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曾經的靳大少確實說過,他那是愛慘了高傲無比的灰姑娘,可是真的追到手後,心頭的白月光就成了黏糊的熟米粒,林妍病態一樣的掌控欲讓他難以忍受,且覺得煩躁。
就在他出軌的那天晚上,林妍挺著個大肚子手裡拿著刀,聲嘶力竭地要和他同歸於儘,他差點以為自己就要交代在那天夜裡。
事後男人把林妍送到了醫院,經過診斷以後,林妍患有一種精神病,且有家族遺傳史,堂堂靳家掌門的妻子是個瘋子、而靳家繼承人的母親是個變態,這讓男人無法容忍。
從那以後,林妍就被踢出了靳家,但骨血的觀念男人又不許靳煬流落在外,他畢竟是自己的嫡子,就算死也要死在靳家的宅子裡。
男人繼承家業以後患有不算嚴重的心律焦急,經常會吃一些相關的藥物,這一吃就是好幾年。
要不是他一直無法再生一個,心裡有疑去醫院檢查,可能還被蒙在鼓裡。
林妍買了一種藥物換了他的藥片,常年服用已經讓他的精子活性極低,對於一個把子嗣和傳承看的極為重要的老世家,沒有什麼是比這更殘忍的事情。
男人已經在憤怒的極點,他把林妍打的渾身是血,可是林妍絲毫不在意,她用最紮人的話諷刺著咒罵著,一口帶血的唾沫噴在了男人的臉上。
於是在那個雨天,年僅五歲的靳煬看著自己的父親手裡提著重物,一下一下的砸著已經沒了聲響的母親。
光滑的地板上都是深紅色的鮮血,慢慢地流到了門外,和外麵的雨水混在一起,連綿不絕的雨聲混雜著砸擊的悶響,深深地紮進了靳煬的心裡。
每當下雨時分,他聽到那種滴滴答答的聲音,就會想到那個充滿鮮血的下午,父親充血的眼睛和母親瞪大的僵直的眼睛。
那是他內心深處最深的夢魘,也是噩夢的根本來源。
窗外雨聲還在連綿,似乎要傾儘這三年來沒有下過的所有水汽,靳煬在黑暗中越陷越深,深紅色的血海中有一雙雙手在拉著他往地獄沉浸。
有聲音一遍一遍的在耳畔道:“你就是地獄裡生長出的鬼,一輩子也逃不脫。”
他結實的肌肉在薄被下緊緊的糾結在一起,冷汗一層一層的浸濕了襯衫,又冷颼颼地乾涸。
他心下彷徨,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黑暗的日子,狂躁和憤怒在拉扯著他的神經。
就在這時,耳畔忽然有熟悉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若有若無在深陷的意識中飄蕩,靳煬心臟狠狠一顫,就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雙手,遊走在黑暗的邊緣又忽然裂開了一道灑出陽關的裂痕。
他不自覺的輕顫著,想要抓住出聲的人,可是他的胳膊一動也不能動。
忽然,一隻纖細卻有力的掌心用力掰開了他攥緊的拳心,掌心中冷滋滋的汗水被風一吹,頓時讓靳煬心裡發冷。
可是緊接著一隻柔軟的手掌不容置疑地扣住了他冰冷的指尖,他感覺手心相貼的地方有一團灼熱的火焰,從掌心一直燒到了心裡。
眼前的黑暗被一團熱烈的火苗儘數燃燼,那略顯焦急的聲音也變得清晰。
靳煬的身子逐漸回了力,他猛地收緊了掌心,死死扣著十指相扣的手掌睜開了雙眸,眼前是一片黑漆漆的天花板,和夢魘中的黑暗沒什麼兩樣,耳畔是讓人心焦煩躁的連綿雨聲。
可是手中那團軟卻不是他臆想出來的,他輕輕喘著氣,微微側頭,看到了一張焦急地眼眶發紅的臉龐。
是兔兔。
印憶柳第一次這麼急過,她其實一直覺得靳煬今天有些不對勁,但是靳煬表現的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她睡前心裡還想金大腿這麼剛的一個男人不可能怕打雷下雨吧。
可是躺下以後,她聽著耳畔的風雨聲,聽著窗外呼嘯的風聲,總覺得心裡有一塊地方空落落的不得勁兒,輾轉反側想的都是靳煬今晚的神色。
最後她還是披了件衣服,起身到了靳煬的屋子裡瞅了一眼。
黑暗中男人的睡姿很老實,雙眸閉著似乎沒什麼,正當印憶柳因為是自己多心了,她聽到了一聲極為輕的悶哼聲。
她心頭一動,慢慢走到了靳煬的身邊,這才發現其實男人出了一頭的細密汗水,她心下有些著急,再隔著被子摸了摸靳煬的肩頭,頓時感覺出他全身抽筋似得緊繃。
印憶柳喊了好幾聲,可是靳煬依舊一動不動,她下手推了推依然也沒有動靜,心裡頓時急了。
她其實很少連名帶姓地喊著靳煬,可是這一次她確實被嚇到了,連叫了幾聲也沒有任何反應。
“靳煬!靳煬你醒醒!”
男人死死攥著的拳心不知道是在和誰在較勁,她用儘力氣把靳煬的掌心掰開,捂住他冷津津的手,就算手骨被攥的幾乎要碎了也沒有抽出。
當看到黑夜中那雙金色的雙眸緩緩睜開,帶著點脆弱般的破碎感,印憶柳還是忍不住掉了眼淚,咬著下唇悶悶哭。
靳煬伸手慢慢揩掉了女孩兒眼角的淚水,悶聲道:“哭什麼。”
印憶柳在責怪自己,沒有及時發現靳煬的異樣,如果今晚她沒有來,靳煬是不是要被這夢魘困一晚上。她抽噎道:“對不起……”
靳煬輕聲歎息一聲,忽然用酸澀的手臂撐起了身子,冷冰冰的唇瓣有些遲疑地湊近了印憶柳的臉龐。
黑夜中少女的長睫上掛著一串淚珠子,她一哽咽就承受不住似得往下掉。
靳煬在那個昏黑的夜裡也曾惶恐過、祈求過,有沒有人能夠打碎這無休止的夢境,有沒有人給他一點光明。
他曾在無數個夜裡冷眼觀看,又或是在雨夜中不甘地沉沉魘住,每每醒來滿身淋漓,都會在烈烈的朝陽下渾身冰冷地意識到,這個黑暗的世界中隻有他自己。
可是如今不一樣了,有一個女孩兒把自己的掌心和他的緊扣在一起,會因為他而默默哭泣,他蒼白的唇忽然勾起一個弧度,忍不住悶笑一聲。
印憶柳咬著牙,心裡又悲傷又氣,她悲傷是因為當看到靳煬如此脆弱的一麵時,她的心就像被一隻大手死死的揪住一般不能喘氣;而氣的是自己因為種種顧慮一直猶豫著不敢追問靳煬的過去,氣自己的軟弱和躊躇。
靳煬的唇和她的鼻尖離的很近,他撐起身子,身下有細微的摩擦聲,在雨夜中幾乎微不可察。
冰涼的唇慢慢描摹上女孩兒顫抖著緊閉著的淚眼,吻去了一顆一顆鹹味的淚水,他唇齒間帶著歡喜沉聲廝磨,“不要哭了,乖。”
他不值得,可是卻卻貪婪地想要多多汲取。
相扣的手心誰也沒有鬆開,抽噎中印憶柳看向了靳煬沉沉的雙眸,終於望著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怕打雷下雨?”
靳煬低聲反問:“你想聽我的過往麼?”
哪怕是如此不堪的、如此可憐可悲的過往,毫無光芒的窒息的童年,兔兔真的想聽麼。
印憶柳沒有後退半步,她溫熱的掌心握緊了手中的大掌,試圖傳遞給他一點暖意。
“我想聽。”
她想了解靳煬的過去,想和他一起承擔曾經的傷痛。
“好。”靳煬微微垂眸,既然兔兔想聽,那他便說。
他像是自虐般的把自己可悲的童年、畸形的父母關係以及那些黑暗中的種種都緩緩道來,黑暗之中隻有男人毫無起伏的聲音混雜著雨聲滴答。
靳煬每說一句,就像是在把自己肮臟的過往剖析,他扒開自己血淋淋的傷痕展示給印憶柳看,告訴她其實她憧憬的金大腿隻是一個可悲可憐的人,是一個身陷黑暗的人。
他看著自己二十幾年的人生重新回放,沒有一點是彩色的,心裡在想兔兔聽完這些會不會覺得他很可悲,又或者他的人生就是一個笑話,還是會用憐憫憐惜的目光看著他。
靳煬覺得羞恥,可是在這之餘他又有些期待,期待印憶柳一個充滿憐惜的擁抱,安慰他疼惜他,哪怕是這樣,也比徹底厭棄他遠離他要好上百倍。
印憶柳靜靜地聽著,一邊聽一邊掉眼淚,她默默地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在聲音沉寂之後,兩人都沒再說話,隻有彼此的呼吸聲。
靳煬有些忐忑的等待,可是等了許久,心裡開始慌了。
他看不清印憶柳的神色,可是心裡卻止不住的墮入黑暗。
是了,自己這樣的人難道還在奢求著什麼麼,他手掌不自覺的攥緊,像是在掩蓋他心裡的惶恐和不安。
可是緊接著他心裡又生出些癲狂,如果兔兔真的厭棄自己,自己又會做出什麼事呢…
忽然,身前的女孩兒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壓抑著翻湧的情緒。
靳煬的心猛地提起,他知道審判就要到來。
無論是憐憫又或是厭棄,隻要是兔兔給他的,他想他都可以坦然接受。
可是預想中的一切都沒有到來,又有一雙手慢慢地壓上了他的另一隻手背,黑夜之中女孩兒身影輪廓驟然放大。
有柔軟和溫熱印上唇角,很輕很輕,像是怕嚇到他,又像是在試探。
靳煬的心裡驟然被砸入一塊巨石,一潭死水瞬間翻湧成洪流,他呆愣愣的,唇瓣微微顫抖。
那個輕輕地吻順著唇往鼻尖印了印,又印在他不停顫動的眼皮上。
他聽到兔兔啞聲道:“彆怕,以後有我陪著你。”
作者有話要說:發布以後發現少發了一半:,,,