隱界的人出來了。”
話音落下,霧氣繚繞的洞口蕩開空隙,沈黛等人禦劍乘風而出,如往屆每一個從第十重隱界而出的修士們一樣,每個人都是一副飽受摧殘的狼狽模樣。
方才被魘妖攻擊的人群頓時又將注意力投向了從第十重隱界內出來的修士們。
雖看似狼狽,但不少人一眼望去周身便籠罩著仙器的淡淡金光,想必這二十多人中有不止一個人成功取回了仙器。
十洲修真界雖大,但仙器卻並不多,世間所存的仙器都是榜上有名的,還有專門的好事者會記錄在冊。
此刻這個好事者——也就是記錄十洲異聞的博曉生——便手持一根金光璀璨的錄事筆,一個一個記錄下今年修士們從武庫隱界中取回的仙器。
從前幾重隱界裡出來的修士,拿的也不過是隻有窮酸修士才當做寶貝的普通法器。
直到第十重隱界的修士們出來,這位博曉生才從樹上支棱起來,雙目發亮地盯著這二十多個修士。
一個、兩個、三個……
博曉生一一辨彆眾人手中仙器,眼睛越來越亮。
今年這一屆修士真是格外強悍,竟收獲如此之豐!
重霄君見那魘妖逃竄之後,他們便緊隨其後而出,立即下觀戰台,詢問隊伍最後的蕭尋:
“裡麵發生什麼了?為何有魘族!?”
蕭尋難得神思不定,臉色看上去格外難看。
方應許見蕭尋一直不回話,重霄君已眉頭蹙起,有幾分發怒征兆,便出聲:
“有魘族混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