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牛家高調地將全Z市最好的地方圈了下來化為己有,李鎮江的住所便顯得單調簡樸。
偌大的軍基隻有一樓最裡麵的一間大房子是屬於李鎮江的,吳先嶺敲開房門的時候,屋裡並不隻有李將軍一個人,幾雙眼睛齊刷刷地朝著靳煬等人看了過來,審視的意味不加掩飾。
坐在主座的男人年過半百,他臉上帶著歲月留下的痕跡,但意外地很儒雅,穿著軍靴披著大衣外套,指尖夾著一支燃了一半的香煙。
吳先嶺身子一立,對著主座的男人道:“將軍,人帶到了。”
印憶柳默默打量心中有些意外,她以為李鎮江會是那種鐵麵無私的形象,沒想到第一眼看去,給人的感覺意外地好。
李鎮江彈了彈指尖的煙灰,示意靳煬坐到他的身邊來。
靳煬稍稍抬眸,掃視一眼屋子裡的人後,控製著輪椅往裡去。
“我這兩天可是聽了你們旭陽小隊好幾次了,了不起,這位是白啟光白老先生,是咱們基地的科研院院長,很想見見你們。”
白啟光推了推眼鏡框,順勢伸出了手掌,和靳煬握了一下,緊接著直接開口詢問靳煬他們遇到那隻變異猴子的具體地點和時間、周圍的環境。
李鎮江除了一開始開口說了兩句話,之後便一直默默的靠在沙發上吞雲吐霧,時不時用銳利的目光打量靳煬。
印憶柳似乎引起了這位將軍的注意,他把煙頭在煙灰缸裡按滅,手掌交叉在一起撐著膝頭,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靳煬懷裡的兔子。
這位上將的目光落到誰的身上,那人都會有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自己身上隱藏的秘密正在被抽絲剝繭地揭開,印憶柳瞅了兩眼,身子翻了個麵兒用毛茸茸的被對著李鎮江。
“你說說,我們科研院天天派出去那麼多人,沒一個碰上五級的,你這次送來的變異猴子很有研究價值!老李,你得給人家積分獎勵。”
等白啟光詢問的差不多,拍著大腿直呼運氣不好時,李鎮江才重新看向靳煬。
“那是自然。”
他目光如炬,周身的儒雅氣質瞬間帶了些刺,“靳煬先生應當知道我們叫你來是什麼意思吧。”
剛剛還樂樂嗬嗬的氣氛瞬間緊繃起來,趙思慧握緊的拳頭微微攥緊,眼前的這些將軍院士,在末世之前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氣場自然不是一般的強。
這樣的人和靳煬對上,就像是神仙打架,遭殃的緊張的隻會是他們這樣的凡人。
一旁笑眯眯的狐狸眼忽然稍稍俯身,湊近了她的耳畔小聲道:“彆緊張,我們將軍平易近人。”
吳先嶺的聲音有些低,就像是有一瞬間的電流刺激到趙思慧的神經,她狠狠白了這個眯眯眼一下,而後默默和身邊的男人拉開了距離。
窩在靳煬懷裡的印憶柳很緊張,兔爪爪忍不住揪緊了身下男人的衣袖,她怕金大腿酷炫狂霸拽地說出什麼打臉李鎮江的話,引得將軍手下人不滿。
這還在人家的地盤呢,自然是要低調一些好。
靳煬並微微抬眸,瘦而長的指尖搭在輪椅扶手的皮套上,絲毫沒有被李鎮江隱隱的脅迫鎮住。
兩雙眼眸對視之時便是無聲的較量,一個氣勢洶洶咄咄逼人,另一個雖沒有實際性的情感,可是絲毫不落於下風。
就這麼僵持了半晌,李鎮江的臉上忽然浮現了一抹欣賞的笑容,緊而愈來愈大,撫掌笑著和身邊的白老爺子道:
“這小子有膽量,很不錯!”
他這輩子正兒八經帶過兵上過戰場,真刀真槍實戰了許多回,可以說是刀尖上舔血的人物,真的板起臉想要給什麼人施威時,很少有人能扛得住。
正因如此,靳煬絲毫不畏懼還隱隱有爭鋒的氣魄,頓時就讓李鎮江起了愛才的心思,更想把人招募到自己手下了。
白啟光哪能不知道自己這老夥計的德行,他翻了個白眼兒,對著靳煬道:“彆理他,他就這樣兒。”
老人就像是一顆生長了很多年的古樹,似乎因為他太長久的和植物打交道,身上的氣質溫和而內斂,絲毫不會讓人感到不適。
“不過小靳啊,老頭子我是真誠的希望你能考慮考慮老李,我們給不了你什麼特權,按理說也沒資格留下你們這種能人,可是一想到現在的時局,我還是要拉著老臉挽留一把。”
印憶柳心裡有些動容,光從外界的傳聞,李鎮江給人的印象就是鐵血而不近人情。
他明明給普通人帶來了便利,但是卻沒有人感激他,和整個基地百分之七十的進化人為敵。
可是真正見了麵後,她能感覺到這些老一輩的人身上有一種難以磨滅的正氣。
末世天災秩序崩塌,他們大可以拋去身上的枷鎖投入洪流之中,仍然堅持著的都是值得敬佩的。
不過印憶柳雖然這麼想,卻並沒有乾預靳煬做出選擇,她知道靳煬並不喜歡受製於人,也不太可能當什麼下屬被掌控。
無論靳煬做出什麼選擇,是留是走,她隻要支持和跟隨就夠了。
就在印憶柳以為靳煬不會同意的時候,男人一邊用指尖捏著懷裡兔兔的爪墊,一邊抬眸冷聲道:
“你想把我收編在手下,是不可能的。”
靳煬話音剛落,李鎮江瞬間蹬圓了眼,整個人的氣勢毫不收斂,他身子微微坐直,屋子裡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以下。
像他這個級彆的大人物平時習慣了發號施令,下屬隻有服從和執行的權利,拋出的橄欖枝直接被毫不留情地駁回,頓時讓李鎮江心裡有些不快。
哪怕是白啟光給他使眼色,他也忍不住自己的脾氣,誰承想這個靳煬年紀不大,心態倒是穩的很,這樣施壓也神色如常。他甚至看不到這個年輕人有一丁點的忌憚或者退縮。
“你想投靠牛飛簧?”
雖然也在意料之中,但李鎮江還是有些失望,覺得自己看走眼了。
印憶柳心狂跳不止,麵前的儒雅將領忽然色變,就像是一柄鋒利而咄咄逼人的□□,壓的人不敢大喘氣。
她不由捏了把汗,就怕這李將軍真的動了怒,下令對付靳煬。
聽到牛飛簧這個名字,靳煬眸色微暗,“我不會投靠牛飛簧,也不可能為你賣命。”
李鎮江怒意稍稍收斂,眯著眼看著身前的年輕人,“什麼意思?”
靳煬知道牛飛簧的女兒是個嬌小姐,對自家的兔兔動了爭搶的心思,這無疑是在太歲頭上動土,觸碰他的逆鱗。
就憑這一點,他就不可能和牛家共處,甚至還會結仇直到不死不休。
如果這時候再把李鎮江徹底得罪了,那他們在Z市基地也不用混了。
“我的意思是,可以合作。”
話一出口,李鎮江麵色也變了,把靳煬上下打量;倒是白啟光,頓時撫掌哈哈大笑,看著靳煬的眼神從欣賞變成了讚賞。
無論眼前這個年輕人是真的有本事還是狂妄,他能在李鎮江和他的麵前說出這種話,膽量和氣魄就不一般。
吳先嶺原本還笑眯眯的眼神一凜,嘴角的笑容崩成一個僵硬而冷的弧度,慢慢摸到了腰間,他一動,身邊的趙思慧立刻就感覺到了。
李鎮江沉聲咳嗽兩聲,“先嶺。”
他擺擺手,吳先嶺才皺著眉把腰間的手放在了身體兩側,可看向靳煬的眼神不太友善。
李鎮江對於他來說是長輩是領導,也是極為尊重的人,他可以為了李將軍充分陷陣不要尊嚴,卻不能容忍一個年齡和自己差不多的青年人對他不敬。
倒是李鎮江,似乎並沒有覺得自己被冒犯到,“你覺得自己有什麼資格和我合作?知道能和我李鎮江平起平坐的都是什麼樣的人麼?”
李將軍神色一凜,眼角的皺紋稍稍挑起,顯得霸道而倨傲,“就是他牛飛簧,在我眼裡也屁都不是,你個小子竟然想和我合作?你有什麼,有糧食?有軍火?”
靳煬眼眸中的赤金更盛,他向來內斂的情緒難得有波動,隱隱露出一絲倨傲,李鎮江竟從一個青年人的身上看出了所謂的氣場。
他眉心微皺,這個靳煬到底是什麼人,末世之前不可能籍籍無名,看來需要找人查查了。
“我白身一個,無兵無糧隻有一個人,當然,還有我的隊友。”
趙思慧心頭一顫,拳頭捏的死死地,心底有一股躁動的火焰在焦灼。
她目光追隨著不遠處男人挺直的脊背,忽然有種荒謬的感覺,她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這般,從容而傲氣。
“但是我有能力,能從這Z市基地安安穩穩地走出去。”
哪怕李鎮江手下千千萬萬人,他也有這個信心。
“好大的口氣!”
李鎮江眼眸一瞪,卻沒有嚇到靳煬幾人。
印憶柳從靳煬的懷裡露出一個小腦袋,忽然覺得這位李將軍不僅有真性情,小脾氣也可愛的緊。
她還沒看兩眼,就看到那瞪大的眼眸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當即沒了看戲的心情,又縮回了腦袋,老老實實地在靳煬懷裡蹲著。
李鎮江相信自己的直覺,他的直覺在戰場上換回了他兩條命,帶著他步步高升,直到今天。
現在他的內心告訴他,相信這個年輕人,他不是池中物,終有一天會翱翔於天。
兩人四目相對,雄獅和猛虎的無聲對決持續了數分鐘,終於有人先退一步。
威震Z市基地的李王爺哼笑一聲,主動伸出了大掌,兩方結盟。
“合作愉快。”
基地外,印憶柳的心臟還砰砰直跳,她還以為剛剛那個李將軍會拍桌子而起,怒斥靳煬,沒想到最後就這麼風輕雲淡的揭過。
直到他們邁出了軍基的大門,她還覺得就像是在做夢。
兔兔回首看了眼仍然熱熱鬨鬨在訓練的軍基,慢慢平複了心情。
軍基大樓上,一個房間的百葉折疊窗開著,窗口站著一個中年男人。
男人身上披著軍大衣,指尖重新夾了一支煙慢慢的吸,看著靳煬逐漸遠去的背影沉默不語。
男人身後站著一個狐狸眼的軍裝青年,他站的筆直,微微皺著眉似乎有心事。
前頭的中年男人微微側身,“怎麼,你有話說?”
吳先嶺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憤懣,“將軍,您未免太看得起那個靳煬了,他何德何能於您談條件。”
“你不懂。”
李鎮江吸了口煙,眯著眼看著窗外的斜陽。
如今這個世道是亂世,他們這些老家夥日薄西山,終歸還要看年輕人。
這個靳煬給他的感官很不一樣,他能從這個青年人的身上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