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第一抹微光照亮了整個城鎮基地時,樓裡幾戶人家的大門大開,幾位身著作戰服的男女從各自居住的地方走了出來。
有早起搶占水井想打上第一桶浸了一夜的涼水的人聽見動靜,以為是有人提前出了門,睡得迷迷糊糊從床上坐起身子,迷蒙著雙眼從臟兮兮的窗子往外看去。
看到是樓裡住著的幾個進化人,她頓時縮回了身子,躺在床上嘴裡嘀咕著抱怨的話。
有起的略晚的青年人匆匆忙忙從缺了半角的樓梯上跳了下來,嘴裡還咬著一塊硬巴巴的糙米餅子,這種糙米餅子是末世後的普通百姓的主食,把生長能力強且產量大的糙米混著梗子揉成硬硬的團子,牙口不好的人猛地一啃能把牙齦崩的酸澀。
他用牙關咬著餅,還在往自己身上套衣服,三兩下跳到樓下後笑嘻嘻道:“不好意思起晚了。”
看到已經等在樓下許久的隊友,青年人撓了撓頭,伸手把餅子遞給了身邊一個略帶疲色的女性進化人,“吃飯了沒,咬兩口不”
這女性進化人就是周芳,此時滿臉嫌棄地躲開了身邊湊過來的青年,“離我遠點,你都多久沒刷牙了!”
她今日著了一身軍綠色的衝鋒服,腰上彆著自己趁手的機械,此時看上去英姿颯爽頗有幾分巾幗須眉的氣派。
看了看腕表遲遲等不來想要等的人,她拍了拍身邊隊長的肩膀道:“你們先候著吧,我有事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等周芳急急忙忙走遠以後,青年人還在啃著硬的掉渣的糙米餅子,瞧著她的背影有些好奇地問道身邊的隊長,“她又去撩撥那邊那個男的了?”
周芳前幾天瞧上隔壁新搬來的一個男人,頓時在整個小隊裡引起了波瀾,好幾個同隊的隊友都偷著摸著地去附近瞧,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能讓這位平日裡眼高於頂的女副隊折腰。
不過男人瞧著自己都是最帥的,彆人都不如自己長得帥,所以幾人並沒有從靳煬身上瞧出多麼特彆,倒覺得他身邊跟著的那個女性進化人長得實在好看。
這幾個隊友都斷定周蘭搶不過那個姑娘,暗搓搓地等著自家副隊吃癟,沒想到她去跑了幾天還興致勃勃樂此不疲。
小隊的隊長是一個中年男人,進化能力為四級進化人,他略微搖頭,“不是,她這幾天急急慌慌的又看上人家那姑娘了,說什麼要把人磨到咱們隊伍裡來。我是不懂你們這些小年輕到底是怎麼想的。”
此時樓棟隔壁的不遠處的小單棟內,有淡淡的香味順著窗縫飄散出來,院門被屋主人提前打開,她走了進來從透明的窗戶外往裡看去,正看到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身上圍著粉色的兔子圍裙,長發攏在一邊的肩頭在廚房忙碌。
周蘭看了一會兒,有些不滿地努了努嘴,她站在窗外有些躊躇,最後還是曲起手指在窗戶上敲了敲。
屋裡正在準備早飯的印憶柳聽到動靜,朝著窗外看了一眼,而後走了過去把窗戶拉開,“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今天要去接人麼?”
自從那日在巷子口把周蘭嚇唬一通誇下海口說靳煬自己養的小白臉,周蘭第二天沒來,印憶柳以為她就此放棄了,沒想到過了一天後她再次敲開了自家的房門,目標似乎轉到了自己的身上。
“是啊,不過對麵的來的很慢,我這次出去少則一天多則三四天,回來會給你帶禮物的。”周蘭衝·印憶柳眯眼笑了笑,她聽到有腳步聲從那頭往這廳裡來,頓時心裡有些發虛,聲音不自覺地低了兩分。
“那我就先走了啊,記得想我!”周蘭朝著印憶柳飛了一個吻,而後身子一翻出了院子裡。
靳煬在家的時候穿一件黑色的寬鬆襯衫,他頭發略長已經有些遮住眉眼,此時麵無表情地朝著空蕩蕩的窗口看了一眼,忽然理解了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有些不滿地蹙起了眉尖,像是有些受了冷落的大狗無聲地控訴印憶柳又撩撥回來一個跟屁蟲,印憶柳權當看不見,輕咳一聲心裡暗笑。
“早上煮了之前存的速凍湯圓,是你愛吃的糖酸渣餡兒的。”
她把熱騰騰的湯圓從鍋裡舀出來,放了一大碗在靳煬的麵前,熱騰騰的水汽映著白湯裡圓滾滾的糯米圓子,看著就十分有食欲。
靳煬被莫名勾起的不滿和醋意都被這一碗糖酸渣的湯圓給息屏了,他雖然嘴上從來沒有說過自己喜歡吃什麼,但是印憶柳會在他吃東西的時候無意識地觀察他什麼動筷子最多,下次便默默地給自己做。
這種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真的很好,二十多年來都孤孤單單的人,猛然被一團無聲無息地暖意給焐著,讓他心裡滿滿當當的。
靳煬吃湯圓的時候有些幼稚,他在某些方麵有自己的小癖好小執念,比如在吃這些軟軟糯糯的圓子時,他就必須要用勺子。一旦筷子戳破了滾圓的湯圓表皮讓裡麵的餡兒出來,或者混入了湯水,他就會像個幼稚園的小孩兒一樣暗暗生氣,並默默地把破了的湯圓移出碗裡。
印憶柳自從捕捉到他這些可愛又有些偏執的小癖好,頓時就像是打開了逗弄他的新大陸,時不時就要給他添點小堵。
看著勺子裡被憋不住笑意的印憶柳用筷子戳破,靳煬頓時帶了些無奈的神色,豔紅色的糖山楂從癟了的皮子裡緩緩流出,又被他迎著水汽送入口中。
一股酸甜的滋味頓時彌漫在靳煬的口中,甜的他牙關發軟,他悶頭吃著,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有一次餓的極了,趁著保姆不注意用勺子舀了一勺給靳如夢煮的湯圓送進嘴裡。
他的喉嚨被流出的滾燙的山楂餡兒燙的有些疼,可是那種甜蜜的滋味卻讓他一直深深記在心裡。
甜酸渣餡兒的園子就像是他心裡的一根刺,無論後來他多麼的有錢,有多少山珍海味可以吃,可是他都是孑然一身,在幽寂孤冷的夜裡給自己煮一碗湯圓。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自己一睜眼印憶柳的生活氣息就縈繞在自己的周圍,也會有煮好的食物熱熱鬨鬨的在她說笑中被擺上桌子,那種滋味和他幼時躲在角落默默吞咽的一模一樣。
他忍著燙意往喉中吞咽,也正是這種熱意灼燒著他最柔軟的地方,才能讓他感受到身邊人的真實。
他已經不是一個人獨自在黑夜中前行,不再是小時候那個被所有人看不起欺辱的小可憐,也不是後來被周圍人忌憚的商界閻羅。
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渴望溫暖的人,僅此而已。
一直托著腮淡笑著看著他吞咽的印憶柳忽然察覺到他心情上的波動,覺得有些不對勁,忙握住了他還在往口中送湯勺的手。
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有問也沒有說,而是埋怨似得蹙眉道:“吃那麼快乾什麼啊,湯圓的皮吃的太快會墜肚子,不消化的。”
其實印憶柳知道靳煬曾經一定有過不好的過往,她有時候能在忙碌中看到男人默默地站在窗頭,看著窗外逐漸下沉的日頭,黑暗把他籠罩吞噬,就像是要消失在自己的身邊。
她心裡慌的時候就會衝進無人的寂靜黑暗,找些話題衝散靳煬身上那種揮之不去的孤獨,男人朝她笑著,可是眼底卻依然被過往深深束縛著。
久而久之,印憶柳也就釋然了。
無論靳煬的過去是什麼樣的,在自己的眼裡心裡,他就是那個絕頂厲害的存在,不再是被一本書禁錮的形象,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
自己會因為他的沉默而擔憂,會因為他的笑容羞澀。
如果靳煬被困在過往的事情中,那她願意陪著一步步地走到旋渦的中心。
與此同時的榮城之外,周蘭一行人已經靜悄悄地來到了指定的會和地點。
即將步入六月的榮城天氣逐漸熱了起來,這個季節末世特有的一種新鮮物種也開始在沼澤地的邊緣冒頭,一串一串像果子一樣盛開的大紅色的小花在沼澤的兩岸繁密的開,一支葉杆子上麵往往能墜十幾朵。
此時一連片的花苞連帶著已經盛開的,把灰暗死寂的沼澤泥地渲染的一片光彩。
周蘭蹲在地上,抽出懷裡乾淨的帕子折了一大把攥在掌心,用帕子抱住有些粘膩的斷根,放在了自己衝鋒服的兜裡。
身邊有隊友看到向來不喜歡這些花啊草啊的副隊長竟然也開始折花,頓時嬉皮笑臉地湊上來想要撥弄兩下。
周蘭皺著眉踢了一腳身邊搗亂的隊友,寶貝似得把這束花護在手心裡,“彆亂碰行不行,我回來要送人的。”
“副隊,要是我們三天五天的才回來,你這花兒都乾成一灘碎渣子了。”
旁邊有人悶悶地笑,周蘭臉上頓時有些不好看,她作勢要再起一腳,身邊的隊長看到遙遙的來了人,低聲製止了身邊嬉笑玩鬨的隊友。
“都正經一點,人家到了。”
此時一群人從沼澤那頭的密林之中走了出來,為首的一位坐在高高的變異獸背上,他身上穿著金色的盔甲,此時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金光。
周蘭能聽到身邊的人嘀咕道:“我的乖乖這是用金子打的吧,眼都要閃瞎了……”
隨著那隻變異獸的逐漸靠近,一行人也來到了小隊附近,那位身著金甲的進化人身上印著一個巨大的微微攏起的翅膀標誌,和印憶柳與靳煬剛剛來到榮城時在叢林中遇到的那一隊人身上的標誌一模一樣。
變異獸是一隻三級的變異馬,頭頂像獨角獸一般長出了一根尖尖的角,渾身的皮毛油亮烏黑,一雙大而靈動的眼睛居高臨下瞧著身前的眾人,濕潤的鼻頭中噴出陣陣鼻響。
周蘭總覺得他們被一隻馬給鄙視了,但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這群人的出場很豪,看著和他們這些天天在小破基地摸爬滾打的人不一樣。
變音馬的身邊還有兩隻一級的變異獸,背上也馱著兩個進化人,身上印著和領隊的一模一樣的標識。
這標識也許不關係外界動態的印憶柳和靳煬不認識,但是周蘭等人都知道,名為“自由之翼”,是如今大陸上最炙手可熱的大型團體的標識。
廢土時代之後,不受中央基地和軍部管理的一些小型基地中,自發地形成了一個聯盟。
這聯盟初始之時並不被人放在眼裡,因為每天都有無數個大大小小的團隊興起又被覆滅,這團體便默默地發展,推行他們的理念。
等到雙翅標誌再次出現在眾人的眼中時,已經有了一個正規和響亮的名字。
傭兵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